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8334 字 5個月前

——唐二是什麼人?

這是自與她第一次見麵起, 便總是叫晏少昰時不時恍個神兒的問題。終於在此時有了個清晰的答案。

“你非人。”

唐荼荼沒了呼吸,坐成了塊目瞪口呆的石雕。

唐荼荼上輩子聽過不少汙言穢語,物質匱乏的時代, 人的喜怒哀樂都重,她聽過各種烏七八糟的罵人話。

卻從沒想過“你不是人”這輕描淡寫的一句, 才是人間最大殺器。

院子裡死寂一片,廿一和芸香不知什麼時候走了, 這院兒裡一點動靜都聽不著了,隻剩他們倆。

活脫脫一個死局。

唐荼荼心率飆升,連手心也沁出汗來, 全都是冷汗,腦子裡刮起的十五級暴風瘋狂摧毀著她的冷靜與鎮定,唐荼荼不敢看他的眼, 於是目光驚恐地望著棋盤, 琢磨二殿下這又設的是什麼局。

——是試探自己嗎?

——什麼“預知前程、斷吉卜凶”,我沒這本事啊,一口咬死那一晚是巧合能過得去嗎?

——可我為什麼要這麼慫?我不是二殿下和他弟弟的救命恩人麼?就算他懷疑我, 還能欺負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成?

——太後還給我題字了呢。彆慌彆慌,穩住穩住。

腦子裡的暴風慢下來, 唐荼荼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再抬頭, 竟見二殿下一直注視著自己, 目光極專注, 往常深潭般黑黝黝的瞳仁裡似起了微波, 華光熠熠的。

他平時看人,除了瞥,就是掃,盯人時全是皺著眉, 一副“在我的目光下,你最好坦白從寬”的樣子,從來不這樣專注、溫和地正眼看人。

唐荼荼見過他各種的冷酷、冷漠、冷淡,還有冷嘲熱諷,有了抗體了。可眼下,二殿下慣愛扣在臉上的那張冷峻的殼子破了冰,望著她,神情幾乎是溫柔的。

乍一看,仿佛滿眼隻盛了一個她。

“殿、殿下……”唐荼荼頭回受這個待遇,心跳斷了兩拍。

她看到二殿下頓了頓,問:“你救我,是因為

心悅我麼?”

唐荼荼全身一激靈,驚嚇轉深,腦袋裡的風暴全咆哮著轉回去了,她連頭帶手搖成了三把撥浪鼓。

“不敢不敢!民女蒲柳之姿,怎敢肖想二殿下?”

晏少昰眼裡的溫情立刻結霜覆雪:“哼,倒叫你委屈了。”

他將黑白棋子一顆一顆揀回白玉盒中,這麼件小事,他做得極細致,又出神想了半晌,眸底逐漸轉深,“那是,我有不能死的緣由嗎?”

唐荼荼:“……殿下何意?我沒聽明白。”

二殿下目光深沉:“聽聞真龍潛邸時,會有隱世的仙門開山相助,大展所長,助聖明天子成就大業。而半仙在人間行走,積攢夠功德,便能羽化登仙——你為何一直圍著我轉,我是被選中的人麼?”

唐荼荼:“……”

這是什麼死亡三連問!什麼真龍潛邸!合著二殿下你真的圖謀不軌!

唐荼荼正色道:“殿下萬萬彆這麼想!我真不是仙人,也不是半仙,我一個肉|體凡胎,連自己這一身力氣都沒摸明白,我哪配當什麼半仙?我也不敢圍著你轉啊,咱們回回撞見都是巧合!”

“您也萬萬彆圖謀什麼不是自己的東西,嫡長繼承製是當前皇位更替最好的辦法,造反不是什麼好事,動輒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怕二殿下聽不進去,真因為什麼“隱世仙門”的烏龍對那把龍椅動了心思,自己就真的罪過了。

唐荼荼苦口婆心勸個沒完。

“天下興亡,百姓都苦,二殿下是有大胸襟的人,一定要以自己的本事好好建設天下,叫盛朝千秋鼎盛,萬世太平。”

她一副惶恐樣子,嘴上卻比他還沒忌諱,皇位、造反、天下這些詞張口就來。

晏少昰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我也是如此想的。要是你師門挑中了我,我也擔不起如此厚望,你師門若是能人眾多,就去助我皇兄罷。”

唐荼荼被他梗得一句接不上,有點憂愁:“殿下是幾天沒睡了?您這話說得沒一句對,我不是什麼隱世仙門出來的。”

“嗬。”晏少

昰笑了聲。

他垂著眼瞼揀棋,白子一粒,黑子一粒,他就這麼一粒一粒地揀。不像彆人揀棋子,揀完一個色兒的,剩下那個色兒一嘩啦,通通倒進另一個棋盒裡。

唐荼荼心裡不安穩,也不敢吵他,盯著棋盤思考自己的處境,被他這樣刻板、又極有韻律美的動作影響,滿心的慌張漸漸平靜下來。

棋盤上三百多棋子,他終於一枚一枚分開顏色,收起來了。

晏少昰:“那問回第一問。”

他臉上姑且算得上溫和的情緒,眨眼散了個乾淨。晏少昰端坐於棋桌前,目光嚴厲攝人,他這一身冕服比官袍份量重得多,直身坐起來,儼然與坐在刑部衙署裡審犯人時一樣了。

“你是人是鬼?”

唐荼荼歎口氣:“殿下真的該好好休息了,您幾日沒睡一個好覺了?”

晏少昰聲色俱厲:“大膽刁民!饒舌輕言,不敬上官,罪加一等。押下去審!”

“……”唐荼荼方才出的半身冷汗續上了,她結結巴巴道:“殿下是在跟我玩笑麼……”

身後風聲響起,幾乎是二殿下話音剛落,兩隻鐵手便緊緊鎖住了她肩頭,押著她站起來了。

唐荼荼愣愣回頭,院子裡不知什麼時候又站了一群影衛,各個麵上冷酷與他家主子如出一轍。

“殿下……”

她又如生鏽的齒輪一般咯噔咯噔扭回脖子,望著一分鐘前還在嘮嗑的人。

晏少昰眉眼不動,冷漠地看著她。

“唐二,我三番五次沒動你,是憐你小小年紀就有一身才學,是個可造之材,不願你走了歪路,才對你照拂一二——不是叫你三番五次欺瞞於我,把我當傻子耍弄。”

“與你接頭的蕭臨風,是天津府人氏,已經派人去查過了,其戶牒昨夜擺在了我書房的案頭上。”

“這少年無名無姓、無父無母,戶牒說他五歲上頭被養母——蕭月娘收養,可蕭月娘也同樣是個無根無族、查不出由來的寡婦。整個蕭氏義學,全是十年前憑空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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