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9670 字 6個月前

他們這頭的動靜, 西頭的女客席上是聽不到的,隻看到那幾桌才子似在智鬥論辯,各個熱情洋溢, 朝氣蓬勃。

左右皆是圓桌,蕭臨風坐的位置是背身對著女客席的。從他坐下開始,唐荼荼就一直遠遠觀察著他。

他比哥哥個頭要矮一點, 但也抽條了,十四歲的少年坐得挺胸立腰, 在一群|交頭接耳、攀肩搭背的舉人中,直挺得像根竹子。

他還沒到加冠的年紀, 蓄發竟蓄得很短,也沒像彆人一樣頭上裹方巾,隻戴了個不倫不類的帽子。左右舉人跟他敬酒說話, 他也隻瞥一眼, 頭轉過一個極微小的角度。

身板也結實, 唐荼荼坐得這麼遠, 都能看出蕭臨風虎背蜂腰螳螂腿, 身形輪廓線條流暢,是長期鍛煉的結果。

一群舉人都穿著寬鬆的儒衫, 多是牙白、銅綠、艾青、鬆柏色的, 不知怎麼都愛穿這個色兒,一排一排的慘綠少年,說得好聽點是人如青鬆,說得難聽就是一群瘦弱麻杆精, 少有幾個壯實的,肉全長在肚子上了。

一群穿得人淡如菊的學生,襯得一身黑的蕭臨風更像個武夫了。

他來得遲, 剛開始左右扭著頭看了會兒熱鬨,中間跟人辯了幾句話,又很快坐下。後半程,他沒再四處張望了。

唐荼荼一邊看,一邊尋思。

——這位蕭才子好像不夠敏銳啊,不是說武人對彆人的視線很敏感麼?她盯這好半天了,蕭臨風也沒回頭望過來。

——坐姿倒是板正。

——可宴席來得這麼晚,也不像是長期守軍紀的,軍紀不是要時間觀念嚴明麼?

在這一園子裡,蕭臨風看上去並不十分特彆,唐荼荼什麼名堂也沒看出來,左思右想,有點拿不準。

先前奚落她的九姑娘輕哼:“看誰呢還沒看夠,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

珠珠毫不客氣:“九姐姐脖子都快要扭下來了哩。”

“你!牙尖嘴利!”孫家九姑娘氣得不輕。她是背身坐著的,想要看男客那邊,隻能扭著身子往後看,比唐荼荼不雅多了。

們這一桌都是官家姑娘,坐得離席首近,說話聲左近都能聽到。主桌上有高門夫人笑道:“這蓮池雖小,與宮裡的景山倒有相仿之處。中間都有蓮池水榭隔開,兩頭不隔視野。”

眾位夫人都笑著稱是,拿看風景掩飾自己的小心思。

今年取士取得好,年輕的舉人占了大半,夫人們暗歎了聲風流出少年,都目光灼灼地盯著看哪個長得俊,尋思哪個學問好,等著看好了趕緊去搶人。

盛朝建朝二百餘年,這秋闈尚且還好,百中取三取四,雖然取得少,但總歸是有機會中的。舉人考進士才是難如登天,天下會試每三年一次,每次取進士百人、同進士二百餘,這數目還有越來越低的苗頭。

不是高門大戶,是招不起進士婿的。門第稍微一般點的,在這秋闈上就得摸牌下注了。

榜下捉婿是粗蠻人行徑,“招婿”才是你情我願的事兒,要先叫孩子們相看,看合適了再定親。榜上前五十名、年紀適婚的,都有富人家搶著上前打點。

其中尤以外地來趕考的學子最吃香,家門越低的越難得。招了婿,入贅我家門,就是半個兒,自家姑娘是拿著大筆嫁妝下嫁的,還不用隨夫回鄉,有錢就能順心自在,不怕將來過得不好。

沒談攏的也不怕,送出去的禮也不收回來,權當給看好的舉人留個回鄉的車馬花用,結個善緣,人情關係都是這麼走出來的,將來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各家是各家的算計,小姑娘們好像也知道,各個抿著嘴笑。不管平時性格什麼樣,都作出一副“我害羞、我乖巧、我不愛說話”的樣子。

