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9947 字 6個月前

葉先生說得不錯, 官家要民同樂,巴不得滿街的散攤兒整整齊齊地給東市綴兩條邊,一家一家的攤位都以路邊的紅燈籠為限, 攤位要在這列紅燈籠之內,越過線去,就有衛兵提醒往後挪。

劉大劉二百無聊賴地坐在攤兒前, 看著眼前烏泱泱的人。瞧見少爺姑娘下樓了, 揚起笑臉把位子讓開,去隔壁攤子上買了一隻大紅燈籠。

唐厚孜飽蘸濃墨,在大紅燈籠上書了個招牌——“神童題字”。

幾個下人抄起銅鑼,鏘鏘鏘一陣狠敲, 直叫周圍行人都捂著耳朵望過來。

劉大在華家浸染多年,口才了得, 回身指著大紅燈籠上的字。

“我家少爺唐義山, 是今年神童榜上第一人,今日趁著太後壽誕為大家助興, 凡提著燈籠的,皆可過來找我家少爺往燈籠上題字作畫, 百文一張!先到先得!”

“燈籠上題字?!”

這路數說新鮮也不新鮮,坊間賣字畫的窮書生不少見,過年時還有當街寫對聯的,可“神童題字”卻稀罕。禦筆圈出來的“神童”世所罕見, 不管這位將來能不能高中狀元, 留他一份墨寶總是個吉利的。

立馬有客人圍著攤子上前了,七嘴八舌地問能提什麼字。

東市上吃喝穿用樣樣都貴,店家全是豪商,來這兒湊熱鬨的也多是富民, 都沒琢磨一百文一張的價錢貴不貴,搶著遞過燈籠來。

唐荼荼鬆口氣,萬幸她這定價沒定貴了,要是沒人來買,當場降價就要難堪了。

先頭幾個客人還比較講究,要神童給家中小兒題“金榜題名”、“蟾宮折桂”雲雲。慢慢地,說的就雜了,要他題“招財進寶”、“福壽延年”的,直把哥哥當成財神壽神了。

唐厚孜哭笑不得,這個燈籠還沒寫完,下個燈籠就伸到他眼前了。

一百文一幅的字,沒人給銅板,給的全是銀瓜子、小銀錁,很好收。

唐荼荼管賬,每賣出五份就在紙上畫個正字,收到後邊,她連畫正字都趕不上了,隻顧得上掂掂銀錁子重量,看個麵額,再往箱子裡一丟

攤子旁擺了個小木箱,唐荼荼終於體會到她娘用箱子裝銀子的蘇爽了。

這輩子沒摸過這麼多銀子啊,她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這才知道自己賣魚賺的那三錢銀子算什麼呀,像哥哥這樣有文化、有名氣的,錢跟流水一樣往口袋裡鑽。

攤子不大,客人太多,擠不到前頭的客人都把銀錁子往箱子裡丟,叮呤當啷,全是銀子相撞的清脆聲。

劉大笑道:“這才到哪兒呀,從今兒到下個月中秋,有一個多月呢,少爺就算隻出十天攤兒,也能賺夠自己的束脩啦。”

他們在街上賣字賣得熱火朝天,唐夫人站在樓上看得直笑:這兩個皮猴兒,把義山也帶得貪玩了。

雅間裡的容家三姐兒紅著一張臉,扯扯她娘的袖子,又被容夫人沒好氣地拂落了,還反過來低聲揶揄女兒。

“在家時念叨了兩天想見你神童哥哥,念叨得娘耳朵都起繭了,出了門,怎麼就成了個鋸嘴葫蘆了?人剛才不是站在那兒麼,你上去說兩句話,唐家哥哥是會罵你還是怎麼?”

容嘉月羞得快鑽進桌子底下去了:“在家念叨是在家念叨嘛,我一看見人,就張不開嘴了,手心裡全是汗……”

容嘉樹捂著額,也笑得不行了,起身就要下樓,“鹿鳴宴上,我跟義山也說過幾句話的,隻是沒深交,不清楚他品性如何,哥哥下去給你探探人。”

“哥哥不許胡說!”容嘉月立馬坐直,壓著聲兒斥他:“你不許亂嚼舌頭!你想跟人家交朋友,你自去就是,可不許把我講進去!”

