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燕歸林, 羈鳥還巢,慕星遙卻在夜色中投入飄搖的修真界。
彆人是歸去,她是離開, 合歡宗隱沒在夜色之中, 天大地大,慕星遙其實不知自己去哪兒, 過於廣袤的天地讓她有一種心無所著的飄零感。但, 廣闊天地,任她馳騁,仿佛隨處都是新知, 逢山入水都是新生。
慕星遙順山而行,她此時眉宇間尚存憂鬱, 刻意往偏僻無人煙的地方走,仿佛是自我放逐。
“趙香,你們幾個潛入屍宗,白櫻宋斷,你們幾個潛入合歡宗。”
慕星遙聽見合歡宗幾字, 身形一閃,隱匿在樹後,她的修為今非昔比, 這幾個人修為都在金丹之上, 伯仲於元嬰之間, 領頭的兩個胖胖中年修士,更是合/體期大能。
這一撥人長得各異,那個被換作趙香的弟子, 果然身形瘦長臉頰凹陷,很像是屍宗中人。白櫻宋斷則一個美麗多情、一個英俊瀟灑。
這幾個弟子, 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胖胖中年修士再吩咐道:“你們記得,不要打草驚蛇,隻需要找機會取到她們各自的一滴血就夠了。”
白櫻開口:“可師尊,我們取到血後,應該送到哪裡?這麼多血,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們取到血就得馬上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出去,才能不被發現。”
中年修士道:“屆時,你們把血分彆埋在屍宗的井裡、合歡宗的一顆開滿紫花的樹下,自然有人來取。”他歎息一聲,“你們這一去,凶多吉少,若非為了天下,需要找到始魔之血,為師也舍不得讓你們涉險。”
幾名弟子行禮鏗鏘道:“為天下之故,死不足惜。”
慕星遙聽得冷笑,為天下之故,死不足惜?那始魔就該死了嗎?道盟的人,為了取得更多修為,硬生生造出了始魔,開啟始魔一生悲劇。現在,又為了一己私利,還要始魔的血。
天下多重要,天下人多重要,與他們相對的彆人,都是命如草芥。
隻要搬出了這樣一個身份和立場來,他們天大的錯都變得理所應當、光華璀璨。慕星遙想到了花姨,想到了夢裡的爹娘、男人死的時候,女人在生不如死地哀嚎產女……
“什麼人?”中年男子覺察到殺意,一手射出毒針。
慕星遙從樹後走出,她美勝天仙,用國色天香來形容這張臉都顯得寡淡,臉上帶著微微憂鬱和冰雪之色。
中年男子倒是認得她:“合歡宗聖女?”他目露凶光,“既然你聽到了我們的話,那就得罪了。”
排查始魔之事,都是在暗中進行,慕星遙既然聽見了此事,又正好是合歡宗的人,那她就彆想活著出去。
兩名中年男子拿劍指著慕星遙,殺意一觸即發,慕星遙隻問:“你們是道盟的人?”
中年男子冷哼:“與你有什麼關係?”
“若你們是道盟的人,今日就得死在我手上。若你們不是,我可以隻廢了你們的修為。”
慕星遙無法原諒道盟,知曉父母的死和花姨這些年的舉步維艱,她沒一日不痛悔,如若她這些年好生修煉,是否早就親自報仇?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來 ,相視都從對方眼裡看到譏嘲。他們之前可看過天機閣主的那本書,這位聖女修為沒他們高,更何況他們有兩人。
“聖女,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他們說完,殺意乍破。慕星遙拿出了血魄弓,弓身微顫,這柄曾經屠戮萬千修士的邪弓終於感受到主人的殺氣,狂風忽起,慕星遙沒有以靈力化為水箭,而是血魄弓凝聚殺意成箭。
在這樣鋪天蓋地的殺意和邪念麵前,兩名合體修士也感到莫大的壓力,他們手中的劍好似都受到阻力,劍招變得凝滯起來,邪氣如血,其餘弟子眼前忽然隻看到一片血光,他們的修為無法窺探這樣的比試,紛紛皺起眉頭,口吐鮮血。
等到兩箭離弦,原地隻剩下兩灘血花。
慕星遙看往其餘弟子:“你們寧願死,也要去取始魔的血救天下人?”
她握著血魄弓,本就美豔的長相被邪弓一襯,說是禍國殃民的妖狐也不為過。宋斷咬牙:“這是必行之舉,沒了我們,還有彆人。”
慕星遙一笑:“是,你們如此正義,不知若你們父母就是始魔,你們該如何?也要殺了他們,救下天下人?”
宋斷一怔,慕星遙知道他不會的,人人都愛用正義的名號讓彆人犧牲、乃至讓自己犧牲,可若要犧牲的是自己心底的人,又有幾人願意?
若有人願意,可若這人從始至終就被人傷害,她是倒了血黴要被人抽血挖髓嗎?
宋斷立刻道:“他們不是!”
慕星遙點頭:“他們現在不是,馬上就是了,我殺了你之後,馬上就搜魂去尋你父母,把他們的血和始魔的血混合在一處,這樣,所有人都隻會認為你父母是始魔,你猜猜,他們會經曆什麼?”
“魔頭!”宋斷大叫。
他憤怒到極點,儼然想到屆時的慘狀。
慕星遙道:“你生氣什麼,你父母雖不是真的始魔,但他們給了天下人希望啊。”
慕星遙沒有片刻猶豫,把他們都殺掉了。
若是以往,慕星遙連殺雞都不敢,可現在,她卻覺得彆說殺幾個人,就連這些人當場變為怨鬼來找她,她也可以再殺他們幾次。難怪,仇恨能夠改變一切。
她已經說不清楚,殺掉這些人滅口是為了不讓他們去合歡宗屍宗找始魔,還是為了瀉心中的父母之恨。
慕星遙殺人後,表情木然,繼續朝前邊走,她像是夜裡的幽靈,背影清寂無依。
賀蘭涯在幻月中看到一切,慕星遙隻在嗆聲宋斷時,依稀有了以往的神采。
賀蘭涯道:“一入修真界,你先感受到的,是修真界茫茫的灰色。”
仇恨的影子,會跟隨著她。
在合歡宗,慕星遙心底的仇恨會隱藏於合歡宗的溫情之下,但到了修真界,修真界的人可不會考慮慕星遙爹娘多麼慘,他們一定要找到始魔,還要剝皮抽血。
在這樣的環境下,慕星遙會渡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痛苦歲月。
賀蘭涯看著那道遠去的影子:“我說了,留在我身邊是最好的,你偏不要……”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不知該誇獎她原來在這種時候,她的勇氣和果敢聰慧早超出以前他對她的標準,還是該氣她該擔的也擔,不該擔的還要擔。
慕星遙順著楚山,走了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