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方禹州,白月宗。
大殿之內,白月宗掌教喻寧坐在主位,麵沉如水。一旁,數名白月宗長老列席在側,臉上神色都有些嚴肅。
在他們對麵,坐的正是如今天下頗負盛名的幾位符道大能。
而在大殿中央,喻夢丘與張風眠相對而立,氣氛凝滯。
裴行昭帶著一眾小孤山弟子站在喻夢丘身後,手中抱著長刀,臉上不見任何表情,一身氣勢讓人不敢小覷。
數名白月宗弟子站在宗門長老身後,視線在喻夢丘與張風眠之間逡巡,神情很是複雜,不時有低低的絮語聲響起。
上首,白發白須的老者乾咳一聲,開口對喻寧道:“喻掌門,人都已經到了?”
喻寧目光掃過下方,未曾泄露任何情緒,隻頷首道:“戚老有疑,儘可質詢便是。”
今日是非,牽扯的一個是她的獨子,一個是她的弟子,喻寧的態度便不能出現任何偏倚,令門中弟子寒心。
此時得了她這話,戚老點了點頭,看向殿中兩人。
自十年前太上葳蕤補全天地法則後,此界靈氣複蘇,天下修士修行進境便也因此得以突飛猛進。戚老便是在不久前突破大乘,成為東域如今境界最高的符道大能。加上他素來不吝分享自己的修行體悟,指點後輩,在天下都頗受修士敬服。
今日之事交由他來處置,便不必擔心會發生偏私之舉。
戚老看向喻夢丘,溫聲道:“喻小友,勞煩你自北域親自前來。前些時日,你向我符道盟會寄來的玉簡,所載都是你近年所簡化的符文回路?”
喻夢丘默然點頭。
戚老便又道:“但你玉簡中所載符文回路,與半月前白月宗張小友所交給符道盟會的,多有重合。”
喻夢丘看向張風眠,眼底滿是失望,在今日之前,他都未曾對張風眠起過任何疑心。
張風眠來信問起他關於簡化符文之事,喻夢丘也未曾有任何隱瞞。
他並不知道,張風眠將兩人書信中提到的符文回路拿出與白月宗弟子討論,卻隱去了他的名字。
時日漸久,白月宗上下便都默認張風眠在符道上的造詣。
這麼多年來,他都將事情做得十分小心,即便喻夢丘當麵,他也有話辯駁。
直到半月前,喻夢丘提起自己打算將研究的符文回路交給符道盟會,張風眠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有意在他之前,將手中竊取而來的東西送去符道盟會。
作為符道盟會之長,戚老在收到張風眠的玉簡後如獲至寶,他幾乎立時便意識到了這些簡化後的符文回路,對天下符修會產生如何影響。
恰好他此時身在東域,便與幾位符道盟會的長老一道前來白月宗,打算見一見張風眠,當麵交流。
對於戚老等大能的前來,白月宗上下都頗覺意外,不過在驚訝之後,門中長老弟子便也覺出幾分與有榮焉。
原以為張師兄醉心簡化低階符文是本末倒置,不想竟會因此引來符道盟會的大能。
白月宗已經鮮少有人記得喻夢丘是為什麼而出走,更不知道當年他與自己母親的分歧。
就在幾日後,戚老收到了來自北域小孤山的傳訊。
那是喻夢丘向符道盟會提交的,關於自己這些年簡化的符文回路的成果,他如此做,是希望借眾多符道大能的影響,令其能儘快為天下符修所接受。
接到喻夢丘的玉簡後,戚老的心情驟然沉重起來。
他沒有貿然定下誰的罪名,隻是傳訊喻夢丘,請他前來白月宗,與張風眠當麵對質。
竊取道果之事,在修真界向來都是必須嚴肅以待的緊要之事。
在戚老點明問題後,不待喻夢丘開口,張風眠便搶先道:“戚老,這些符文回路,本就是我和喻師弟一起探討而出,便是有所重合,也並不奇怪……”
他生得一副忠直模樣,此時說話的神情更是一片真誠,但喻夢丘卻看得幾欲作嘔。
他曾經全心信任的,多年來一直照顧自己,支持自己看似不著邊際想法的師兄,原來是這樣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戚老歎了口氣,重合到如此,這解釋實在有些站不住腳啊。
“張師兄果然是好性情,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為一個竊賊說話!”有白月宗弟子忍不住出言嘲諷,竊取他人修行道果,一向是天下修士最不齒的行徑。
他身旁的人壓低聲音道:“畢竟那可是掌教之子,張師兄不這麼說,還能如何。”
掌教一脈的弟子怒聲道:“怎麼,你覺得是掌教威逼張師兄這麼說的?!”
“掌教一向公正嚴明,如何會做出這等事,即便做出錯事的是她兒子,定然也不會偏私!”
“這些符文回路,或許正如張師兄所言,是兩人討論而得!”
白月宗弟子中議論聲越來越大,喻夢丘聽著,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不打算開口。
上首的喻寧指尖動了動,麵上始終不見太多情緒。這個時候,無論心中作何想法,她不能在白月宗弟子麵前表現出分毫偏倚。
張風眠見此,眼底抑製不住地流露出些許喜色,這正是他想要的局麵。
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完全竊奪喻夢丘的成就,但隻要能從中分得些許聲名,也足夠他為天下修士銘記。
不論是傳訊的書信,還是白月宗弟子都可以證明,他的確在過去這些年,與喻夢丘探討過這些符文回路。
隻要能成功,今後天下學符的修士,必然都會記得自己的名字,想到這裡,張風眠的心臟便不由一陣陣發燙。
跟隨裴行昭前來的小孤山弟子已然是出離憤怒。
喻師兄這些符文回路,可是和他們一起不知道炸了多少棟樓,燒掉無數靈石才有的結果,如何是紙上談兵能成就的?!
雲篆峰弟子恨不得撲上去將張風眠揍一頓,但有裴行昭攔在麵前,他們又不敢妄自動作。
見喻夢丘沉默不言,雲篆峰弟子更是急得快跳腳,峰主快把證據拿出來打他的臉啊!
便在這時,靈光閃動,兩道強盛氣息突兀出現在殿內,原本嘈雜的議論聲頓時暫息。
靈光散去,兩道人形現在殿內。少女眉目如霜雪,有傾城之色,一身氣勢可望而不可即。在她身旁,燕愁餘臉上噙著淺淡笑意,負手行來,溫和而疏離。
“見過妖尊,見過飛霜君——”
這一刻,在場所有人都齊齊起身,抬手向太上葳蕤和燕愁餘一禮。
世人敬服二者,不僅是因其修為,還因他們曾經為天下做過的事。
太上葳蕤停在張風眠麵前,在她不帶什麼溫度的目光下,張風眠隻覺渾身一寒。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所有事他都考慮過了,即便是妖尊,也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