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 167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0168 字 5個月前

她換了身衣裳, 皇子府大,走到西院得半刻鐘,唐荼荼溜達著過去, 把自己四處打聽來的異人線索捋了捋。

恰逢二殿下回來了。

今日朝會上無事可議, 皇上召了幾個老臣去禦書房, 瞧那架勢, 又是要議後宮魘鎮皇子一事。事情鬨得沸沸揚揚,總得統一個說法出來,把皇家這層臉麵糊上。

出了宮, 晏少昰沒去刑部點卯,徑直回府了。

進門打量唐荼荼一眼,瞧著精神頭兒還好, 以為六居士的身份, 芸香已經跟她說過了。

怕她見了故人之後會傷懷,進門前,晏少昰還仔細提點:“雲嵐狡詐,必會用各種詭辯之術誘你入局,絕不可心軟, 不可糊塗,不可透露機要之事。”

唐荼荼:“殿下安心, 我跟您站一邊兒的。”

這話一語破的,一針見血, 戳中他堅硬胸膛, 直抵心底最柔軟處。晏少昰腳下一頓步,嘴角不由得翹了個弧,又儘力撇回正。

“說了多少回,不必敬稱。”

唐荼荼從善如流改了口:“二哥安心, 我跟你站一邊的。”

滿院的侍衛垂著頭行禮,都能感覺到走過身邊的那道氣息愉悅起來了。

西客院是唐荼荼頭回養傷時住過的地方,這條路她走得挺熟,奈何對大宅門什麼進院跨院的規製了解得不清楚,沒注意到自己這回住的地方升檔了。

直到院門前,影衛抱拳回道:“昨夜捉回來之後,二人一直說要求見姑娘,倒也沒鬨騰。”

雲嵐和玄機居士正在用早飯。詼諧和畫趣小尼姑家裡是開私刻書坊的,頂多算是小富之家,跟太師後人差一大截,打回來的飯明顯不合二人胃口。

雲嵐居士姿容清昳絕塵,清昳往往要與穿戴素淨劃個等號,眼下她一宿沒沾枕頭,還一臉愁容,偏巧伺候的侍女、胭脂水粉都不在身邊,再清昳的容貌也透了憔悴了。

於是她對麵那一襲紅裙,成了最奪目的亮色。

唐荼荼隔窗看了一眼,連點幾下指頭:“對對,就是他!看這個身形就沒跑了。”

她聲量不高,屋裡的玄機居士耳朵賊,循聲回望。

這人功夫不錯,輕功尤其了得,影衛怕看不住他,往玄機腳上拴了一根鐵鐐,細不過一指,卻是精鋼材質,能掙開得是力士了。

靠山就站在身後,唐荼荼一點也不虛,進門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重點關注了喉結、骨架,還有胸臀,這些性征明顯的地方。

這人夜裡敷的粉掉了,大白天再看,就沒有女相了,臉型輪廓硬朗,也沒那什麼所謂的媚骨天成,是個挺俊秀的男人。

唐荼荼:“喲,人牙子運氣怎麼這麼差?才幾個時辰就被逮了。”

她笑得太得勁,嘴角咧得太大,像極了一條仗著靠山齜牙挑釁的傻狗。

玄機居士苦笑:“姑娘彆打趣我了,我又何嘗有害你之意?隻想請你去楓林坐坐。”

唐荼荼:“可拉倒吧。你們習武人學的穴位圖未必靠譜,頸椎神經那麼多,萬一你手勁一大,把我頸椎敲壞了,興許我就要高位癱瘓了。”

廳分主座與客座,晏少昰進來之後沒坐去上首,隨唐荼荼坐在了她左側,兩人中間隻隔了張高腳茶案,還順手提著壺給她倒了杯茶。

雲嵐看在眼裡,心沉了沉,望向唐荼荼的目光裡帶了點“卿本佳人,當誌存高遠,怎淪落與權黨為伍”的悲憫。

奈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雲嵐斂了斂心中不平,起身立掌行禮,道了聲佛號。

“琉璃坊一彆,已有月餘,姑娘近來可好?”

