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庭院裡，櫻花樹下。
安倍晴明披著外套看著放在眼前石桌上的卷軸。
周圍圍了一圈的妖怪。
“接引的夢……”
安倍晴明思索著。
深夜涼風習習有點冷，禿頭阿爸一把將一旁滾來滾去的茨球和小白抱在懷裡，兩個小萌物毛茸茸的還挺暖和。
安倍晴明說：“我要不還是過去看看？”
“阿爸……”
小妖怪們都擔心地看著陰陽師。
正如玉藻前所說，現在的安倍晴明太過弱小了，他靈魂中所帶的力量幾乎全部都被用來蘊養身體，支撐著生機。小妖怪們的契約還好，每一個SSR的大妖怪都是因為原來身上就有與安倍晴明的契約，所以他才能再付出輕微靈力就可以召喚出他們。
現在的晴明正如中國傳說中的三藏法師那樣，他身體中的每一滴血都包含著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純淨力量，到這股力量隻是在他的身體中，距離他能夠隨心所欲地連續使用強大術士還差很遠。
再加上他現在還頂著【晴明】這一真名。
陰陽師現在在其他妖怪的眼裡，就是一塊吃了以後就會變得強大且有名望的黃金活肝。
禿頭*黃金活肝*阿爸：“這種妖怪要是原來的我，來一個退一個，來兩個我封一雙，來個千八百我都不虛的。”
“可惜那已經不是原來的你了。”
酒吞童子坐在樹枝上喝了口酒，繼續說：“本大爺還在這裡，就算你現在弱成這樣，隻要你不死，本大爺就會一直在這裡。”
“哦！摯友！”
酒吞吹已就位，茨木童子站起來就是一頓彩虹屁：“這多麼有男子氣概的豪邁發言，你放心，我也會跟著摯友你一起的！”
酒吞童子喝了口酒，懶得理這個陷入奇怪狀態的茨木童子。
“先休息吧。”
青行燈在空中換個姿勢翹著大腿說：“這個故事先放在我這裡，我研究一下。”
“目前也隻能這樣了。食夢貘，蝴蝶精，晚上就拜托你們了。”禿頭阿爸囑托。
“嗯嗯。”
蝴蝶精拍了拍手中的小鼓，身上背著繩子的粉色豬也跟著點了點頭。
翌日。
或許是因為昨晚的夢遊，安倍晴明在早上的時候突然燒了起來，家裡一陣手忙腳亂，學校本來訂好的秋遊也就這樣被一目連打電話請假忽略過去。
渾身雪白的少年躺在被子裡燒的神誌不清，雪女冰了好幾袋冰袋放在了安倍晴明的身邊。
“哇哇哇，好燙，晴明是熟了嗎？”
金魚姬坐在一旁問：“花鳥卷，怎麼樣了？我看網上都是說生病了就要去醫院的。可是醫院又是什麼呢？”
小白問：“誒？所以要把晴明大人送到醫院嗎？”
“晴明這個狀態，送去人類的醫院不合適吧？”
一目連將手裡的毛巾擰乾，擦去安倍晴明身上的汗漬道：“靈魂的力量已經透過來了。”
說著，風神的指尖輕柔地在晴明眼角劃過。
“啊，真的！”
少年眼角的紅暈逐漸清晰，像是用筆順著睫毛畫了一圈一樣，安倍晴明的眼角出現了一抹紅色的眼線。
***
安倍晴明很清晰的清楚自己現在是在做夢。
一望無際的雪原，遠處或隱或現的連綿山脈，蒼藍的天空中狂風呼嘯，雪花在風中盤旋向遠方。
十三的自己站在雪中，看著那個傲慢強大的青年，他周圍的源氏龍膽印記如黃金般閃耀。
“晴明。”
源賴光背對著還是孩子模樣的安倍晴明說：“你跟我是一樣的，你還在猶豫什麼？”
“我...”
安倍晴明不由向前邁出了一步，隨後驚悚地看著從源賴光身前飄起來的妖怪。
源賴光開口：“晴明，動手吧，我特意為你留下的。”
“......”
“你忘記自己為什麼會來到源氏了嗎？”
淩亂的黑發在風雪中飄揚著，見安倍晴明一言不發的樣子，源瀨光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安倍晴明。
“……”
“擁有才能的人千裡挑一，而你和我則是這千裡挑一中的佼佼者。”
青年站在安倍晴明的麵前，開口：“無用的想法丟棄就是，我們不需要擁有弱者的意識。”
“晴明，你好好想想吧，內心軟弱的人即使才能再高，也永遠不會變成強者。”
源賴光與安倍晴明擦肩而過，向安倍晴明的背後越走越遠，青年華貴高傲的聲音遠遠傳來：“如果你最後也成為了弱者，我將親手殺了你。”
眼前的妖魔在龍膽印裡痛苦著，安倍晴明走過去伸手解開了源賴光的封印。
這是源氏在試刀時的犧牲品，他們在深山之中與世無爭，有時甚至還幫助著迷路的旅人，在深山周圍的村子裡，他們甚至被村民們稱之為【神明】。
但還差一點點，屬於他們的神社還差一點點時，源氏帶著他們七把妖刀出現了。本意是試刀的源氏將這一族一個一個地殺死，飽飲了妖魔鮮血和怨恨的妖刀們纏繞著凶光。
源賴光甚至還留下了一個帶回來送給晴明【開刃】。
是的，開刃。
在源賴光的眼裡，安倍晴明與他一樣，擁有稀世才能，絕頂聰明，隻除了一點——這個已經掌握了源氏大半禁術的少年還從未見過血光。
沒有飲過血的陰陽師，永遠不會有鉛華洗儘的那天。
安倍晴明手中藍光微閃，純淨的靈力被注入到妖魔的身體中，他對神誌恍惚的妖魔說：“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家……沒有家了。”
妖魔躺在雪地中，白雪在高闊的藍天中可以被吹得很遠：“血流成河的地方，可以被稱為家嗎？”
“對不起……”
安倍晴明說：“我救不了他們，但我可以救你，你還活著。”
“不用了。”
妖怪朝著天空舉手，飄散在空中的雪花就和那個深山隆冬時的雪花一樣，被山風吹著飛舞，仿佛是自由飛翔的精靈。
“果然我還是很喜歡人類啊……”
妖魔從懷中掏出一柄獸牙做成的匕首，緩慢又堅定地對準自己的胸口：“就算是被那些人殺儘了全族，就算是一路上無論怎麼反抗都會被絕望的鎮壓，但感受到人類的善意的時候，內心的柔軟讓我發現我果然還是喜歡人類的。”
“……”
眼角似乎有什麼滑落，安倍晴明固執地盯著這個已經有死誌的妖怪，湛藍的眼睛裡水光粼粼。
“大家也都是這麼想的吧？”
匕首一點一點地被他自己插進自己的胸口，鮮紅溫熱的血液慢慢淌了出來。
“所以大家才會選擇幫助人類……”
“人類的孩子，即使是麵對悲傷，眼裡的光也不要熄滅啊……”
妖魔染著鮮紅的手握上了少年的手：“我很喜歡你的眼睛。”
那雙痛苦茫然的雙眼終於合上。
淡白色的光點從妖魔閉上雙眼的那一刻起向天空飛去。他肯定是不小心從銀河中迷路到這裡的吧，見過了萬象種種，終於到了回到星空中與家人團聚的時候。
安倍晴明站起來，身後巨大的夢山之主化出了人形。
“小白……回去吧。”
“晴明？”
“源氏的七把刀快要完成了吧？”
安倍晴明呼出一口白氣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還有四年。”
……
“還有四年……”
“還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