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0836 字 5個月前

唐荼荼端出一副慈愛的笑容, 雙手捧了碗龜苓膏遞過去,正宗的龜苓膏是以龜甲和土茯苓熬的,降火潤燥, 夏秋交替之際吃著正好。

她客氣得不行:“您吃您吃,有點小事麻煩大哥一下。”

影衛一勺子龜苓膏剛塞嘴裡, 聽著這話愣是沒敢嚼, 順著喉嚨滑溜下去了,放下碗, 表情沉重起來:“姑娘先說罷。”

唐荼荼:“等明兒,大哥能幫我給蕭臨風傳句話麼?讓他來我家一趟,速來,就說有急事。”

這都快一個月了, 唐荼荼跟江隊隻見過兩麵,每回匆匆來匆匆走, 說話的工夫加一塊不超過半鐘頭,一直不知道他在哪兒落腳。

影衛盯梢人多少年了,還是頭回叫被盯梢的人支使辦事兒, 猶猶豫豫問:“姑娘這話是要我避著殿下, 彆跟殿下稟報?還是不用避?”

唐荼荼睜大眼:“有區彆嗎?”

難不成我這裡說“你彆跟殿下講”,你就真的不稟報了麼?

影衛接收到了她隱含譴責的目光, 窘迫咳一聲:“職責所在……我曉得了。”

唐荼荼:“大哥記住, 天亮之後再傳話,今晚不行, 今晚一定不行。”

江隊和蕭臨風每月兩班倒,從月缺到月圓的前半月是他,今晚在線的還是蕭臨風,天亮以後, 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倆人是很準時地過了子正就換了?還是什麼彆的變法,唐荼荼心裡沒底。

第二天,她焦灼地等到半中午,終於等來了人。

江凜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朋友親戚也沒半個,出來後跟影衛點了個卯,頭一件事就是找唐荼荼。

他關了半月小黑屋,乍一出來放風,整個人都精神了,頭不疼了,氣不短了,思考速度也敏捷了,眼裡全是勃勃欲發等著大展拳腳的精光。

這才是最像他的樣子,之前那個頹廢的不是。

“自言自語”的毛病卻落下了了,不過片刻,唐荼荼已經聽他自言自語好幾句了,說的什麼“知道了,你放心,我有數”。

唐荼荼忍不住問:“蕭臨風說什麼呢?”

江凜:“他叫我保護身

體,一根頭發也不得有損。”

唐荼荼驚訝:“你出來的時候,他還能在腦子裡說話?”

江凜道:“可以的,隻是固定了身體使用權了,不用來回爭搶。他嘮叨半天,睡半天。”

這兩人大概是認了命,漸漸處出一點叫外人納罕的兄弟情分來,

江凜眼裡有笑意,神態輕鬆,他走來的路上甚至買了盒福字點心,叫唐管家收住,跟管家混了個眼熟,還自報了家門,一副最近會常來的樣子,是真的恢複精神了。

唐荼荼卻有點不敢看他,每句話都得喘口氣:“先吃飯罷,吃完我帶你去個地方。”

江凜失笑:“怎麼神神秘秘的?”

唐荼荼隻有個猜測,不敢細講,路上簡單提了提,江凜隻當是聽了半場天方夜譚,仍然冷靜地分析著。

“不可能。我們穿錯了時間,已經是天不時地也不利的糟心事了,怎可能有那麼多時間錯位的小隊,全往這個曆史上沒有的朝代穿?”

唐荼荼沒作聲。

每支五人小隊,選隊長的條件隻有兩個,一是出自軍部,二是具備大局觀。論領導潛能,江茵比哥哥還要厲害,她帶的同樣是個技術攻堅小隊,和江凜是分屬兩隊的。

進入時空塔的百支隊伍都是排序進去的,時空落點全是2200年的首都。

唐荼荼和江凜一個在京城,一個在天津,相隔不遠,說明空間落點是沒有問題的。

隻是時間軸上出了大問題,不知哪顆天體逗他們玩,驚鴻照影般掠過時影響了磁場,陰差陽錯地送他們來了盛朝。

馬車行過一排官家,停在了崇賢坊坊角,唐荼荼領著他走近那間書舍時,江凜仍在說:“你倒是提醒了我,那本《異人錄》我還沒有看過,過兩天,咱們去欽天監借閱一下,看看前人都留下了些什麼。”

“二殿下說欽天監之所以廣尋異人,是因為這幾百年間確實出過些人物,最近這二十年,沒見著一個大才——前人留下的不應該僅僅是外科這一門,多找找,一定有收獲。”

唐荼荼不解地看他兩眼,不知道他和二殿下達成了什麼協議,才短

短半個時辰,提“殿下”已經提了三回了。

書舍裡拿著把撣子懶洋洋撣塵的老伯,笑出一臉褶來:“姑娘又來啦?”

