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裡先是少了爺爺的身影。
接著是奶奶的身影逐漸消失。
再來是林菀的身影。
一下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三個人，霍啟真的目光在那一刻已經產生了變化。
一開始, 霍航熠還能帶著霍啟真, 父子兩個人一起拍拍照片。最後可能是連這一點也懶得去做了, 霍航熠也很少帶著他拍了。
從林菀離開霍家，至霍啟真八歲之前, 他開始變得冷靜沉著，目光中出現和同齡孩子不一樣的成熟的一麵。
霍啟真的優秀，有目共睹。
在市內的少兒比賽當中，他榮獲過多項獎項。
拿獎已經拿到手軟。
不管是腦力賽，還是學過的樂器。
比如他很擅長的鋼琴, 還有薩克斯, 還有精通的幾國語言。
沈欣媛從來沒有親眼看他彈過吹過，隻能通過照片裡麵來進行想象。
現場的情況一定很轟動, 小小年紀的他，以參賽者當中成績最優異、年紀最小的情況出現。
那時候的他就已經優秀到讓人覺得可怕。
拿著快要和他等身的巨大金色獎杯, 霍啟真待在人前，受到萬眾矚目，以及獲得了台下無數的掌聲。
藍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 彩帶飄下，他的眼睛中充滿了毫無感情的冷意。
好像在傲視群雄, 又好像覺得這種一看就知道結果的比賽，毫無意義。
那時候的他應該過得很不開心。
被人喻為天才兒童，帝豪集團將來的掌舵人，霍家的新的希望之星。
然而他所愛的人, 一個個都已經離開了他。
在他最小的時候，連林菀也毫不留情地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真相：“我和你的爸爸，經過商量決定，暫時要分開。”
他那時候已經開始模模糊糊地懂愛了，對他來說的愛，就是要在一起，永遠在一起，相互陪伴，永遠不離棄，永遠不背叛。
所以他回複林菀的話也很簡單。
沒有傷心，沒有痛苦，甚至是麵容很寧靜地盯著她，寧靜到不像是他這個年齡段孩子該有的模樣。
林菀當初更願意看到他哭，看到他像霍葉舟這樣，把什麼感情都表現在臉上，說“我舍不得你走，我不要你走，媽媽”之類的話。
但霍啟真沒有這麼說。
他隻是說：“那你走。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
何等的殘酷，居然是通過一個不滿六歲的孩子口中說出。
可能他是寂寞的，那之後不管獲得多少榮譽，霍航熠隻認為，霍家的孩子都該是精英，並不是什麼值得吹噓的事情。
沒有人再去共享他的喜悅，他的悲歡。
他把所有的情緒全部隱藏，學會了用另外一隻眼睛，另外一種態度去看待全世界。
一個優秀的天才，可能本身就是孤獨的。
直到沈欣媛往下繼續翻，翻到他八歲的時候，小小的她出現在他的麵前。
她待在搖籃裡，上方掛著星星和月亮的玩具，八歲大的霍啟真，好像獲得了一樣至寶似的，沈欣媛再一次看到霍啟真笑，再一次看到他天真無邪的模樣，再一次看到他眼睛裡盛滿小星星的樣子，就是通過這張照片。
照片的旁邊，竟然寫著一個小標簽，看得出是小時候寫的字，字跡工整，但到底不如現在寫的漂亮。
上麵寫著：“我有妹妹了，我終於有妹妹了。”
那之後，照片裡就多了她和霍啟真的身影。
不管她去哪裡，他也會跟著去哪裡。
每張照片的旁邊，都會貼著一個標簽。
比如她第一次長牙的時候，霍啟真寫著：“妹妹長牙了，牙齒小小的，很可愛。”
比如她第一次被他騙著吃下苦瓜的時候，一臉扭曲的表情，霍啟真寫著：“今天逗了一下妹妹，她居然上當了，真可愛。”
比如她從爬學會走的那段時間，不小心摔倒的時候，霍啟真寫著：“我要給妹妹買一對護膝，這樣她走路就不會摔了。”
沈欣媛看完以後，感觸良多。
往下繼續翻，可能是到她六歲離開霍家的時候了，照片裡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很愛笑的男孩，忽然又恢複從前那種冷漠俾睨眾生的模樣。
標簽隨著她的離開，也再也沒有出現過相冊中。
沈欣媛看完後，唏噓不已，將相冊合上，還給林菀。
