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顧衍小小的不解風情沒有影響嬴政對通信郵遞站建設的熱情。他是一個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時,就會立刻在腦海中形成需要做什麼就能達成目的的人。一條條需要打通的關節,一道道王令被下發到各個郡縣鄉。
因為王令涉及到行政單位過於細碎,所以原本應該隻能被縣令,甚至郡守的命令也同步給了鄉中三老(1),亭長們也幾乎是第二天就接到了從鄉抄寫下來的王令。
這一舉動在整個秦國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討論。
關於王令和議政,在秦國是有非常明確地要求的。要求明確,不代表禁止。但是下到百姓,上到官員,對於議政都每場謹慎。
此時在各國流行的刑法是,虧令者死,益(異)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2)。在這方麵,秦國是比較溫和的,秦律裡多次強調,‘廢令,耐為侯。’就是強製進入軍隊成為斥候。
而對於百姓妄論朝政,六國也有儘誅的傳統,秦國是偶語者棄市。
久而久之,就很少有人會對王上的政令有任何討論了。雖然法律不禁止,但沒有人知道‘妄議’的界限在哪裡,大家受教育水平又不太高,害怕自己說出不好的話來,於是都保持沉默。
但這此不同,王上下達了要建立郵遞站的命令,這道命令甚至被亭長們傳抄然後發布到各個裡。王令後還附有當朝丞相的解釋,要求務必為轄區內所有百姓詳細解釋王令含義,並且形成常例。
這樣的命令被三老們執行成了有限度的放鬆言論管控。
“先生言,此是利國利民之大事!”一個梳著衝天辮的稚童站在村口的大石頭上,用稚嫩的聲音侃侃而談,“先生還言,郵遞可傳播消息!”
“那二狗娃,你可知道什麼是傳播消息?”在旁邊聽著的一個農人笑著打趣。這二狗家以前因為攢了些糧食,將二狗送去了亭上的書院讀書識字了!聽說書院管飯,要是學的好還能獎勵鹽、糖之類的稀罕物。隻要每年給書院多交五鬥糧就可以了,不拘粟菽。七日才回村裡一次。
聽說其他地方遭了蝗災,好在他們這裡沒有,用了銨肥的糧田今年豐收。就是加了稅,大家也能有個好年過了。不過村裡不少人還是打算攢下來,送自家孩子去讀書。
即使知道二狗在書院裡隻學了兩年,但要村裡人說,二狗就是他們村,不,是他們裡現在最有學問的人。聽二狗說,要是讀完書院,通過了考試可以在縣上當各吏呢!這怎麼能讓人不羨慕呢?
“傳播......傳播消息就是......”二狗雖然有認真聽老師講課,但畢竟年紀小還不是很能理解一些詞的意思,所以一時語塞。不過看著村裡人灼灼地目光,他還是挺直了胸脯給自己壯膽,然後大聲說,“反正就是,以後大家都可以給外麵送話,送物什了!”
“給外麵?給哪?”
“什麼,可以送物什!”
“什麼啊,能送話給誰啊?”
底下立刻亂作一團,七嘴八舌的說著,也不管已經憋紅了臉的二狗。直到村裡有人看到二狗還想說什麼,立刻大聲嗬住所有人的討論,“都停一下,二狗娃還想說什麼呢!”
嘈雜聲才慢慢地停了下來,村裡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二狗,期待著他的解釋。
“咳咳。”二狗緊張的清了清嗓子,然後說,“聽先生說,可以送到任何想送的地方,也能送進軍隊和少府監。”這是兩個大家經常服徭役的地方。
這兩個詞一出,全場都安靜了一瞬間,然後又爆發出更熱烈的討論和詢問。這個年頭,誰還沒有個親戚朋友在軍隊服兵役,在少府監裡乾活的啊!而且隨著秦國領土越來越大,原本隻是在本鄉,或者本郡的徭役都被擴張到了其他遙遠的地方。一年半載的收不到消息都是長有的事。
而且,犯了事也會被發配到邊境的軍隊。秦法嚴苛,但小罪不流行連坐,所以有不少人的親族也都在邊關不知死活。
“二狗,這是真的嗎?”一個婦人揮舞著鋤頭高喊。她的丈夫服徭役去了東郡,已經半年了,也不知道怎麼樣。
“先生是這麼說的。”二狗認真的說,“先生還是再過兩天,鄉上會派人來各個裡解釋說明,如果大家有問題可以到時候問來的有秩。”有秩就是專門管鄰裡糾紛,解答鄉裡人問題的官員。
一聽到過兩天有秩要來,大家才放過了二狗,各懷心事的下地了。
二狗這才蹦蹦跳跳的往家裡走去,他的大姐在軍隊服役(3),二姐已經嫁人,家裡存了些錢糧供他讀書,他每到休息的時候就會回來幫家裡乾活。剛剛給村裡人解釋郵遞站已經浪費了些時間,得趕快回家了。
......
“二丫頭,你看看這是說了點什麼啊!”鹹陽近郊,二丫正認真記錄著剛剛補中的冬麥的生長情況。今年有蝗災,他們這裡也受到了影響。
將近十年前,還不是丞相的顧先生教過她一陣子,帶著她走向了農官的道路。前些年王上試著在鹹陽城周邊建立學館,她猜是顧先生的提議,立刻報名了。好在因為顧先生當年的水車,她們村的收成向來好,家裡也能拿出糧食來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