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第 247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9415 字 5個月前

一個元宵節叫印坊裡的氣氛鬆快了些,唐荼荼總算能一覺睡到天亮。

饒是住在印坊裡處處不便,古嬤嬤還是給她置辦了一身新衣,竟是一身粉荷色的曲裾深衣,寬大的袖擺幾經轉折,從腰上往後臀繞。

“是這麼穿?”

唐荼荼把袖擺搭在桌上,仔細地折出兩道褶,好分清裡外。緞麵的料子,接縫線頭都藏著,換個向她就分不清裡外了。

古嬤嬤把她打量一遍,眼角全是笑褶“就說姑娘瘦了,瞧這一身,真好看。”

唐荼荼心說她不該瘦,住這兒吃得多,不讓動,要瘦也是因為憂思過度,成天惦記的全是大事,頭發都比往常多掉五根。

說話間,唐夫人已經到了,也穿了過年時的新衣裳,後頭兩位嬤嬤抱著禮盒提著包袱,叮呤咣啷地來了。

“全是府裡人送給姑娘的及笄禮,這是老爺準備的,這是二姑娘的……有兩個衙差家裡頭有全福姥姥,把年輕時戴過的老銀簪也送了來,全當給姑娘攢福。”

周禮中男兒二十加冠,女兒十五及笄,是全家的大事,馬虎不得。過了今日就算是成人了,得設宴邀親朋好友一起來觀禮,擇姻親婦女中賢良有禮的做近賓,規誡小姑娘日後該怎麼做。

唐夫人懷著歉疚道“那案子查出了點眉目,你爹差事忙,實在過不來。等到了三月三女兒節,家裡好好擺宴給你補上。”

唐荼荼“沒事,就是個生日,爹公事要緊。”

當娘的練了半個月梳頭發,在家裡逮誰給誰梳,就盼著今日彆露醜,荼荼頭發黑亮厚實,她怕一根簪子綰不住。好在練了半月熟了手,梳起一個精致的高鬟,一絲碎發也沒落下。

唐荼荼對著鏡子照了照“哎,謝謝娘。”

她禮節是昨天才學的,左手掌心剛搭在右手背上,才要屈膝,唐夫人立刻扶住了“什麼跪啊拜的,咱家不興那個,坐下來跟娘吃頓飯便是了。”

唐荼荼最清楚她了,母親嘴上講著不在意,其實當人後娘的哪裡能不多想?

唐荼荼笑著跪下去了,拱手於地,額頭也貼在了手背上,是拜天地君親師最莊重的稽首大禮。

“好閨女。”唐夫人眼裡立馬蘊了淚,捧起老爺寫的一幅字,逐字逐句地念。

“……不慕富貴,不惡庸常,人生第一自強之道,必是養心、明理、正德行,韜略智慧皆由此出,吾兒切切銘記於心。”

這是給女兒的誡書。今日沒有親朋好友,也沒有良媳賢婦,全由唐老爺一封誡書代勞了,寫得跟祠堂的家訓也沒差幾句。

念完了,唐夫人才扶她坐下,笑不攏嘴“這幅字,你爹通宵寫了一夜,清早滿桌都是廢紙。我替他拾掇時候展開來看,你猜他一整宿計較什麼呢?”

唐荼荼好奇“什麼?”

“虧你爹還是個進士,‘韜略智慧’這詞兒,他竟琢磨了一夜——起先寫‘賢淑聰慧’,後來改成‘嫻淑聰慧’,又改成什麼‘柔嘉自持’。可把娘笑的,他寧願通宵琢磨一個詞兒,還不如趕個清早過來與咱娘倆吃頓飯呢。”

唐荼荼聽得眼淚差點飆出來。

賢淑是賢良淑德,嫻淑是嫻靜端莊,柔嘉是柔和善美,都是尋常爹娘對女兒的希冀,放在及笄禮這一天,規勸盼望女兒長成這幾個詞的樣子是再合適不過了。

她爹糾結猶豫了一整夜,給她換了“韜略智慧”四個字。

這個學著孔孟長大的老學究,終於明白她那些大計小謀都不是憑空想出來的,也舍得放手任她走不同於彆家女兒的路。

唐夫人沒留多久,陪她吃了一頓早飯便離開了,帶來的一大堆禮物也隻給荼荼過了遍眼,印坊裡存放東西不便,又全帶走了。

前後幾波聚集感染,印坊裡盛了二百人,住了個全滿。唐荼荼這個小院也住滿婦人了,叁鷹再好的輕功也沒法兒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走。

