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1710 字 5個月前

飯桌上, 珠珠說起來:“姐,山長夫人讓我問你,你還去不去書院念書了?”

珠珠進的是嶽峙書院, 這是由嶽家牽頭了幾家富商一塊合資辦的族學, 主要收幾家自己的子孫, 但因為師資力量好, 秀才舉人迭出,漸漸成了京城有名的書院。

盛朝的學製與後世大差不差,是循農時開學的, 春季開學在雨水之後,秋季每年都是中秋之後開學,半大孩子也能頂個勞力。

各地依循農時, 慢慢成了傳統。

唐荼荼因為工部事宜晚了一個來月, 珠珠卻早早回去上學了。

有義山珠玉在前,山長夫人又懷著那麼點想結個兒女親家的隱秘心思,對珠珠的功課盯得緊。謝師宴上也問過荼荼一回,這會兒是舊話重提了。

全家人都看向唐荼荼,沒人拍板定案替她拿主意。

這孩子學問太偏, 平時看書看報都不能通讀,自個兒成天寫寫畫畫, 淨是些彆人看不懂的。可荼荼得了一身官袍,還得了太子賞賜, 想是有其絕妙之處。

“上學啊……”

唐荼荼把粥裡的薑絲一條條揀到勺子裡, 嚼也不嚼地咽下去。她不喜歡薑味,卻知道這東西暖胃驅寒,廚房切得也細,索性一口咽下去。

一琢磨:“我去吧。”

工部影像院已經走上了正軌, 自有太子的人去安排量產,有她沒她一個樣。上個月的俸祿發下來了,七品外吏的俸祿一個月是十二兩,剛夠養活她這樣的兩張嘴,掛個名在那兒,每個月的飯錢和零用錢就有了。

至於輿圖院,袁老先生帶著徒弟趕赴邊關了。羈押在京城的幾十名北元使節還沒個說法,他們怕今冬北境有戰事起,得早早去籌謀。

再有土木工程、農田水利器械、礦冶礦藏這幾個院,像後世一樣細分了部門與科室,在工部衙門東頭的小巷裡聚了一排,與正衙不是一個門進出。各院白天大門緊鎖,有衛兵挎刀當差,天黑下值時才會開門。

那是工部最機要的幾個院子,也是當朝最機要的土木工程。

唐荼荼猶豫再三,沒去找二殿下幫忙把她安進去。

時下需要大興土木的,不是宮殿廟宇,就是皇帝陵寢;礦產勘探不是她所長,況且牽涉甚廣……

瞧來瞧去,哪樣都不是她現在該沾手的,於是心裡再癢癢,唐荼荼也躲著走。

無事可做,正好去念書。

聽她說去,全家人都挺高興,上學好啊,上學好,不會天天溜個沒影兒。念念書練練字,交幾個閨中密友,明年熱熱鬨鬨辦個及笄禮,就變成大姑娘啦,得琢磨相看人家了。

唐荼荼不知道爹娘想了這麼遠,拉著珠珠問:“去書院得準備什麼東西?”

“筆墨紙硯呀。噢!還得填詞!”珠珠把自己入學時的事宜拿出來說:“不難的,填兩首詞就行了,要麼畫兩張畫,夫子按雅藝分班的。”

唐荼荼眉眼間笑意一卡:“……填詞?”

珠珠點頭:“找幾個詞牌名,依調填詞就行了呀。姐你以前不是最愛填詞了麼?咱學館裡的小才女呢。”

她姐姐博出的才名被這工科狗禍禍沒了,前腳唐荼荼還暗喜自己沒吃過考試的苦,一頓飯的工夫,她就得臨時抱佛腳了。

雖然時空錯了位,宋詞還是傳承演變至今,在這個朝代熠熠生輝,成就詩詞雙峰並峙的繁榮之象。不論鐘鼎山林,不論雅正俚俗,但凡讀書人都愛寫詞。

京城繁榮,社會穩定,文壇裡的骨氣就不重。時下以花間派、婉約派著稱,有名的詞作者都效仿白衣卿相,常年出入青樓妓館,吃著江南的魚燴、洛陽的櫻桃,枕在花娘大腿上傷春悲秋。

唐荼荼在外邊看見那些狗屁不通、不是酸腐就是矯情的詞句,會覺得牙疼,當真自己提起筆來,牙更疼了。

她尋思要不要把珠珠找來代筆,想想算了,怕再生枝節,便滿屋子翻跟詩詞有關的書。

翻半天想起來個事兒,唐荼荼彎下腰,找到了原身放在床底下的那一箱子詩詞。

箱子半年沒動,拂了些灰,唐荼荼把上頭的灰擦乾淨,鬆動的釘子釘平整,裡裡外外的木刺磨乾淨,褪了漆皮的地方重新上了一遍鬆油。

她分明是要寫詩,卻拿工匠活開了個頭,然後做了一場大掃除,趴在床邊拿著撣子抹布,裡裡外外抹了個乾淨。

最後洗了個澡,唐荼荼才坐到桌子前,拿過那一遝填詞,一張張的仔細品讀,再對著哥哥好多年前的詩詞啟蒙書看。

詞,分小令、雙調、三疊,什麼一韻到底,什麼前後闋各兩仄、各兩平……

如看天書。

讀完書後頭附的十幾篇名作,唐荼荼又覺得婉約派跟自己氣質不搭,照貓畫虎硬寫吧,也能湊出兩首來。可要是寫得太好了,夫子不知道她真實水平,萬一直接給她分個天字班,讓她精修琴棋書畫去,豈不是要命?

