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第 199 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8970 字 5個月前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夜風吹得野草浮動,像一排一排的海浪湧過來,天地浩瀚,而人如草葉渺小。

忽的,張耿目光一疑。

遠方的原野上浮著幾十個芝麻大的黑點,若是看得不仔細,晃一眼就過去了,盯著黑點細細辨認,才認出那是個幾十人的隊伍。

那些人騎著馬,身子卻伏低在馬背上,鬼鬼祟祟地摸向這邊來。

有敵情!

草原上月輝皎潔,天地交界之處向來是黑的,再往上,會有一條淺淺的灰藍光帶,那是銀河星輝。

因為有這灰藍的星輝,人挺直身子騎在馬上,隔老遠就能看得著腦袋,如此伏低身子,才能藏在夜色裡。

可饒是這一行人騎著黑馬,穿著夜行衣,貓著腰,哪怕他們馬蹄上裹布掩蓋了馬蹄聲,也要在這“萬裡眼”中現形!

張耿拔刀大笑:“衝上去,宰了這群臭蟲!”

敵軍想要摸過來裹亂子,陣仗不會小,就算他們想燒糧放火,起碼也得是幾百人的隊伍才有搞頭。

這一眼能望儘的幾十人,必定是北元見不得光的探子,要是叫他們趁夜摸進城下戍防營,殺幾個兵,換上衣裳改換頭麵,就成了軍隊裡的暗樁。

張耿頭回用這萬裡眼,熱血上頭,帶了幾百人就去宰臭蟲了。他們騎著馬愣生生跑了五裡地,又等了好半天,才和北元的探子對上。

騎兵從矮丘後衝殺上去,驚得元人探子狂吼亂叫:“有埋伏!快撤!”

已是遲了。

這番守株待兔,拿人頭拿得輕省。清早軍營中炊煙升起,張耿正提著兩箱人頭來請功,臉上血點猶在。

晏少昰蹙眉:“夜裡殺的?”

介胄不拜,張耿屈左膝行了個肅拜禮,暢快笑道:“稟殿下,守夜時從萬裡眼中看見了這群蠻人,末將猜是探子,近前一瞧,果然是元軍編製!殺敵三十餘人,跑了倆,咱們這方隻輕傷了幾個。”

他當這是大功,兩眼精亮等著殿下犒賞。

卻見殿下和孫將軍都皺了眉:“跑了兩個?”

晏少昰心沉了沉:“吩咐下去,守夜用萬裡眼的,不論看見敵軍什麼動向都不準妄動,報與我這兒。發現敵探蹤跡了,也不準出城去,你們隻管守好城下,等北元探子摸到城下再殺。”

張耿吃驚:“看見了不殺,竟放他們近前來?這是何道理!”

孫知堅搖搖頭:“人家都摸著黑偷悄悄地過來了,你率十倍於人家的兵力專門設伏等在那兒,叫敵探有來無回。這守株待兔的路數多來幾趟,敵將必定起疑,咱們有千裡眼的事兒就瞞不住了。”

“為何要瞞?”

葛規表端著一大盆滾燙的熱粥過來,笑嗬嗬說。

“拿了這眼的都是將頭兒,愛惜得跟命根子似的,不是栓自己腦袋上就是栓褲腰上,我睡覺都放在枕頭底下的,絕不假以小兵之手。”

“除非俺們掉了腦袋,不然絕無可能丟——再說了,就算蠻人知道咱有千裡眼,萬裡眼,蠻人也不知怎麼造啊!”

晏少昰一宿沒睡著,眼下掛了淡淡兩片青黑,清早的低血壓縈在頭兩側,人就憊懶。

他不欲與笨人爭辯,隻逐字重複了一遍:“夜裡,看見敵軍不準出城去殺,放他們近前了,再收拾。”

這就是軍令了。

葛規表哈哈一笑:“殿下就是謹慎。”他一員大將,也不管守夜的事,笑過也就罷了。

張耿心裡不痛快,出門看見手下打著千兒湊過來,樂顛顛問:“大人,殿下如何賞咱啊?”

“賞什麼賞,滾蛋!”

張耿踹了他一腳,看見兩箱子血呼啦擦的人頭,更覺晦氣:“扔出城燒了。”

逃出去的兩個探子,一個淌了一路血,被狼群咬死在半道,另一個拖著一身傷逃回了元軍大營。

主帥蒙哥臉色陰沉地聽完回報,看這小兵氣息奄奄,再說不出什麼東西了,抬手了結了他。

傷藥珍貴,他們千裡行軍,背後卻沒有盛朝那樣綿延千裡的補給線。

元人從來不以後備補給為重,這些信仰狼圖騰的蠻族,每一戰都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沒有久攻不下的城,軍營吃用靠連搶帶奪,大仗小仗都是練兵。

真要久攻不下了,軍隊裡一天比一天少的存糧會讓將士發狂,催逼出將士的凶狠。

眼下戰局初顯,還沒到那地步。

主帥蒙哥盯著黑紗後的巫覡問:“大巫怎麼看?”

這名巫覡叫天戈,取“上天賜下的利刃”之意。

元人部落稱女巫為“巫”,男巫為“覡”,他們溝通天地人神,離群索居,從相貌到習性都透著詭。

天戈巫覡不像利刃,更像個垂死之人,頭頂長了滿頭的瘤子,眼底黃得像喝了十年老酒,耷拉著眼皮坐在席上,也不吭聲,手裡搖著一杆銅鈴錘,喃喃掐算著什麼。

這銅鈴聲響了半個月,大巫嘴裡沒蹦出三句話。蒙哥聽煩了,一掀帳出了氈包。

北元大營坐北朝南,狂風推背,吹卷得人須發全裹著臉,像頭獅子。

這獅子燥怒至極,喝酒不頂事,吃肉不頂事,如何也壓不下這股火,隻狠狠剿滅了附近幾個小股部落,泄了泄火氣。

接連半月,他們的兵線沒能往前推半裡,在試探完上馬關的火炮射距之後,軍隊裡隱隱就有了衰聲。

能射二裡遠的火炮,確實是厲害的威懾。可火炮打遠不打近,隻要分幾路硬闖過去,兵臨城下,火炮沒法填藥,就成了沒用的鐵疙瘩。

可另有一股更大的恐懼,沉沉壓在蒙哥心頭。

——這是因為不論他們大軍壓境,還是前鋒營舉盾向前推,甚至是夜裡派出小股的遊兵、探子,竟無一隊能近得了前。

白天,上馬關的火炮永遠對著他們,火藥填量準得離奇,炮彈總是能炸到他們腳下,說明盛朝的炮兵能準確估摸距離。

這也便罷了,炮兵目力驚人,蹦出幾個看得特彆遠的、手熟生巧的,也不是不可能。

可深夜派出去的探子,一路潛藏身形,竟然會被早早設伏,殺個片甲不留。

這不應當。

除非盛朝人有天神相助,能提前算出他們的動向。

傳聞中,天神會保佑得勝的一方,賜予其力量、勇氣,還有鬼神一般的靈通……

蒙哥盯著遠處的城池,徐徐齜牙,展出一個狠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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