林菀垂首，笑著說：“其實有一陣子，我很擔心那個孩子，他看起來總是沒事，總是很堅強一樣，哪怕受了傷，也從來不會說一聲。小時候就很少哭，大了也不輕易示弱。我以前怕他會把自己憋壞，畢竟有什麼煩惱，他從來不會發泄出來。”
“他小時候，基本沒有我在身旁，是我對不起他。那時候我隻想著，沒有感情了，大家就好聚好散，都說強扭的瓜不甜，他又從來沒有表現出舍不得樣子。我就會誤會這個孩子，可能並不是那麼需要我。”
說著，說著，林菀的雙眼竟然泛紅了。
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不需要父母的孩子？
她離開霍啟真的時候，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害怕會給他帶來傷痛，走的時候儘量把傷害最小化一點，告訴他是爸爸媽媽一起做出的決定，很和平之下的離婚決定。
林菀一邊回憶，一邊說：“在該儘一個母親責任的時候，我不在他的身邊，這種環境下，他會比其他的孩子更有執念。”
沈欣媛點點頭：“我知道的，啟真哥對感情有潔癖，不容許彆人的背叛。”
所以當初阮司南的事件上，她在山上對著霍啟真那麼說，已經想過這其中的後果會是怎麼樣。
林菀說：“我聽說過，他以前差點傷害家政阿姨的事，針對這件事，他爸爸也已經嚴厲地教育過他了。”
但是林菀也發現了霍啟真的改變，小時候對沈欣媛，可能隻是單純的固執，想培養出一個永遠不會背棄自己的存在。
現在，霍啟真的心境和從前相比，大為不同。更多的是對她產生了感激，產生了尊重，更產生了愛。
林菀也不知道她那麼說了以後，沈欣媛會不會懂，隻是希望他們兩個孩子，能夠永永遠遠，一輩子都好好的。
她肯定會把沈欣媛當成自家的孩子一樣寵，有什麼需要都儘量滿足他們兩個孩子。
從今往後，沈欣媛就是他們霍家的一份子，林菀很高興，她一個有兩個兒子的女人，終於要有一個女兒了。
這個大家庭，歡迎她的加入。
……
晚上，霍航熠和霍啟真都已經回來。
為慶祝沈欣媛的加入，林菀特地叫人買了不少頂級食材。
十名廚師在廚房裡忙活，沈欣媛看著桌上秀色可餐的食物，有些震驚。
好多食物和做法，她從來沒有見過，哪怕跟著沈黛也吃過不少。
霍啟真穿著一身精致筆挺的西裝，坐在她的身旁，沈欣媛隻要一偏頭，便能看到霍啟真優雅使用刀叉的模樣。
燈光灑在他的臉上，高挺的鼻梁下，一對薄軟的唇，如黑曜石般迷人的眼睛，略微轉了轉，視線定格在她的身上，沈欣媛的心跳都快漏了一拍。
難以想象，這個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無死角的男人，以後就是她的老公了！
沈欣媛緊張地腳尖並攏起來，手指開始僵麻。
霍啟真似乎發現了這一點，趁著桌上所有的人，都忙著在慶祝和用餐。
腿根偷偷摸摸挪動一下，他們兩個人本來就靠得很近，如今更是通過他的這個細微的小動作，靠得更近了。
腳尖一旦接觸，他的小腿便曖昧地與她的小腿纏上，沈欣媛被纏得措手不及，耳根一下燒紅了。
但由於發絲擋著，旁人都看不清。
霍啟真見她低頭認真食用，實則眼神有些閃躲的模樣，真想抬起手臂，將她的發絲儘情撩到耳後，很想看看媛媛是不是已經害羞了。
沈欣媛兀自喝了一會兒湯，一直低著頭，不敢正視他迷人的眼睛。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桌上用完飯後，霍啟真才收回腿腹，沈欣媛終於鬆了一口氣。
晚上回房間，床單這些都已經收拾妥當。
沈欣媛第一次在霍家住下，還有點不適應，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心裡的感覺很神奇。
可能是和霍霍踩在同一片土地上，走過他曾經走過的路。
沈欣媛的心裡有點發慌，緊張到不能自已的地步。
稍微躺了一會兒，時間不早，她重新爬起來，準備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去淋浴房洗澡。
霍家可供洗澡的淋浴間很多，基本集中在一個地方，每個淋浴間的裝修風格也不一樣，還有汗蒸房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