送君千裡(1 / 2)

七月二十日晨。

京中的天高遠晴朗, 映的宮中紅牆綠瓦, 俱是一片亮晶晶。

商嬋嬋從謝皇後的宮室往外望去, 能看到青翠欲滴的芭蕉,葉下還站著兩隻剔翎擺翅的丹頂鶴。

皇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溫聲道:“這還是讓兒從前讓雀鳥司給本宮送來的,原是一對母子,現你看這小鶴也長大了,羽毛比它母親都豐厚亮麗。”

商嬋嬋回神,扶住謝皇後的手:“娘娘說的是。正如五殿下, 現也是可以護著皇後娘娘了。”

謝皇後反握住她的手:“嬋嬋, 翎兒之事,本宮和我們謝家記著保寧侯府這份情。”

商嬋嬋一笑:“娘娘言重了。”

但心中卻是一鬆。

這不是為自己, 是為了保寧侯府。

謝皇後是個明白人,她明明白白告訴商嬋嬋, 她以皇後之尊承了保寧侯府這份情。

謝家現在情形,正如六年前保寧侯府。

皇上立儲的心思昭然若揭,所以正該是蟄伏的時候。

其實皇後雖然心痛, 但也明白,從長遠來看, 謝羽冊這個戰敗受傷未必不是件好事。

太子的母家功高蓋主可是很危險的。

如今謝羽冊再不能上戰場,謝翎又年少, 來日皇上對承恩公府的戒心就會少許多。

謝家真正的好時候,不在現在,而在未來。

謝皇後的話, 允諾的,正是那個未來。

甚至都不是商馳這一輩,而是商馳的孩子,能不能再續一代富貴。

謝皇後的手碰到商嬋嬋手腕上的嵌藍寶石鐲子。

不由笑道:“其實當年,本宮是為了奉承太後娘娘,才第二回見就將這多年愛物給了你。”

“你大約不知道吧。這本是我們謝家傳給兒媳之物。可見你跟翎兒姻緣天定。”

商嬋嬋莞爾:“他告訴我了。娘娘,其實他話並不少,許多時候還有很多怪的想法。”

她鬢間帶著那枚玉兔簪子,想起兔子精事件不由又笑起來。

謝皇後觀她神色,點點頭:“其實夫妻間,難得便是心意相通。正如現在玉兒,不是我當著你說保寧侯府的好話,而是這樁婚事實在好。”

“這女兒家的幸福,是能從眼角眉梢看出來的。”

“這鐲子的事兒你知道,還有一事,你肯定不知道。”謝皇後一笑:“昨夜宮門下鑰前,我母親才遞進來的信。”

“翎兒當著滿家子人說:保寧侯府於患難之時願意將女兒許之,他必珍而重之,這一生他絕不納妾。”

謝皇後並沒有看到她預料中,商嬋嬋的怔楞或者感動。

麵前的姑娘隻是甜甜一笑,了然道:“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做,他出征前肯定會將能安排的事情都替我安排好。”

這話倒是將謝皇後說怔了。

半晌才似歎似慕道:“你跟玉兒,都是有福氣的孩子。”

謝皇後望著窗外,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後半生。

估計仍舊要戰戰兢兢,殫精竭慮的為了兒子的太子之位打算。

而太上皇駕崩後,楚太後也就徹底失了勢,那總攬後宮的商太後是否還會像從前一樣對自己這個兒媳婦?

商太後的手腕能為,謝皇後太明白了,做她的兒媳婦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謝皇後幾乎能看到,自己未來的幾十年,在宮裡挖空心血的活著掙紮的模樣。

從前她都克製自己不往這些方麵去想。

這些事情,思慮也是無用。隻能一天一天熬下去。

可今日,與幼子分離在即,讓她心腸軟弱困頓。

此時她望著麵前姑娘對夫君篤定信任的臉龐,終是忍不住歎了一聲。

這世上,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福。

京中許多人都對保寧侯府與謝家此時定親十分訝異,甚至有人同情商嬋嬋,以為她被父親拿來做了政治籌碼。

用她的一生,來壓謝家未來的煊赫。

然謝皇後看著此時的商嬋嬋,卻說不出的羨慕。

謝皇後正在發怔,外麵雪柳已經來報:“聖上帶著五殿下和謝公子到了。”

商嬋嬋眼睛一亮。

因皇上今日也要到,陪著妻子一起送幼子出征,所以黛玉作為外命婦,並沒有到場。

商嬋嬋若非皇上表妹,又是代商太後之名,原也不能到的。

五皇子和謝翎俱是一身戎裝。

謝皇後一見兒子這身打扮,眼眶就紅了。

倒是皇上見了商嬋嬋,忍不住轉頭對謝翎打趣了一句:“翎兒,我們一家子說話,你們也是一家子,去私下說說話吧。”

雖然不合規矩,但皇上的話就是規矩,雪柳便引了商嬋嬋和謝翎來至側殿。

然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親自守在門口。

謝翎歉然道:“我對不住你,連六禮都未過我就要走了……”

商嬋嬋立刻打斷道:“什麼走不走的,你都要上戰場的人了,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忌諱!不能說走,要說出發。”

謝翎一笑:“難得見你忌諱這些。你不是都不怕發誓的嗎?”

商嬋嬋想了想,也笑了:“說來奇怪,在自己身上不怕,在你身上,卻怕了。”

她目光清亮落在謝翎麵容上。

她不是古人,她也不在乎那些含蓄的話,於是直接道:“這說明我待你,比我自己都重要。我不怕報應在我身上,隻怕落在你身上。”

謝翎覺得血燒得心口滾燙,隻說不出話來。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頭發。

然到底不敢,隻是在她簪子上停留了一瞬。

身上甲胄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才讓他漸漸冷靜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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