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塵封的舊事(2 / 2)

二人和衣而臥,中年男人腳下放著那個滿滿裝著認購證的麻袋。

半晌,他忽然道:“那個女人和她兒子,你準備怎麼辦?”

夜色裡,鄭老大盯著黑漆漆的房梁:“本來是沒想彆的,隻想拿錢就走的。可是冥冥裡啊,還真有意思。”

“什麼?”

鄭老大沉默了一會兒:“我大哥就是為了給我爹報仇,才回去殺向元濤一家的,結果也被抓住吃了槍子兒。我們那一夥人,當年判死刑的有七八個,我也坐了十七年大牢。你說,現在是不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的,把他老婆兒子重新送到我麵前,叫我給我家兩條人命報仇?”

那中年男人沉默了半晌:“隨便你,我無所謂。”

頓了頓,他若無其事地道:“反正我手上也好幾條人命了,不差這兩條。”

沒一會兒,他就發出了一陣鼾聲。鄭老大雖然心裡紛亂,可是這一晚實在精神緊張到了極點,終於也沉沉睡去。

……

一牆之隔,相依著坐在地上的邱明泉和韋青,卻都睜著眼睛,完全無法入睡。

封大總裁沉吟著:“沒事的,我既然沒消失,說明那個我既沒死,也沒找到這裡。最大的可能是他脫身了,那麼一定會儘快通知警方,我們會有希望的。”

邱明泉沒有搭話,卻有點擔憂地望著身邊的韋青。

自從剛才和鄭老大的對話後,她的神情就異常恍惚,和一直以來的冷靜和堅強形成了鮮明對比。

韋青已經陷入了巨大的衝擊中,腦海來翻來覆去全是他的話。

那個水缸的小小屍體,真的不是她那可憐的明泉嗎?!

不不,假的,不可能。哪有人這麼狠心,為了叫仇人痛苦心傷,就拿自己的骨肉泡在水裡,就算是死嬰,也不會這麼殘忍無情吧?……

可是鄭老大也沒有理由,在十幾年後忽然和她開這個玩笑啊!

邱明泉動了動身子,靠近了韋青,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韋青心亂如麻,茫然地轉過頭,看到他的臉,終於有點醒過神來。

“把你們嘴巴裡的布去掉。”封大總裁指點。

邱明泉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韋青立刻聰明地領會了他的意思。她悄悄彎下腰,俯身下去,將臉靠近了邱明泉的背後。

邱明泉的手腕被綁死了,可是手指依舊能動,他摸索著,很快碰到了韋青的臉,手指艱難地用力一勾,將塞在韋青嘴裡的破布勾了出來。

如法炮製,韋青也悄悄地將他嘴巴裡的布條取了出來。可是再想去解開彼此的繩索,卻就做不到了。

打的是死結,兩個人又都沒有工具,隻靠指甲和手指折騰了半天,也沒能有絲毫進展。

“韋阿姨,不行。”邱明泉用極低的聲音道,“我們省點力氣。”

韋青也滿臉是汗,極度的疲倦下反而有點異常地亢奮,完全沒有睡意。

土屋子裡有一扇窗子,有點高,外麵的極淡月光灑進來,她看著邱明泉的臉,不好的生死預感抓住了她,讓她忽然心痛如絞。

剛剛鄭老大那種目光,是帶著殺意的,她並不是第一次看見。

十幾年前,她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午夜夢回,還時刻重現。

“傻孩子。”她耳語般呢喃,“你到底為什麼……”

萬一這群喪心病狂的人要是起了殺心,那麼這個孩子……不管怎樣,這都不該是他承受的啊。

邱明泉微微笑了笑,他自己也有點迷茫。

為什麼,那個時候他會挺身而出,換下了向城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覺得向城不該死吧?

“向城是烈士遺孤呢。”他輕輕道,“他爸是個英雄,他也很好啊。”

剛剛他被鄭老大強按向碎瓷片的時候,他幾乎能感覺到那鋒利的碎瓷已經猛然逼近了他的左眼,假如不是向城忽然撲上來咬住鄭老大,他的一隻眼睛極有可能就毀了。

那個時候,饒是他再無悔血勇,心裡也有一瞬間的戰栗和害怕。不得不說,向城在那千鈞一發時的舉動,真的救了他。

說到向城的父親,韋青終於痛苦萬分地閉了閉眼。十幾年的可怕往事就像是跗骨之蛆,那是她一生都無法忘卻的夢魘。

向城的父親當年死得那麼慘烈而血勇,她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可是她卻清楚記得,向元濤從外地護送戰友的遺體回來時,那樣泰山崩於前也不會皺眉的漢子,是幾近崩潰的。……

她強壓去翻湧上來的慘痛情緒,怔怔望著邱明泉的臉,半邊血跡模糊,額頭上皮肉翻卷,一邊的眼窩還有點腫脹,可是依舊看得出俊秀和淡然,完全不像是個十幾歲少年該有的模樣。

說一聲“謝謝”,似乎太輕描淡寫。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心裡越來越痛,像是被什麼狠狠撕扯著。

