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發表(2 / 2)

當時他舊疾複發,又被送到了褚雲楓的莊子裡療養。

不出意外的,十方依舊是陪在他身邊的那一個。

那一日不知道是因為不舒服,還是因為彆的緣故,小李熠晚飯沒吃幾口,到了半夜突然餓了,於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十方不忍看他餓肚子,便想去找些吃的給他。

但好巧不巧,那日莊子裡既沒有吃剩的點心,也沒有剩飯。

十方見小李熠餓得可憐巴巴,就帶著他去了廚房,想給他弄點吃的。

當時已經是半大少年的十方,不好意思去麻煩已經睡了的廚娘,他心想著自己看過對方做飯,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應該能應付。

哪裡想到看過做飯和真正做飯完全是兩碼事。

當夜,十方差點把莊子裡的廚房給點了……

那晚小李熠最後飯是吃上了,但褚雲楓被氣得夠嗆,罰他們抄了一遝藥方才消氣。

“你老盯著我看做什麼?”十方吃了半碗麵,肚子裡稍微舒服了些,便得了空抬頭看了李熠一眼,見對方目光正一瞬不錯地盯著自己。

李熠開口道:“突然想起了兄長很小的時候。”

“我很小的時候,你還不記事呢。”十方道。

李熠晃了晃神,思緒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依稀還能記得一些十方小時候的樣子。

隻不過那個時候十方也得八九歲了,再往前的日子,李熠就記不清了。

那時候李熠自己也是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

如今他長大了,再回想那個時候的十方,才驚覺這些年來十方都經曆了什麼。

他的記憶中,那時的十方雖也乖巧懂事,卻也不乏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爛漫,偶爾甚至會帶著他闖一點無傷大雅的小禍。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十方變得越來越冷清,整個人像是裹上了一層麵具似的。

倒不是說十方變了個人,而是他在年齡漸長之後,將自己恣意的一麵偷偷藏了起來,隻將無可挑剔的另一麵示於人前,久而久之,在外人的眼裡,便忘了他曾經是怎樣的一個人。

日子久了,就連十方自己都有些習慣了。

“兄長,在宮裡的那些年,你過得快活嗎?”李熠突然開口問道。

十方吃麵的動作停了一下,反問道:“你快活嗎?”

李熠擰了擰眉,突然有些答不上話了。他自幼性子冷厲,但這並非全是因為身份的緣故,按太後的說法,他這性子是隨了父親。

但十方不一樣,十方的性子,是在宮裡被一點點磨平的。

十方頂著大殿下的身份,可他到底不是帝後親生的。哪怕帝後和李熠他們都將十方當做親人,對他毫無親疏之彆,可宮裡的宮人卻不可能做到一視同仁。

那個時候的十方年紀還小,免不了在不經意間聽到一些不太入耳的議論。他性子溫厚,不會拿這些聽來的話去朝帝後告狀,也不會苛責什麼人,多半都是自己默默聽著,然後再藏在心裡某個角落,不讓人察覺。

藏著藏著,恣意的少年人,便成了小小的苦行僧,喜怒哀樂都磨去了大半,在外人眼裡隻剩一副冷冷清清的“小聖人”軀殼。

李熠從前隻顧著愛慕十方,但他其實並沒有機會去好好探究過十方的變化。若非這些時日十方因著有孕的緣故,流露出了從前小心翼翼掩藏起來的脾性,李熠恐怕也沒有契機去想這個問題。

“眼睛怎麼紅了?”十方看向李熠,隻當李熠是因為自己問的那個問題在傷感,於是放下了手裡的筷子,但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

李熠收斂住情緒,不願再讓十方分出心思哄他,便道:“好不容易弄的麵,兄長打算隻吃一半嗎?”

十方被他一提醒,果然注意力又回到了麵上。

李熠見狀眼底又忍不住浮起了笑意,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十方卸去了長久以來的克製,但他覺得這樣很好。

如今的十方,才是他本該擁有的樣子。

這一碗麵十方吃得心滿意足,連帶著當夜都睡得踏實了不少。

第二天他一覺睡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他洗漱完,又吃了早餐,發覺李熠他們都不在客棧裡。

時九倒是沒出去,依舊恪守著自己的本分,留在十方身邊保護他。

十方雖然沒問過李熠他們在做什麼,但直覺告訴他,那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多半也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不能給彆人添麻煩。

像昨晚那樣的經曆實在是太尷尬了,為了避免再次發生那種情況,他必須得未雨綢繆。

畢竟肚子裡這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往後他可能對食物的需求會更加迫切。

念及此,十方便帶著時九出了客棧。

他打算多買點吃的屯著,這樣就不怕餓肚子了。

兩人先是去了賣蜜餞的鋪子,十方為了避免尷尬,進去先讓時九挑了些她愛吃的蜜餞,自己又“隨意”加了幾種口味偏酸的果脯,這才去結賬。

從蜜餞鋪子出來,十方又進了點心鋪,照例讓時九先挑了幾樣。

這麼一來二去,他們兩人手裡便被大包小包塞滿了。

“兄長,你那水土不服的毛病眼下好了嗎?”兩人路過一家醫館,時九便朝十方問道:“我見你前些天不怎麼吃東西,這兩日胃口又好得出奇,是不是不大正常?”