他穿了身夾襖,扮作雜役,天天蹲在她的院門口剝蒜摘蔥,偶爾拿著掃帚劃拉兩下地。叁鷹脾氣天生的好,逢人便是一臉笑。

進進出出的醫女路過時都鄙夷地掃他一眼,隻當這仆役心不正,天天圪蹴在女人院門口,嘴皮子又甜,成天嘴上喚著“姐姐嫂嫂”,搭話賣笑的,不成體統。

直把叁鷹氣了個倒仰。

唐荼荼從他那兒尋了個開心,樂淘淘走了。回屋坐了沒半刻鐘又繞回去,裝不經意地問。

“今兒,沒人給我送什麼東西啊?”

叁鷹目光一閃,揣著明白裝糊塗“不應該呀,官道是不是堵了呀?一般這風大雪寒的時候,官道就不讓過,我給您打聽打聽去。”

說完扭頭跑了。

心裡直叫苦,姑娘這都十五歲生日了,殿下那禮物咋還沒到呢?

唐荼荼一下午神思不屬的。二哥走的那天……呸,臨彆那天,還說給她備了生辰禮的,說大不了一年給她過兩回生日,不缺她這一份禮。

怎麼就不送了呢……

她有點失望,又啪啪拍了拍臉,揮去這矯情。二哥在邊關打仗呢,這巴掌大點事還值當他惦記?過往十年沒過過生日,這會兒有吃有穿有家人禮物還不滿足,慣得你。

唐荼荼靠自我唾棄把自個兒安撫好了。

隔了會兒,古嬤嬤又來報“姑娘,外頭有人要見你。”

已經等在院兒裡了。那是四位中年人,有男有女,全穿著錦衣,銀鉤玉佩篾絲扇,寬額大手厚耳垂,各有各的富貴貌。

唐荼荼在東西市尋摸久了,一看便知道這幾位是大商人。

遠遠看見古嬤嬤領著她出來,幾位大掌櫃笑了滿臉,快行幾步上前來拱手作禮“這位就是大姑娘吧?”

“實在是生意忙得迷了腦子,早早就得了東家的信兒,一直沒來得及拜訪姑娘。過年托管家給您送了一份禮,老管家回頭跟我說,縣老爺清正廉潔,壓根沒讓他進門兒,給我原封不動帶回去嘍。”

這幾位劈裡啪啦快人快語,唐荼荼迷瞪聽半天,在古嬤嬤的擠眉弄眼中知道這幾位是誰了。

來天津之前,她娘說天津有幾個她生意上的老朋友,托付他們關照自己。又聽這幾位掌櫃各個稱“東家”,大概華瓊是生意的牽頭人。

“哎呀,到飯口了,咱們邊吃邊說,邊吃邊說!姑娘快請上座。”

跟商人打交道是件愉快事,唐荼荼推辭幾句,被幾位伯姨笑吟吟地按著坐下了。

她不知人家有無顧忌,自己用公筷空盤取了一份菜,吃飯不摘帷帽,撩起輕紗一個角吃,吃相斯文又秀氣。

等上後菜之時,那位姓侯的大掌櫃招呼著往她這邊上“姑娘可彆是成心餓著肚子,學彆家丫頭苗條,咱不學那個,也彆因為我幾個在這兒而拘謹,不然那可是我們的罪過了。”

“沒有的事兒。”唐荼荼心情暢快,又夾了一隻裹滿醬汁的四喜丸子。

“前天一聽縣裡頭出了事兒,我立刻給東家去了信兒。姑娘也是,這麼大的事兒不知道跟我們張嘴,今兒我們各家出了十來人,都在印坊左近住下了,留著給姑娘支用。”

唐荼荼眼神一閃“伯伯聽著了什麼信兒?”

赤眼病在前,趙大人貪汙一案應該還沒傳出去,而大肚教一案更是萬萬不能傳出去。

果然,那侯大掌櫃歎了聲“自然是縣裡爆發了赤眼病啊,還有趙大人貪贓納賄一事。”

“漕司府的令都傳出來了,要各家商行舉證趙大人納賄的名目,收受的賄銀、侵占的農田、商物全往上報——各家商行自個兒舉證行賄通賄的,既往不咎,不許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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