唐荼荼誠懇回答:“不太好,但也還行。”

簪纓大族,書禮傳家,後人教養得像一個模子出來的,說話溫聲細語,娓娓動聽。

雲嵐唇邊含了絲笑,徐徐道。

“上回,我以詼諧新書為禮,夾注小箋,邀姑娘林中一會,以商大計。奈何小人作祟,不叫你我見麵,陰差陽錯之下,拖延這麼久,你我才能坐下來詳談。”

“我們推誠相見,姑娘又何苦折辱我們?還是把玄機這腳鐐解開罷。”

不是……書裡夾啥玩意?

唐荼荼納悶扭頭。

“小人”一身朝服都沒換,坐在那兒像一尊光風霽月的神像,垂眸抿了一口茶。大家夥夥兒坐在廳裡,隻有他獨得陽光眷顧,被東邊的金輝灑了滿身。

嗐,自己人,小事計較什麼。

唐荼荼假裝沒聽到雲嵐告黑狀,她學著二殿下的樣子正襟危坐,抿了一口茶,瞧著高深莫測的。

雲嵐果然被唬住了,思緒立刻岔到了彆處——唐姑娘沒被二殿下鉗製,她竟是自己不想見我們,為何,這又是為何?

自打夜裡被抓過來,侍衛是把她們幾人分開審的,這年輕的姑娘再沉得住氣,也有些慌了。

定了定神,雲嵐接著道:“姑娘大約識不得我,我祖上乃範陽蕭氏,賢良輩出,文豪蜚馨;後又有兩朝太師蕭長楹,輔佐二帝昌明大治。直到永徽末年,我全家遷居江南,幾年來也未敢墮祖宗聲名。”

唐荼荼:“蕭太師是?”

雲嵐懸了一夜的心落回肚子裡,叉手收於腹前,脊背挺得直直的,下頷高昂,長頸優美如鶴。

她這才盈盈一笑:“是我祖父。”

唐荼荼怔忡地看了她一會兒,像頭回見麵時雲嵐打量自己那樣,細致地打量對方,眉眼口鼻全仔細看了看,沒能從中瞧出她祖父的輪廓來。

轉念一想,大家都是魂穿,看眉眼也瞧不出蕭長楹的真容。

哎,至今不知道蕭太師的真名,江隊沒想起來,江茵的手稿和書信中也沒有找到。

這份隔了輩的故人相見,唐荼荼一時有些失語,半天擠出兩字:“你好。”

她伸出手去,想跟雲嵐握一握手,可惜人家沒懂這個禮節,唐荼荼隻好收回來。

“唐姑娘……”雲嵐呆住了。

她回京將近三年,聯係了祖父生前門生故舊,那些當年拜在祖父門下、現已官居高位的長輩們,哪位見著她,不是痛哭流涕、淚濕衣襟,拊掌大歎三聲“好好好”,誇她“未辱沒先祖聲名”。

同輩人知道她是大賢的嫡傳後人,將她視作知己,引為楷模,從不因她女子身份小覷半分。

這麼多的長輩,念著祖父的恩情,記著祖父的才德,將雲嵐對祖父的孺慕之思拔升膨脹了好幾倍,她身上的使命感愈重,傲氣也見天的漲。

如今雖被拘禁,看唐荼荼的目光依舊是俯視的。

可怎麼到了這裡……就一句“你好”呢?

雲嵐推翻先頭所有印象,冷眼重新審視這唐姑娘,隻覺得這姑娘人情世故笨拙到了家,自己不說話,唐姑娘就一聲不吭木愣愣地坐著,等著她開口。

雲嵐在這迂誠又清亮的目光下,竟有些難以啟齒,回頭瞅了瞅玄機,從同伴那兒得了些力量。

“我們想借用姑娘的萬景屏,推行法典。”

晏少昰神情一冷,還沒等他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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