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 / 2)

常歡向醫生低聲敘述著這個夢。

夢裡永遠無止儘地下著雨。

眼前一片白茫茫,隻有不時閃爍的白光告訴他,前麵有很多記者狗仔在等著他。

他本能抗拒去麵對那些人,垂頭往另一邊走去。

雨越來越大。

不光雨很大,風也很大,大到傘也撐不住,大半個身體被打濕了。

有冰涼的雨絲鑽入他的衣領,沿著脊背一路滑下去。

那冷如冰的水滴甚至沒來得及滾到他的腰上,隔著厚重的雨霧,慘白的遠光燈突然在他眼前無止儘的放大。

下一瞬,是戛然而止的沉重刹車聲。

再然後,是柔-軟的東西撞上車蓋的悶聲,

整個世界天翻地覆,他感覺自己像是靈魂出竅般,徹底飄離身體。

閃光燈依舊不斷,夾雜著尖叫聲,救護車銳利的聲音,但更多的,是源源不斷的快門聲。

而他依舊漂浮在半空中,安靜沉默地看著這一切,仿佛這一切與他完全無關一樣。

但這並非與他無關,因為每次夢的結束,都伴隨著劇烈的雙-腿疼痛。

那種鑽心的,痛苦的,仿佛沒有儘頭一般,令人絕望的疼痛。

常歡說完,抬眼看向一直沉默聽著的心理醫生。

其實不管是原來的世界,亦或現在,他的腿都已經不疼了。

但是每次做夢的時候,他仿佛都會重新經曆一遍那種撕心裂肺。

也許是因為在這個世界裡,他重新獲得了雙-腿。

又或許,是因為這件事真的過去挺久了,來到這邊後,他做這個夢的頻率變低了很多。

但是變低不代表著他不會做。

而且每次從這個噩夢中醒來,他都會感覺自己的雙-腿會在很長的時間裡劇烈顫動,需要好一會兒才能徹底恢複過來。

醫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儒雅老先生,很是和善,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

他聽完常歡的敘述後,極難得地皺了下眉,然後低頭快速在紙上做著記錄。

心理治療與其他治療不同,醫生不會在電腦上留下任何記錄。

老醫生的字和他的人不同,非常潦草,常歡盯著紙上一排排字看了好一會,始終沒有看清那上麵寫了些什麼,索性不看了。

醫生簡短問了幾個夢的細節,常歡一一詳細回答了。

他又低下頭,快速寫了起來。

治療室一度變得非常安靜。

安靜到常歡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的,漸漸比尋常快了起來。

長久的沉默後,老醫生突然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這真的隻是你的夢麼?”

常歡本能吞咽了下,強顏歡笑道:“難不成我還能真的經曆過?”

老醫生的臉色前所未有的認真:“為什麼不可能呢?”

這個瞬間,常歡隻感覺耳畔的心跳聲,越發劇烈。

·

這一次治療的時間,比預計的更久。

常歡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差點沒穩住身體,摔倒在地上。

等在門口的小-護-士很體貼地上前扶了他一下。

常歡輕聲道謝,與醫生約定下次的治療時間後,便走出了診所。

明明治療室裡燈光也很明亮,從裡頭出來的時候,常歡依舊覺得外麵的光線刺眼的厲害。

他抬手遮住眼睛,往步行街口走過去。

常歡帶著口罩,又遮得嚴實,加上他在這個世界壓根算不上什麼名人,所以直到他坐上鐘樂期的車,都沒人識出他的身份來。

梁老太太的房子在郊區位置,距離商業區還挺遠。

去的路上,鐘樂期一直都在和常歡說一些他小時候的糗事。

這些東西埋在他心裡很久了,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抒發出來,鐘樂期不厭其煩的,一再反複說著。

常歡向來不討厭聽這些。

哪怕他已經聽過好幾回了。

隻是他今天由些心不在焉。

不過他控製的很好,就算有些許的失神,也沒讓鐘樂期察覺出來。

轉了好幾個路口,四周的環境漸漸空曠起來,終於,汽車在一棟看上去頗有年代感的歐式大彆墅前停了下來。

“到了。”

熄火後,鐘樂期跳下來,然後轉身朝常歡勾手,示意他下車。

常歡回神,推開副駕駛的車門,跟著他走了進去。

因為重新裝修的緣故,彆墅的大門口一片狼藉,幾乎沒地方可以落腳。

正好負責這次裝修的總設計師在。

總設計師是認識鐘樂期的,見他過來,立刻讓門口安裝大理石的人停下來,讓兩人進去。

進到院子後,鐘樂期四處張望了一圈,然後拉起常歡的手臂,非常有目的性地帶他往側麵巨大的綠色大棚方向走去。

他邊走邊說:“奶奶簡直博愛,裡麵亂七八糟的多肉都有,你進去後可彆被嚇到了。”

常歡彎了彎唇,心想他怎麼可能會被“嚇到”。

作為一個多年的多肉愛好者,他什麼陣仗沒見過?

即便這麼想,但真的進去後,常歡還是被梁老太太的“收藏”驚到了。

占地好幾畝的大棚裡,各種各樣的多肉整齊擺布著。

有極其名貴的品種,也有隨處可見,不值一錢的品種。

但是不管是什麼樣的種類,都得到了主人很好的照顧,每一盆每一株,都洋溢著勃勃的生機。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梁老太太本身。

老人也正是這樣充滿生氣的一個人。

鐘樂期應該是和薄文熠一樣,對這些東西研究不深,很快從“引領者”變成了“跟隨者”,跟著常歡徐徐往前走。

不知不覺,兩人就走到了大棚的另一側。

常歡收回目光,正準備往回走,視線餘光裡,一道熟悉的綠意映入眼簾。

他猝然轉過頭去,然後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緊緊盯著那放在角落裡的大株多肉樹。

常歡用力眨著眼睛。

他想,可能剛才眼睛被太陽刺得太厲害,以至於到了這裡,竟產生了錯覺。

不管他眨多少次眼睛,眼前的景物都未有絲毫改變。

那顆他曾一見鐘情,心心念念許久,因為錯失遺憾很久的熊童子樹,正安安靜靜地佇立在大棚最角落的地方。

它比一開始更茁壯了一些,也高了一些。

那滿枝頭的小肉爪子,像是一隻隻揮舞的小手,熱情歡迎著它們等待已久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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