“哥哥有數。”容嘉樹點點頭,也跟著下樓去看唐家那攤位了。

一家三口小聲絮叨,站在槅扇門外的唐夫人隻顧著瞭兒女了,一個字兒都沒聽著。

小攤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唐厚孜連頭都抬不起來,隻管埋頭寫。

時過黃昏,天幾乎是一眨眼就黑了。

西邊南邊街頭都有鼓聲響起,那邊有人喊著什麼,聽不清,卻在人群中一傳五、五傳十,潮水一般擴散開了。

東市封道啦,隻許出,不許進!”

遠處城南、城東的天空中“砰”地炸響,漫天煙花綻開,甚至連北方的臨都山頂、東麵的郊野,都有焰火騰然升空。

“放焰火啦!姐姐你快看,好好看啊!”

攤位前的客人們全轉回頭,也顧不上題燈籠字了,都是個兒高的成年人,把珠珠擋了個嚴嚴實實,小丫頭原地蹦躂半天,還是看不著。

“彆急。”

唐荼荼扶她踩上攤位,自己也站得高高地看。

今年設計焰火的虞部,為工部第三司,虞部這位郎中也是個聲名赫赫的厲害人物,連著做了幾年的焰火表演,沒有一年不叫京城百姓大開眼界的。

今年的焰火取的是“四方來賀、八方來朝”之意,漫天的焰火從四麵八方漸次傳至城東,仿佛無數金輝朝著興慶宮湧過去,在東市和圃田澤上空彙聚成一片火樹銀花不夜天。

滿街歡笑聲連連,這熱鬨實在好看,唐厚孜筆都握不住了,直看得心潮澎湃,心中震撼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花炮布彩,鶴焰騰輝,這是盛世氣象!外有山河之固,內有國祚綿長,真是讀書人最大的幸事!

而他中了舉人,便是半隻腳踩進了官場的門,今後無論是歧路還是坦途,他都是要往官場上闖一闖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哪怕個人之力微薄,隻能做個樗櫟之材,但凡給這盛世添一塊磚、加一片瓦,這一輩子也值當了!

兩刻鐘的焰火燃罷,客人們都回過頭來了,攤兒上又堆了一排燈籠。

唐厚孜心頭卻遲遲平靜不得,他寫得越來越慢,到最後跟不上了,客人連番催促,越催他越手忙腳亂的。

容嘉樹站在邊上旁觀了好一會兒了,這才上前笑道:“義山,你往旁邊坐坐,我幫你一道寫。”

攤前圍著的客人問他:“小公子是哪個?你也是神童嗎?”

容嘉樹溫文一笑:“我是今年鄉試的舉人,年紀大了些,沒能排上那神童榜,名次倒也過得去。諸位若不介意,我也替你們寫幾幅。”

他容貌實在出眾,攤子邊上

圍著的小娘子們羞紅了臉,推出一個膽子大、嘴俏的姑娘來說:“那就你吧。”

她把一盞小巧的兔子燈遞過來。

後邊年輕的姑娘們一看,這位少年公子更好看,烏泱泱地湧去了他那頭。

問她們想提什麼,各個張嘴念的都是坊間酸詩,什麼情啊愛的,什麼此花不解語、枯坐垂淚到天明的,也不知道怎麼這麼多小姑娘愛背秦樓楚館中流出來的酸詩。

容嘉樹搖搖頭:“這詩寓意不美,題在燈籠上更不美,我給你換一首寓意好的,如何?”

小娘子們自然是連連點頭。

隻見他往紙上寫:

——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笑口開?

——勸君惜取少年時,莫負韶華於寡恩。

唐荼荼噗得笑出聲,灑脫!

這詩不深奧,她憑著自己本事看懂了,不就是明擺著說——“彆小小年紀談戀愛,好好玩耍天天開心,耽誤大好年華跟寡情的男人談戀愛多浪費啊”。

那幾個姑娘好似也聽懂了,眨眨眼睛,笑著提起燈籠跑了。

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湧上來,又散去,到客人不必排隊時,唐荼荼的小箱子已經裝滿半箱了。

劉大一探頭:“好嘛,估摸著得有三四十兩了,開個鋪子都夠了,辛苦二位少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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