唐荼荼眼睜睜看著剛才還嘲諷她“眼珠子掉了”的九姑娘,這會兒裝作靦腆老實的樣子,含羞帶怯地往東園看。

等戲台子上的狀元戲唱起來,宴席已經過半了。女客這邊也亂了位次,夫人們多多少少喝了些酒,拉著自家姑娘跟彆家夫人說話。

男客那邊,翰林內簾官隻來了幾人,卻也夠熱鬨了,考官們坐在北邊席首上,滿園的舉人都上前敬酒,一桌一桌的人

湧過去。

連哥哥也被唐老爺領著,去讓禮部僚屬認了認人。

蕭臨風一動不動,抬頭望著禮部那桌,不知道在看什麼。不多時,他也提著酒壺、端著杯子過去了,沒學彆人敬酒敬一圈,隻矜持地給主座的左侍郎敬了一杯,隨後低頭跟禮部一個小吏說了些什麼。

那頭日光盛,唐荼荼手在額頭前搭了個棚,擋住陽光望過去。

珠珠搖搖她手臂,“姐,你看什麼呢?”她見唐荼荼麵前的菜都沒怎麼動,憂愁道:“雖然爹爹讓我看著你,也沒說一口都不讓你吃呀,姐你快吃罷。”

“我知道。”

唐荼荼提起筷子動了兩口,擺了個樣子。

她被珠珠打岔,這一晃眼的工夫,再抬頭,蕭臨風就沒影了。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唐荼荼立馬坐不住了。

她剛推開椅子,便被唐夫人捉住了手。

唐夫人本來在前頭長輩席上吃飯的,這會兒攙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過來了,拖了張椅子扶著老太太坐下。

“荼荼,這位是你何姨家的老夫人,快叫人。”

唐荼荼趕場子似的,忙叫道:“奶奶!”

“哎。”那老太太笑,和她家媳婦一樣愛說場麵話:“丫頭真富態,濃眉大眼圓臉盤,看著就叫人喜歡。”

唐荼荼根本坐不住,硬著頭皮對答了幾句。

何家老太太過來,大約是有彆的意思,她聽見那老太太悄聲與母親說“我家三丫頭今年及笄,義山多大啦”。

——想給哥哥說親?

唐荼荼硬生生坐住了。

哥哥才十四,她怕母親糊塗得應下來,立馬扯了一下唐夫人的衣袖。唐夫人拍拍她的手,含笑睨她一眼,這是“母親省得”的意思。

等兩邊打太極似的繞了兩輪,何家老太太聽出唐夫人推諉之意,知道這是個做不了主的,又把荼荼扯入了話題,笑眯眯問“荼荼許了人家沒有”。

唐荼荼立馬起身就走。

後世女性法定婚齡二十,十四五歲發育都沒完全,唐荼荼年初才來的葵水。就算是發

育早的,這年紀也是個孩子,懂什麼情情愛愛,一群拎不清的。

“荼荼,你做什麼去?”唐夫人在後邊叫。

唐荼荼頭也不回,嗓門不小:“我害羞!找個地兒玩去。娘你們聊吧。”

滿桌人愕然半晌:害羞?這胖姑娘一陣風似的站起來,走路都挾風,動作快嗓門大的,害羞也跟彆的丫頭不一樣喲。

唐荼荼沒空管她們怎麼想。南邊人多,她走的北邊,灌了一耳朵咿咿呀呀的戲腔,繞過鑼鼓聲刺耳的戲台,站在高處張望,滿園子找蕭臨風。

蕭臨風正坐在自雨亭中醒酒,闔著眼睛,靠著根廊柱,一團亂麻絞著腦子。

袖中那張請帖的來曆,他先是問了唐厚孜,又問了問禮部小吏。因為自己考的名次不錯,近來算是京城紅人,禮部小吏知無不言地答了。

隻是請帖事兒太小,這回發出去的請帖有二三百份,唐家寫好頭一遍請帖交上去了,禮部又一一核點過,中間經了好幾道人的手。

——那“s”寫得上下圓潤,不像是誤筆。

——誘著他來了,又不露麵,是有難言之隱,不方便露麵麼?

這魁星酒不知道是什麼酒,不入胃腸,卻上頭,蕭臨風頭暈得有點惡心。

他借著酒意,燥意全沉在眉心。

亭裡前後來了兩波舉人,本來想上前結識他,一看蕭臨風這苦大仇深的表情,隻當他剛才與人爭辯後憋了一肚子火,坐這兒獨自消解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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