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長姐之殤(三)(2 / 2)

“什麼事?”

守門的婆子見了仇正深,如蒙大赦,忙道,“老爺,是謝嬤嬤,嬤嬤叫奴婢來請老爺和太太,說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仇正深剛剛安穩了些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大事,能讓謝嬤嬤說是大事,還這麼早就讓人來叫自己和阿妙,得是什麼樣的大事?

他驚疑憂懼下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守門的婆子更急,拔高聲音,“老爺,您快去吧!嬤嬤說是大事,奴婢瞧著了,嬤嬤滿臉都是淚,肯定是大事,不會錯的!”

仇正深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才總算發出了聲音,“二,二姑娘呢?”

“奴婢不知,謝嬤嬤親自去守了院子,不許任何人出入,吩咐奴婢來叫老爺”。

仇正深心頭一顫,謝嬤嬤親自去守院子,什麼事能讓謝嬤嬤親自去守院子……

仇正深根本不敢想下去,撩起袍子就跑,一邊跑一邊喊,“去叫太太,叫她立刻來琴語院!”

謝氏梳洗好進了琴語院已是兩刻鐘後,琴語院嚴嚴實實封了起來,所有人不得出入。

謝嬤嬤還守在院門處,見了她噗通跪了下去,猛地一個巴掌甩到自己滿是鼻涕眼淚的老臉上,砰砰磕著頭,哀嚎,“姑娘,老奴可憐的姑娘啊!”

謝氏一路懸著的心砰砰跳了起來,麵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冷聲喝道,“發生什麼事了?說清楚!”

謝嬤嬤卻隻顧砰砰磕著頭,喊著她可憐的姑娘,隨著她的嚎哭聲磕頭聲,謝氏隻覺自己的太陽穴也跟著砰砰跳了起來,顧不上喝罵謝嬤嬤,快步往裡走去。

主屋,從門口就能看到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個個神色驚懼驚恐,卻連一絲聲音也沒有,甚至好像連呼吸聲都沒了,死一般的寂靜。

謝氏看著她們,腦子有些木,這般的寂靜,她好像什麼時候見過——

對,是那次!

那次她嫡親的母親差點掐死她,她在瀕死的那一刻,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抓摸到了一塊石頭狠狠朝她的腦袋砸了過去,滿心裡想的都是,就算她要死,也一定要拖著她所謂的親生母親一起死!

她砸中了,卻到底因為年幼沒能砸死她——

後來,丫鬟婆子們找到了她們,跪了一地,就是和這時候一模一樣的寂靜,像是全世界都死了,不但她和她那所謂的母親,也包括那些跪著的丫鬟婆子——

謝氏扶了扶像是突然變成了木頭而變得輕飄飄的腦袋,跨過門檻往裡走去,或者用飄更為合適。

她感覺自己踩的根本不是青石板的地麵,而是天空聚散不定的雲朵,渾身都輕飄飄的漂浮著。

然後,她看到了仇正深,她的夫君,他半跪在雲母石事事如意拔步床前的腳踏上,拔步床上的螺帳隻撩起了半邊,從她的方向能隱隱約約看到仇不遂鋪散在枕上的發絲,烏黑而柔順。

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她的唇似乎也隨著她的心顫抖了起來,顫抖得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背對著她的仇正深似有所覺,慢慢轉過身來,隨著他這一轉身,仇不遂青灰色的側臉完全的露了出來,她被鮮血浸透的中衣也露了出來。

謝氏猛地瞪大眼睛,顫抖的唇也慢慢張大,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她緩緩伸出手,似是想捂住嘴,卻猛地跌坐到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仇正深下意識要起身去扶她,卻又止住了動作,血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她,嗬地笑了一聲,慘然道,“阿妙,現在,你滿意了?”

似是傳染般,謝氏的雙眼也染上了仇不遂中衣上那血紅的顏色,她緩緩搖著頭,動作僵硬的仿佛她才是屍體,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滑落,順著臉頰滴到了衣領中。

似是被她那滴眼淚燙到了,仇正深渾身一抖,遽然起身撲上前死死將謝氏摟進懷裡,“阿妙,莫怕,莫怕,有我在有我在,莫怕……”

謝氏蜷縮在他懷裡,渾身顫抖,呼吸急促的重重喘著氣,她緊緊閉著眼睛,睫毛劇烈顫動著。

然而,除了最初的那一滴淚水,她沒有再流淚,一貫冷漠的臉上卻滿是森冷的狠毒殺意……

……

……

仇正深和謝氏震驚悲痛下忘了戒嚴仇府,謝嬤嬤卻沒有忘,自己更是親自守在琴語院門口,嚴禁任何人出入,等待仇正深和謝氏的命令。

不想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時分,謝嬤嬤接到命令,進了琴語院主屋前的抱夏,就見仇正深和謝氏並肩坐在主位上。

仇正深麵色慘白,雙眼通紅,俊朗的臉上悲痛傷懷幾乎化為實質,將他整張臉的血色都集中進了雙眼中,眼中的沉痛更是讓人不忍卒視,反倒是謝氏顯得十分冷靜,隻麵色蒼白了些。

“將昨天晚上我們走後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一遍”。

謝嬤嬤咚地磕了個頭,重重吸了吸鼻子,“昨天老爺太太走後,二姑娘就吩咐洗漱,脫了衣裳上了床,放下了螺帳。

碧枝守夜,老奴又點了小丫頭紅枝守在門口,老奴自己睡在耳房,若是夜裡有事,也好照應,許是昨晚事情多,老奴夜裡睡的沉,一覺睡醒已是天蒙蒙亮了,老奴不放心,就去瞧二姑娘,誰知道,誰知道……”

謝嬤嬤說到這忍不住嚎啕出聲,“太太,是老奴沒用,太太——”

“閉嘴!”謝氏厲聲打斷她,“仔細想,夜裡到底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謝嬤嬤使勁搖頭,“太太,老奴年紀大了,向來睡覺輕,一點動靜都能驚醒的,可昨夜,老奴真的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早晨老奴看到二姑娘,二姑娘,後,就一直在回想,可是真的沒有,老奴是真的沒聽到什麼動靜啊!”

似是被謝嬤嬤的嚎啕聲吵著了,謝氏的臉色越發的慘白,“去叫碧枝和那守門的小丫頭來”。

碧枝和紅枝很快就來了,說的和基本和謝嬤嬤一致,昨夜風大,許久,她才勉強睡著了,睡得自然格外沉一些,夜裡根本沒聽到動靜,細小的動靜被外間的風一蓋,哪裡能聽得見?

仇正深早就認定了仇不遂是自絕而亡,也沒指望著能問出什麼來,隻命人全部關押起來。

碧枝幾人被押走後,仇正深默然坐了半晌,啞聲開口,“阿妙,現在天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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