她真的不怕死,但是她不想這孩子陪著她。

他還該有大好年華、美好人生,不該莫名其妙地頂替了向城,白白丟了性命啊。

“對不起……對不起。”她無力地重複著,眼淚盈滿了眼眶。

“韋阿姨,我們不會有事的。”邱明泉不敢說出封睿跟來的事叫她擔心,隻有用極小的聲音道,“向叔叔他們一定會找到我們的,您放心吧。”

韋青點點頭,心裡卻更加地亂,漫漫長夜,巨大的壓力時刻都在,剛剛鄭老大的話更是叫她無法鎮定,她忽然道:“對,我不能死,我要活著!我的兒子……說不定沒死呢。”

邱明泉詫異地看著她,心裡,封睿也是一怔。

積攢了多年的希望,在這一刻死亡陰影的壓迫下,韋青忽然充滿了傾訴的欲望。

她急切地道:“你知道嗎?十幾年前,那些歹徒被抓的時候,幾個即將被槍斃的主犯都一口咬定,他們親手殺了我和元濤的兒子,拋屍在藏身處的水缸裡了。元濤他們去搜,果然找到了屍體……”

邱明泉靜靜聽著,知道她這一刻心情激蕩混亂,沒有插話。

“隻有他們中的一個女人,就是那個帶頭的毒販的老婆,她一直瘋瘋癲癲地嘮叨,孩子沒有死,被她扔了。辦案的人員問了很久,都傾向於覺得她是因為自己的孩子流產,才胡說八道。……”

她的聲音顫抖,在夜色裡極為低啞:“可是元濤和我畢竟還抱了一點點的希望,警察在他們藏身的村莊附近數方圓幾十裡搜索了一圈,都沒有任何線索。”

她閉了閉眼睛:“我不信,我一直覺得,我們的孩子說不定還活著呢。我和元濤找了好久,可是……可是真的找不到。”

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痛苦,她死死咬著嘴唇,壓抑至極地哽咽:“最後,元濤還是在當地把那個孩子的屍體埋了……可是。可是剛剛你聽到了嗎?那個人,他說……他說他們真的沒殺掉他啊!”

她的眼睛裡閃著光,不知道是痛楚還是希望:“他沒有理由說謊啊,他騙我乾什麼?對不對?!”

鄭老大說,孩子剛出城就要被扔了,這就對了:所以那些毒販子逃到幾百裡外,當年元濤他們在外地搜,當然找不到!

封睿在邱明泉心裡忽然低聲道:“韋阿姨說得沒錯。鄭老大的確沒有理由說謊。很明顯,剛剛他的表情真的覺得你就是向元濤的兒子,他似乎滿心以為,向家的確把丟失的孩子找到了。”

邱明泉看著韋青狼藉的淚眼,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莫名地酸楚和難過起來。

他輕輕靠過去,用單薄的肩膀挨著韋青:“韋阿姨,您說得對,您的親生兒子一定還活著。”

他看著韋青,鼓勵地道:“您瞧,那個女人假如說的是真的,那麼孩子就被扔到了路邊,夜裡被扔,一大早路上會有行人的——極有可能,您和向叔叔的兒子,就是被好心人撿走了,在彆的地方被好好撫養長大了,不是嗎?”

他頓了頓,熱切地接著道:“您看看我,我就是爺爺奶奶撿來的,世上這樣的好心人就很多啊,您放心吧!”

韋青看著他,淚水忽然決堤,她拚命地點著頭。

是的,是的啊!說不定就有好心人撿走了,她的孩子,一定會在某個善良的好人家,健康幸福地活著。

假如真的活著,那麼現在,也就正好和向城以及邱明泉一樣大了呢。

她看了看邱明泉,在月光下,看著那張臉,忽然地,鄭老大的那句話就不合時宜地蹦了出來。

“這張臉,說不是親母子,誰信啊?!”

她怔然地看著麵前的俊秀少年,忽然問道:“你為什麼……名字也叫明泉?”

邱明泉不明白她的問話:“也叫?”

韋青淒然一笑:“我和元濤剛出生的孩子,我們就給他起名字叫明泉的。”

邱明泉心裡,封大總裁忽然“咦”了一聲。

他家和向家雖然走得近,他也從小就知道向家孩子被歹徒報複殺害的事,可是這種傷疤畢竟不會常常拿出來說,他也隻是知道一點皮毛。

也叫……明泉嗎?

邱明泉“哦”了一聲,隨口道:“我爺爺奶奶說,我的名字不是他們起的,他們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的包裹繡著一個‘泉’字。他們覺得,這就是我家人給我起好的名字吧,就用了它。”

一言既出,他的身邊忽然陷入了寂靜。

韋青呆呆地看著他,眼睛裡的神情異常古怪,就像是忽然被什麼定住了身。而他心裡,封大總裁也奇怪地沉默了,好半天一聲不吭。

邱明泉茫然地看著韋青那古怪的神色,正摸不著頭腦,心裡封睿忽然啞著嗓子叫了一聲。

“邱明泉……你、你開什麼玩笑?”

邱明泉一怔:“什麼開玩笑?”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封睿在他心裡大聲問。

就在這時,韋青忽然像是發瘋一樣叫了起來,聲音竟是變了調,在這深夜的安靜中顯得格外尖銳:“你說什麼?什麼包裹?什麼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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