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 210 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2695 字 5個月前

“二哥你魚蝦過敏麼?”

“什麼?”

對上二殿下征詢的目光,唐荼荼解釋:“就是吃了魚蝦會頭暈嘔吐、臉發腫嗎?”

晏少昰凝神聆聽:“你是說大頭風?”

“過敏是叫這個?”唐荼荼想了想:“應該不是,回頭我問問杜仲,沒準能填補上這塊醫學空白呢。”

“那咱們就吃全魚宴,八冷八熱十六道菜,今兒不怕浪費,你隻管吃!”

晏少昰又是笑,笑得胸膛連著背一起抖。她向來節儉,今兒能不怕剩菜,這是妥妥的貴客禮儀了。

大鍋熱灶,上菜很快,等了一刻鐘店家上齊菜,小二恭恭敬敬退出去,帶上了門。

晏少昰這才摘了那片麵具,臉上留下些潤膚的白脂膏,他拿著絲帕細致地揩乾淨。

他頂這麼一張臉,一下子又叫蓬蓽生輝了。

唐荼荼納罕:“怎麼摘了?”

“戴著不舒服。”

“看著還挺通風透氣啊。”唐荼荼拿到手上翻來覆去瞧了瞧,輕輕拉扯這麵具試了試彈性,越看越覺得細節傳神。

她隔了一寸罩在自己臉前比劃,看不著什麼樣,從自己荷包裡摸出一麵小圓鏡來,把晏少昰看得一愣:“隨身裝了鏡子?”

唐二以前荷包裡裝一堆小東西,晏少昰記得她的竹錐筆、墨條和隨身帶的小本本,還要塞幾顆肉脯,是沒裝過鏡子的。

到了愛美的年紀了?

那一行環肥燕瘦,不合時宜地竄到他腦子裡,“女為悅己者容”幾個大字也緊跟著蹦了出來,晏少昰驚得差點捏斷湯匙。

他在這驚心動魄的想象裡驚碎了半套魂,還是唐荼荼一句話給他摟回來。

“這幾天不是在學雕版嘛,版上字是倒的,老師傅們寫倒字熟能生巧了,可偶爾也要犯懵,錯個偏旁部首的——我就更不行了,就自己想辦法,先寫好正字,把鏡子立在前頭一照,這不就反過來了嘛。”

晏少昰總算續上了這口氣。

“你倒是乾一行學一行。”

唐荼荼:“技多不壓身嘛。”

臨海的地方,桌上天天有魚,津門招牌菜一百來樣,其中八成全是魚蝦菜。

清蒸的鮮甜,水煮的麻辣,燜魚從皮兒香到骨,紅燒的料汁最厚重,煎酥脆的魚皮被厚厚的芡汁包裹,魚肉一絲一絲地在舌尖分層。

唐荼荼點菜時專門吩咐了店家去刺,饒是吩咐了,她還怕店家粗心給漏了。每道菜她都往魚背先下一筷子,嘗著一根刺沒有,才放心讓他吃。

這位身份尊貴的爺打小沒自己剔過魚,對這長刺的東西過分警惕了,一塊指肚大的魚肉都得抿三抿。

唐荼荼:“他家的菜地道吧?我吃了倆月魚,就屬他家的魚最鮮。”

晏少昰筷尖一頓。

——怪不得,眼睛明亮碎光閃閃的,比在京城時更亮了。吃魚果然能補眼。

兩人飯過半,外頭影衛叩了叩門,小二隔著門招呼了一聲:“二位客官,彆怪小的多嘴,外頭下雪了,看樣兒雪還不小呢,這夜路難走,回家趕早不趕遲啊。”

唐荼荼起身開了窗,有長長的斜簷遮擋,隻看到漫天蚊蠅一樣的雪籽。她探出手去摸了摸。

“真的下雪了。”

“今年雪不斷,瑞雪兆豐年,大概是好兆頭。”

這麼小小一扇窗,身旁那人不知道怎麼站的位,一直衝著她,說話間,很輕的氣流落在她額側,一下一下,有節律的。

唐荼荼頭也沒敢轉。

她一吃完飯腦子就鈍,又有此風花雪月襯著景,真是一絲一毫的念頭都不敢有,怕起了刹不住。

半晌後,落在額側的氣流挪開了。

晏少昰望了望西北方向的離宮彆館,那是漕司府督造好的皇上行宮,前年剛修好。聽說用儘天下五方之好物,父皇惦記著問起了好幾回,一直想來,又因朝事占著手,一直沒能成行。

最高的觀景台上亮著天燈,那燈籠巨大,於雪中穿雲破霧,頗有龍庭氣象。

“要是我沒猜錯,這片地方,就是太|祖當年起事之地。”

唐荼荼:“……哪兒?”