“哎,您忙。”唐荼荼行了叉手禮,往銅匣裡放進去半兩碎銀,領著江凜進去了。

書舍裡客人照舊不多,靜靜悄悄的。裡頭的陳設赫然入眼,江凜目光像被燙了下,一下子沉寂下來。

這間書屋是王家老太太布置的,裡頭卻有許多熟悉的影子,想是老太太叫婆母影響了風格,布置簡樸而審美獨特。

時下京城的人家往往是用草灰、黃土抹牆,講究點的人家用石灰把牆塗成素白的,都有填塞磚縫的作用。隻有天家塗牆,用大紅或是兌了金粉的大漆,濃墨重彩。

而王家書舍竟塗了牆漆,不知道什麼漆料,是大片的淺綠色。

江凜定了定神:“……倒是有點像。”

他穿來才八個月,仍清楚記得妹妹的喜好。在實驗室和無影燈下呆久了,江茵愛極了這個淺綠色,綠色護眼,也是醫院和實驗室裡很常見的顏色。

唐荼荼任由他在書社中慢慢踱步,跟在後邊沒作聲。

直到繞過書架,看見“王氏書屋”那幅字。江凜似被當頭掄了一錘子,臉色血色褪儘,說不出話了。

這字寫得中規中矩,隸書出不了太張揚的字,特彆之處隻在右下角那枚私印,與彆人的都不同——印上不寫字,而是刻了一隻貓爪肉墊,小小一朵粉突兀又俏皮地印在上邊。

看清隊長的表情,唐荼荼心沉到了底。

果然。

江凜怔怔道:“……以前家裡養了三隻貓,後來,都沒活下來,她就每個禮拜去動物園,隔著玻璃罩子看看貓。”

唐荼荼:“江大夫喜歡貓麼?”

“嗯,很喜歡,可惜沒法養。”

他們那時代,已經沒有“寵物”的概念了,資源稀缺,人的吃喝穿用都是配額的,彆提寵物。

“動物園”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動物園,那是居民給起的俗名,正名叫物種保存庫,是為了物種延續建起來的。成千上萬的動植物已經野外滅絕,隻能靠人類的非自然乾預,儘量保存物種

多樣性,等將來有條件的時候再大量繁殖。

二十來個平方的書屋,一眼能看到頭,唐荼荼陪著他坐了一個時辰。兩人一句話不說,腦子是清醒的,情緒卻被割裂似的茫然著。

直等到王太醫下值回來了,簡單絮叨了兩句,領他們去院兒裡取長輩遺物。

江凜蒙了一層灰的眼睛裡,終於又迸出一點微弱的光來:“興許不是她,興許是同名人。”

“我十八歲那年考上軍校以後,就一直聚少離多。”他乾澀笑了聲:“……我倆,一個肚子裡出來的親兄妹,總不能這麼難堪吧?還沒碰麵就隔上生死了?”

他笑得太難看了,唐荼荼光是聽他聲音,心裡就哆嗦:“我沒敢看,想等你一起……沒準是同名的,你彆急。”

她笨嘴拙舌地說了幾句,跟著王太醫行行重行行,終於繞過了藏書樓與後巷,到了王家後院去。

那隻嫁妝箱已經打開了,裡頭的書信隻有幾封,都以蜜蠟糊著口,江凜沒當著王太醫的麵兒拆。

兩封遺書都是寫在竹簡上的,通通先刻字,再上色,這樣能存放許多年而不褪色。江神醫似是知道後人會有人來翻看,專門這樣保存的。

年代相隔不久,墨跡還清晰。

一封遺書留給王家子孫後人,叫後人悉心研學,多獨處常自省、待人待事要恭敬,做人要仁愛,勤奮才能成材,是些老生常談了。

江凜將這卷竹簡還給王太醫,展開了另一卷更厚重的。

竹簡卷軸是一條條的狹長竹片縫起來的,被江神醫當作後世的信紙用,這封遺書不是豎字,而是橫過來寫的,篇幅很長。

唐荼荼不知該不該看,瞄了一眼排頭,又強迫自己擺正腦袋,不再往遺書上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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