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昭一下又一下地擦著頭發,看了一眼案上擺著的幾個小菜,碧綠的莧菜顆顆喜人,片好的肉片微焦生香,旁邊的泡瓜小菜看著更是酸酸爽爽,荀昭輕輕挾起一塊放入口中,不由得又想起靈山中的歲月。

摸摸自己膝蓋上的小狐,荀昭不由感歎:“也不知道師傅現在用飯了沒有。”他的那幾畝菜地和茶樹怕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輕輕垂下眼睫,目前更加嚴峻的事態擺在眼前,看百姓們的生活現在靈帝應該還沒有大行,隻是現在最重要的是朝中現在的動向,荀昭摸摸下巴,他入靈山的時候袁隗已經起複,黨錮之禍不複存在,也不知道現在是如何形勢。

這麼想著荀昭決定休整一番,下午就動身回潁陰,他捏捏自己十三歲的小身板,少年肩上已經薄薄覆蓋了一層肌肉,這在東漢也算小大人了,世家子弟多早慧,也不知道自己那些玩伴現在是何境況。

他一路快馬疾馳,終於進了潁陰地界,街道上的人不算太多,男人們扛著鋤具,女人們拎著草或者竹編的籃子跟在後麵,裡麵是白布蓋著的麵餅等事物。

闊彆三年再次回到這條熟悉的街道,一種複雜感油然而生,三年靈山歲月,恍如南柯一夢。

“郎君!”

正當荀昭踟躕間,忽然聽聞一聲清脆如黃鸝的聲音,一個女郎疾步走來看了他半晌,竟是眼眸中滴下淚來。

荀昭忙細看她,這女郎身段玲瓏又生得俏麗,彎彎的一雙眼和月牙兒一樣,雖然已經闊彆三年,荀昭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笑道:“玉珍!”

玉珍抹了抹眼上的淚花,雙手合十道:“真是老天有眼,讓婢子看到了我們小郎君。”像模像樣地念念有詞了一番,在荀昭哭笑不得的眼神中,玉珍拉著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道:“郎君好狠的心!這三年走得瀟灑,隻留下我和玉珠兩個日日擔憂著。”

荀昭與她邊走邊說道:“家裡人可還好?”

玉珍眼睛一轉,故意道:“郎君自己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又看到他懷裡的小狐,不由笑道:“怎麼還帶了一隻小狐狸回來?”

荀昭摸了摸小狐油光水滑的皮毛,抬頭一笑:“多虧了它,要不然我還得晚點回來。”

玉珍卻教他這一笑迷了眼睛,回過神來促狹道:“郎君這次回來可是變化不小,生得這麼俊,不知道要有幾個女郎傾慕於你。”

“變化很大嗎?”荀昭摸摸自己的臉,日日看著倒不覺得有什麼變化,但是他知道自己長得挺好的,因為荀家人的基因在這裡擺著,看看荀彧的樣子,自己再怎麼樣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又感歎道:“不知道阿父和文若現在怎麼樣了。”

玉珍過了剛剛那股興奮勁便跟在荀昭後麵,看著麵前小郎君頎長高挑恍如不染紅塵的背影,玉珍不由心下感歎,是變了很多。

看著麵前熟悉的庭院,荀昭有些恍惚,旁邊的玉珍早就興衝衝地打開門,高聲笑道:“看我帶了誰回來!”

遠處一個著粉色蓮紋襌衣的侍婢道:“又是哪個府上的女郎?反正總不可能帶小郎君回來。”

在門前早早就看到荀昭的人高聲道:“小郎君回來了!小郎君回來了!”

那粉衣侍婢把手中活計一放,急急走出門來,見到荀昭高興道:“竟然是真的小郎君!”

荀昭定睛一看,這穿粉衣裳的正是玉珠,不由失笑:“難不成還是假的不成?”

“玉珍騙了我好幾回!”玉珠也是將一雙眼放下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這才滿意點頭跟著玉珍在他後麵。

荀昭不由得心下感動,他自幼喪母,父親荀爽自是儘不到母親的責任,姐姐荀采和玉珍、玉珠三個算是他半個母親了。

其他的侍從沒有像玉珍、玉珠那樣失態,規規矩矩地侍立兩側,荀昭先是一路到了荀爽的書房,見到荀爽站在門口翹首以盼不由得心中暗笑,潁川荀氏的規矩要求喜怒不形於色,荀爽能到書房門口等著見他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阿父。”未進門荀昭就是跪下扣頭一個大禮反複行了三次。

“進來說話。”荀爽看他形貌靈秀,行為舉止穩重脫俗,不由得心中暗暗點頭,但是麵上還是一副嚴肅的模樣。

“在酆先生那裡可還好?”荀爽雖然麵上淡定,但是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荀昭看著上方又多出了幾根白發的父親,不由得眼眶微紅:“孩兒一切都好。”

“在先生那裡都學了些什麼?”荀爽將他引到自己對麵坐下,一雙關切的眼睛將他看了又看,荀昭揚起一個笑臉:“師傅讓我每天卯時起來走十裡路去擔水造飯,吃過早膳後喂養家禽和侍弄菜園。”

荀爽一麵捋須一麵點頭,清潤的眼睛盯著他道:“如今世家子弟各個養尊處優,酆先生此法正好可破除那些不良習氣,但我潁川荀氏一向信奉克己複禮,這個應該難不倒你。”

荀昭點點頭:“種菜的時候我就在廊下聽師傅講經,用過午膳後師傅讓我在書房裡看書,遇到不通的地方再去問。”

“講經?”荀爽來了興趣,他本是碩儒,於經傳上頗有造詣,聽到這話就跟著了魔似的。

荀昭將酆玖講經時說到的那些古人事跡和結合如今政事的看法娓娓道來,至於酆玖毫不留情地對一些學說的批判,他猶豫一下也都說了出來,倒是把荀爽聽得如癡如醉,父子兩個在書房裡講了一下午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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