“行宮那處。”

晏少昰抬起肘彎,在窗前踱步轉了半個圈。他小臂上隔著中衣係著一條紅穗子,編縷成帶,中衣外側又縫了個小口袋,從裡邊掏出一枚小小的羅盤來,辨清了東南西北。

唐荼荼看著眼熟:“這不是我編的劍穗麼?”

他笑了聲,氣流撞耳,“是那一條。穗子太長,做劍穗要拖地沾泥,隻得纏起來。”

儘管隔了一臂遠,唐荼荼還是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耳朵,咕噥:“那是我怕不夠長,專門留了一截穗子沒編,你剪短一點啊。”

這麼貼著中衣係在胳膊上,像什麼樣子……

晏少昰沒理她,雙耳自動過濾這小混蛋所有的不識趣。

他辨清了方位,望著行宮方向說:“這地方貧瘠,可龍興之地,堆也要堆出一條小龍脈來,不然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可你看這地方一馬平川,如何也堆不出山來,所以史書將太|祖起事之地改成了薊縣‘九龍山’,祖廟每三年大供一次,皇族兒女都往薊縣去。”

唐荼荼聽傻了,又覺得這事兒逗,由他這曾曾曾孫來揭祖爺爺的短更逗。

“那我抽空去行宮外邊看看。哎,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來,等過上幾年,行宮裡的陳設舊了,一翻新又是大工程。”

晏少昰:“就這兩年,一定能成行。回頭轉告你爹,仔細行事,彆卷進地方爭鬥裡。”

唐荼荼斜過腦袋,明眸皓齒一笑:“二哥去我家坐坐,自己跟他講呀,我一個閨女跟我爹說官場的事,得把他嚇出個好歹來。”

倒也是。

隻是,他跳過無數次唐家的院牆,在許多個夜裡跟她碰過麵,還是頭回收到“你來我家坐坐”的邀請。

遺憾的是,“我此行行程機密,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擱,再留一日就要回邊關。”

唐荼荼不問什麼要事,什麼機密,她得寸進尺隻抓關鍵詞:“噢,這趟就是專程來看我的唄?”

她二哥噎了噎,默默看雪不吭聲了。

唐荼荼兩顆門牙咬住下唇,才沒笑得太猖狂。

樓下一桌好酒客喝得爛醉,酒氣彌漫,掌櫃困頓地打著哈欠,看見貴客下樓,利索地打包了一份煎魚籽包。

“姑娘昨兒不是說想外帶一份做夜宵麼,給您包了兩層,油不了衣裳。”

唐荼荼利索地接過來,數好碎銀付了賬,碎錠子磕在櫃台上輕輕一聲響,她笑吟吟謝一聲:“勞累您招待。”

晏少昰攏了攏臂上的穗繩,站在後首沉默看著。

她在這裡適應得很好,一切都好,沒什麼需要牽掛的。

馬車吱呀行駛開,雪漸漸大了。

車輪碾過地上的碎雪,發出很輕的咯吱聲,唐荼荼借著雪光看前路,還怕他們人生地不熟的走岔了路。

誰知車夫一路不迷糊,連哪裡能穿街、哪裡有近巷、哪條路夜裡不歇燈都知道,在這七拐八拐的地方輕車熟路,還特意避過所有的穿堂風。

這是個本地人,十有八九是他們的探子——唐荼荼記了記這人的側臉,知道她身邊這樣的探子一定還有更多,是殿下留給她的一道鎖,家裡真有難事時,必定會有大用。

於是心尖尖又軟了一層。

唐荼荼坐直身,在這晦暗的夜裡看向對座,膝頭撞了撞他的腿。

“二哥?”

“嗯。”

她又挪起腳尖,踩踩他的鞋幫子。

“二哥啊。”

“嗯?”

他一動不動,眉眼都懶得偏一下,全是縱容。

唐荼荼吃吃笑了半天:“頭回你逼著我喊‘二哥’,我嗓子眼直發乾,喊久了居然也挺順口的。”

晏少昰笑一聲,又是鼻腔裡溢出來的一聲嗬。這陰不陰陽不陽的笑聽久了,反倒染上了他自己的氣質,有那麼一絲睥睨世事的味道。

可他實在困得狠了,困了也跟常人一樣,垂著頭闔眼就能著,又很快被馬車顛簸吵醒。

唐荼荼輕輕推開車門,看看前路,已經到衙門後巷了。

她以氣音喚了聲:“年大哥,就在這兒停吧。”

車夫才一愣怔的工夫,車速一緩,唐荼荼就輕巧地跳了下去,回頭揮揮手,輕聲說:“不必送了,這條巷子坑坑窪窪的不好走,你們趕緊回吧,明兒見啊!”

她踩著碎雪一路跑走了,芙蘭跟在後頭,腳步輕靈地追上去。

廿一立刻回頭望,聽到主子在車裡深長地歎了口氣:“回吧。”

回去還得趕赴第二場酒宴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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