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1 / 2)

韓非的思路從棋盤中抽離出來,冷淡的看向一臉平和的甘羅。他好像從這個十來歲的少年身上看到了顧衍的影子。聽說這個少年天才自九歲起就跟隨顧衍學習,也難免會帶著那個顧羨之的氣質。

他將棋子放在預定的位置上,搖搖頭道,“老、老師高潔,隻、隻是背、背後褒貶、褒貶他人,非君子、君子所為。某不欲、不欲多說。”

甘羅笑著點點頭表示理解,將白子放在棋盤上,示意韓非再下。心裡想著這位非公子可能不太讚同荀子的主張,不然也不會用不能隨意在背後褒貶人這種借口來搪塞他。他從未見過那位儒家大德,好不容易遇到他的學生,結果一個是汲汲營營的功利之輩,一個是固執難纏的亡國公子,誰的身上都沒有他想象中荀子的樣子。

也是,如今儒家的代表人物教出了兩個法家的學生,荀子估計是沒帶給這兩人什麼性格上的影響。

好在,兩人尷尬的對話沒有持續多久,越丫就來通報顧衍已經快到府了。

甘羅連忙攏手行禮,然後起身整理東西離開客室,準備去迎接顧衍,留韓非一個人。經過這麼多年,越丫早就成為了顧衍的管家,招呼尊貴的客人當然也是她的職責,甘羅離開後她跪坐在門邊,貼心的對不知道要乾什麼的韓非說,“家主上朝時囑咐奴,下午您要和家主一同去鄉間,奴已經準備好了車架,還請您稍等片刻。”

然後聽見韓非的應答聲後又叩首膝行離開。

韓非望著越丫的身影,沉默地想,否認了這麼多年,最後他竟然在秦地不得不承認老師是對的。老師重視習俗和教育對人的影響,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教導他人。可他曾經並不認為教育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品行。

可那女奴身上並無半分媚態,更無賤民經常會流露出來的戰栗和驚懼。很顯然,她認為自己是一個和他平等的人,雖然身份不同但從心裡上來說,她不認為自己的天生卑賤,更不認為他作為貴族可以隨意斬殺她。

這些跟隨大貴族的仆從大部分都是從小就為賤民的,韓非可不認為他們天生就覺得自己和主人一般。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溫和但強勢的顧丞相自小就教導這些仆人......不,是顧衍的態度潛移默化的影響了他們。

若是老師來此,也會震驚於顧丞相的所作所為。韓非冷靜地想,可他並不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

於是,在顧衍回來後他找上了正和交代屬臣去整理文件的顧衍。他以為顧衍說回府就是已經開始休息,沒想到他還在辦公,於是連忙停住腳步低頭行禮,示意自己無意衝撞。

顧衍聽到輕微的腳步聲,笑著讓屬臣回衙署辦公,自己對韓非回禮道,“非先生不必多禮,本就是些收尾的工作,不礙事的。”

“丞相勤、勤政,是某衝撞了。”韓非不緊張的時候,短句子說得還算流利。他隻是沒想到,顧衍作為丞相竟然也如此繁忙,要知道在曾經的韓國,官員們下朝後就隻有宴請享樂,當然在韓非看來,國家也沒有那麼多的庶物需要中央官員處理。

顧衍將鴟梟杖掛在臂彎上,行動自如地請韓非走到室內,讓仆從們拿來茶點後說,“先生這般匆忙找我何事?”他以為韓非有重要的事情尋他。

韓非坐下後將自己對越丫,或者說對整個丞相府的仆人的看法說了出來,又說道,“仆侍主目無尊卑,事無條例,而臣於君心無尊敬,目無法度,乃禍之始,”他不讚同的對顧衍說,“丞相非目盲,乃心盲。”

顧衍其實並沒有關注過自己家的仆從究竟是個什麼狀態,隻是他性格溫良,很少發脾氣,所以仆從們也不太怕他。至於韓非口中什麼禍之始,他不以為意。他的目標是幫助嬴政建立一個外法內儒的封建君主國家,在這個前提下讓百姓們安居樂業,又不是加強奴隸製社會,為什麼要強調尊卑關係?

他輕笑著說,“若我是看重尊卑上下觀念的人,先生見我就該行叩拜大禮了。”顧衍看不見韓非的臉色,刺了他一句後,輕敲案幾說,“其實比起法製,我更希望國家是仁製。隻是,我知道仁製並不能解決問題,百姓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是需要有一個明文條例來幫助他們討公道,也需要有刑法來威懾那些品行不端的人。”

“先生揣事情,循勢理皆有法度,隻是在我看來,刑名律法是約束所有人的最低要求,正如虎毒不食子,這是獸的最低底線,但它們也會為生存傷人,如果他們不傷人是就是獸的道德。所以,法律在我看來,不過是約束極惡之人的,至於百姓們的道德還是交給教化吧!”

韓非顯然不讚同顧衍的話,隻是他還沒說話,一直候在門口等顧衍說完的甘羅就進來了。他整理了一下袖子,對顧衍和韓非說,“車架都以準備好,可以出發了。”

顧衍笑著打發韓非去換衣服,自己扶著甘羅到內室去更衣。路上,他輕聲問甘羅道,“和非先生閒聊了一早上,阿羅可對他有什麼了解了?”

甘羅沉默了一下,然後低眉道,“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礉少恩(1)。”慘礉少恩是個中性詞,主要形容人嚴酷苛刻,在此時並不帶褒貶的意味。可甘羅說韓非是極度少恩,顧衍點點頭,“這便是當世法家第一人了。”

“即使先生還沒見過其他法家?”

“哈哈哈,哪裡有那麼多文人長於法度啊!”走到內室,顧衍讓侍從將外衣脫掉,換上耐臟的衣裳後才說,“非先生精於文章,長於議論,對很多事物的看法都鞭辟入裡,他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

“但先生好像不喜韓子。”甘羅幫顧衍重新將香包係好,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後才拍手讓仆人們都下去。

“隻是和他觀念不同罷了,並無不喜。”顧衍拿起自己的手杖,招呼甘羅說,“走吧,不要讓非先生久等。”

馬車一出城門,就能看到廣袤的農田。此時正值春耕時節,輪種的冬小麥已經冒出綠芽,星星點點的點綴著大片田地。農人們牽著每村共用的耕牛,輪流犁地。好在曲轅犁和耬車足夠好用,節省了人力和畜力,就算是一村隻有一兩頭耕牛都可以在春耕結束之前讓全村的人都播種完畢。

馬車在田埂邊就停了下來,顧衍走到冬小麥的田畝旁蹲下身讓甘羅給他描述小麥漲勢。聽到滿意的回答後,他笑著轉身對跟過來的韓非說,“如此,今年百姓便可食無憂了。”

韓非看重顧衍熟練的檢查田地生產,不遠處還有看著像農官的人在指導農人撒著什麼。感謝秦國大力的推廣,就是不事生產的韓非也知道那是一種叫銨肥的肥料,可以讓農作物增產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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