唐荼荼隻好合上書自己寫,奈何腦袋空空,筆尖的墨都乾了,還沒落下去一個字。

窗前一抹昏黃暖光,映出她的身影來。

叁鷹就是這時候來的。

仗著腳下功夫厲害,叁鷹倒吊在房簷上敲了敲窗,又怕姑娘一開窗,自己這麼大顆腦袋嚇著她,連忙雙腳落地,成了直立。

唐荼荼推開窗,開門見山問:“殿下有事找我啊?”

她這兒常有人蹲守,敲窗喚她的回數卻很少。

叁鷹嘿一聲樂了:“那倒沒。是傅公子那一半家產,統了個總數,我給姑娘兌成票子拿過來了。”

他捧進來一隻大匣子。

他們那夜壓根沒報官,影衛把唐荼荼和傅九兩一起拉拔|出來了,打發走兵馬司,連同那艘贓船也安置好了,從頭到尾演了一場戲。

市署抄家是打過招呼的,案子都未立,自然談不上抄沒家產。叁鷹花大力氣演這麼一場,隻為把二姑娘夜宿皇子府的事兒遮掩過去,順便敲打傅九兩,斷了他的生意,彆再給姑娘惹麻煩。

如今,傅九兩一半的家產在華瓊手裡,另一半,流到她這裡了。

“……這不好吧?”唐荼荼拿著這一遝錢,隻覺燙手。

全是九兩哥的血汗錢啊。

“這有什麼不好?”叁鷹笑吟吟道:“左口袋進了右口袋,姑娘手頭缺錢,拿著花用吧,殿下用不著的。”

唐荼荼光顧著看錢了,沒繞明白誰的左口袋,誰的右口袋。她對著光看了看麵額,一百兩一張,又大致估了估張數,呼吸立刻放淺了。

好家夥!

怪不得要倒賣禦物呢,民間敢買禦物的富豪不光膽子大,各個都是財神爺轉世吧,九兩哥有那麼個禍禍的爹,他這一半家產居然有四五萬兩。

“夜深了,姑娘早些歇下罷。”說完,叁鷹努著嘴一點:“姑娘那是寫什麼呢?大晚上挑燈,多費眼。”

他仗著目力好,隔窗看倒字,也能辨出字形來。唐荼荼半個時辰才憋出來一句“牆角數枝梅花開”,前五字還是先人所作,合著她自己半個時辰憋出倆字來。

叁鷹笑得如雞打鳴,聽明白緣由,撂下句:“姑娘快彆難為自個兒了,您要寫什麼梅蘭竹菊啊?我回去跟殿下說,殿下抽空給您寫幾首,殿下多大的文才!”

唐荼荼斜眼乜他:“作弊是歪門邪道,不可取,我自己慢慢磨吧。”

叁鷹一回頭,把這事兒當哄睡故事講給二殿下聽了。

主子近日失眠多夢,夜裡汗頻,嘴生潰瘍,睡前總是要泡腳的。彆人泡腳用的是紅花艾草,活血通絡的——主子不一樣,府醫一診,無言半晌,給他開了個連翹和金銀花的泡腳方。

叁鷹憑著自己粗淺的藥學知識一琢磨,好嘛,全是清熱敗火的。

嗨呀,少年人。

一屋子金銀花香,需得通風散去。聽完這話,晏少昰剛浮起的睡意又落下去了,蹙眉問:“寫詩填詞,與她有什麼相乾?”

叁鷹:“主子意思是?”

晏少昰:“你明兒去國子監抄個科目表,問問她想不想進國子監。”

國子監……

叁鷹咂摸一遍這三字,瞠大眼睛:“高明!主子這招實在高明!”

送鐲子送簪有什麼稀罕,送姑娘去國子監念書,這才是送到姑娘心坎上了!

唐荼荼不知道自己一句話,立馬拿到了盛朝最高學府保送書。

影衛動作利落,次日前晌,叁鷹給她送來國子監分科表時,她愣了足有半刻鐘。

明經、明算、明法、明史、道舉(老莊)、時策、騎射、兵謀、農稼、水經……

怕她看不懂,後頭還細致地注明了各科學習的內容,與將來科舉及第後敘任的衙門與品階,相當於一份未來職業方向參考。

唐荼荼在四十餘門科目裡看花了眼,總算明白哥哥進國子監前,家裡為什麼在選科上都拖延了好幾天。這是從博而不精到選科專精的一個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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