十方本想說自己沒事,但轉念一想,卻又改了主意。

他如今雖十有八九確認自己有了身孕,但他覺得還是應該找大夫診一診脈。

一來確認一下心裡更有譜,二來也得確認一下他肚子裡這個小的是否健康無恙。

畢竟他前些日子一直沒怎麼好好吃東西,隻怕這小東西被虧著了。

醫館裡挺熱鬨,大堂裡抓藥的人和看病的人都有不少。

兩人被夥計招呼著坐在一旁等了片刻,直到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之後,才輪到他們。十方將東西放下,起身走到那坐堂大夫的桌前,他正要伸手給對方診脈,卻忍不住猶豫了一下。

此時時九與他離得太近,大夫無論說什麼,時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時九,周圍的人恐怕也都能聽到大夫說的話。

十方覺得有孕一事還是挺私密的事情,此事目前就連孩子的另一個父親都尚且不知,怎麼好叫旁的人知道呢?念及此,十方朝大夫麵前湊了湊,開口道:“大夫,咱們能不能去內廳診脈?”

十方在褚雲楓的莊子裡待過很久,他知道醫館都有內廳,若是遇到比較隱秘的病症,大夫便會去內廳診治,以免在旁人麵前讓病人難為情。

這大夫聞言便懂了十方的意思,猜想他多半是有隱疾,便點了點頭,引著他去了裡頭。

街上,霍言聲剛去辦完事,回來的途中一扭頭看到了坐在醫館內的時九。

他怔了一下,大步朝醫館走了進去。

“你……病了?”霍言聲在外頭,沒稱呼時九的名字,隻是壓低了聲音朝她問道。

時九沒想到在這兒會撞到霍言聲,忙道:“我陪我兄長來的。”

霍言聲聞言四處看了看,沒見到十方的身影,不由有些納悶。

“他們去了內廳。”時九道。

霍言聲一怔,暗道看個大夫為什麼要去內廳?

他這念頭剛起來,便見到不遠處一個男子,姿勢十分彆扭地弓著腰,一手捂在某個部位,朝招呼他的夥計道:“我這……是隱疾,不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診看吧?”

“您放心,咱們這裡有隱疾的都會去內廳診治。”那夥計安慰道。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霍言聲耳力好,還是聽到了。

他看了一眼內廳的方向,又想了想方才那人的話,暗道:難不成十方師父也有什麼隱疾?不然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跑去內廳診治呢?

內廳,十方將自己手腕遞給大夫,讓對方診脈。

那大夫先是詢問了他幾句,然後手指往十方脈上一搭,不過片刻便露出了笑意。

“確實是喜脈,三個多月了。”那大夫道:“恭喜恭喜。”

十方早就料到這答案了,聞言並不意外,隻是有些許小小的失望。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他此前也稍稍期待過,萬一是個誤會該多好。

他不想生孩子,尤其這還是個意外到來的孩子,根本就不在任何人的期待之中。

但大夫這話一錘定音,徹底將十方那本就渺茫的希望推翻了。

“孩子挺健康的,不過你身子有些虧,短時間之內還好說,若是不儘快補補身子調理好,隻怕將來對孩子會有危險。”大夫開口道:“當然,對你來說更危險。”

十方倒也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古往今來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有孕生子都是一道凶險的坎兒,邁不過去的人比比皆是。他自己的父親當年在生下他的時候,就幾乎丟了半條命。

“雞魚肉蛋都得吃,蔬菜瓜果也不能少。”大夫朝他道。

“必須得吃葷嗎?”十方問道。

“那當然了,不吃葷你的身子怎麼能撐得住?”大夫問道:“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十方聞言不由有些犯愁。

雖說他並未正式出家,不必守戒,吃葷也沒什麼。

可他吃了太久的素,已經習慣了。

但眼下,他大概必須得改改這習慣了……

“你夫君呢?沒陪你一起來?”那大夫又朝十方道:“這有孕一事可是大事,不可馬虎,最好照顧你的人也能仔細著些,下回過來看診,記得帶上你夫君一起過來,讓他也聽聽囑咐。”

十方:……

要怎麼跟大夫說,自己沒有夫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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