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1 / 2)

田家祠堂,田老太爺端端正正跪在中央,對著上方正中的牌位懺悔,後輩子弟不成器,要賣掉家裡的傳承。

老太爺想到感傷處,在親爹牌位麵前落起淚來,田十七郎從外麵進來,他正是桀驁年紀,把眉一挑,半是不耐半是嘲諷道:“爺爺要是舍不得乾脆就不賣了,咱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風去。”

田老太爺扯下衣服上的一粒紐扣,反手擊在田十七郎頭上,接著拾起一旁的拐杖追著他打:“你這小孽障,好端端的又來招老子,不給你一頓狠的你吃不住教訓!”

田十七郎勝在年輕身法靈活,但吃虧也在年輕,再不馴又哪敢跟自個古稀之年的爺爺打起來,躲都來不及。

他被打得哇哇大叫,然而他不敢反抗,田老太爺卻是真敢使勁,一大把年紀了,從五個兒子到二十多個孫子,除了還在繈褓裡的,哪個沒被他打過,打法都成練花了,也早沒了心疼。

田十七郎在慘叫中忙喊出正事:“爺爺姓丁的老頭來了!您還要不要您的銀子了!”

銀子二字真真戳到了田老太爺的死穴,要說田老太爺這一生有什麼後悔的,無疑是跟婆娘生了太多子女——五兒六女。

五個兒子得娶五個媳婦,六個女兒得備六份嫁妝,等把最後一個女兒嫁出去,老妻一算家產,得,就剩一個底了。

這還不算什麼,兒子娶了媳婦得生孫子孫女,孫子要習武,長大要娶妻;孫女要備嫁妝,長大要嫁人。

田家沾了他爹的光,算是武林世家,家裡子孫人人習武,花費本就比彆人多,兒媳們生了一個又一個兒子,老妻一個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半花,早早愁白了頭發,還是沒保住日漸空蕩的庫房。

等老妻沒了,田老太爺當家,他才知道家裡的艱難,隻是老妻都沒辦法,田老太爺更沒有,丁老鏢頭今兒不找上門,過不了多久,田老太爺就得主動往外放消息了。

田家的洗髓湯和拿手武功,半是田老太爺親爹田宗師從外頭得來的,半是田宗師憑著自己宗師的造詣細細改過的,不比彆的武林世家差多少。

也就是還沒傳幾代,田老太爺又是田

宗師的親兒子,這才敢把這些拿出去賣,不然換了彆的孫子,打死也沒這個膽子。

“好好替爺爺跟你曾爺爺請罪。”

田老太爺一腳踢在田十七郎腿彎,把他摁跪在祖宗牌位前,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一動不能動的田十七郎:“……”關我什麼事啊。

待客的小廳裡,丁老鏢頭已經喝上了茶,田老太爺先瞥一眼他杯裡的茶——茶湯清亮,他瞪了眼站在一邊的大兒子,蠢蛋,這個時候得哭窮,不哭窮人家咋送錢。

無辜被瞪的田大鵬憨笑。

田老太爺看得心煩,擺擺手,讓他先出去,留在這影響他發揮。

田大鵬見怪不怪,離開待客廳來到廊下,田府占地不小,但隻勉勉強強保留下一分田宗師在時的氣派——值錢的都被變賣了,要不是家裡人多,房子小了住不開,老宅也得賣。

習武之人中氣足,無論是古稀之年田老太爺還是一大把年紀仍在走鏢的丁老鏢頭,哪個都不是嗓門小的主,田大鵬不專注聽也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他對他們說話的內容沒多關注,隻注意去聽誰聲音大誰聲音小。

起先,田老太爺的嗓門驚飛了屋簷上停留的鳥雀。

看來他爹早就打好了腹稿。

接著,屬於丁老鏢頭的吼聲震飛了屋頂的兩片瓦。

田大鵬掩了掩耳朵,丁老鏢頭也是有備而來。

吼聲一道比一道大,忽然,隔壁牆頭飛來一把刀,潑辣女聲輕易蓋過前兩道聲音;“喊什麼喊!還讓不讓老娘做菜了!”

是李大娘。

田大鵬朝隔壁牆頭投去崇拜的眼神,無數次經驗證明,能阻止親爹打兒孫的,除了親奶奶,還有可能是隔壁大娘。

待客廳裡的爭論轉為和聲細語,田大鵬從半下午等到月上中天,掩著的大門“吱呀”一聲,一道身影誌得意滿地走了出來。

田大郎收腹抬頭,一掃疲態,看去一眼,心下頓時一個咯噔。

先出來的是丁老鏢頭。

丁老鏢頭看到他,嘿然一笑,“大侄子還等著呢,也好,快去扶你爹一把。”

田大鵬緊張道:“我爹怎麼了?”

“沒怎麼,”丁老鏢頭一擺手,憋著笑:“就是太高興了。”

田大鵬:“……”我不傻,我不

信。

丁老鏢頭很難止住笑意,那可是快七百兩銀子,比不得田家將要到手的一萬多兩,但那是白得的,格外的香,而且都夠整個鏢局吃一兩年了。

他路過田大鵬,樂嗬嗬地拍了拍他的肩,親切道:“大侄子哎,你家可真是老頭我的福星。”

田大鵬:“……”莫名其妙。

等丁老鏢頭走遠了,田大鵬快步走進待客小廳,發現他爹扶著桌子無聲狂笑,老臉都扭曲了。

見到田大鵬,田老太爺也不嫌棄了,激動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兒子!一萬兩啊!賣了一萬兩千四百九十九兩!你兒子閨女娶媳婦嫁閨女的銀子都有了!”

田大鵬眼睛也是一亮:“一萬兩千四百九十九兩?”

他家兒郎多,閨女也多,頭幾個還有錢嫁娶,到了後頭的,硬生生不敢再提婚嫁之事,一個個都成了大齡未婚男女,田老太爺這個當爺爺的愁,田大鵬這個當爹的更愁。

十萬兩是糊弄外行的,陳修潔要是自己來田家,田老太爺敢叫這個價,可惜他聰明,委托了丁老鏢頭。

“對,”田老太爺心中一陣陣的可惜,氣得一兩銀子一兩銀子的跟丁老鏢頭掰扯:“一萬兩千四百九十九兩!”

父子倆激動的不行,勉強睡下,夢裡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和喜樂聲。

另一邊,連夜趕了個來回的丁鏢頭剛吃上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丁老鏢頭告知他這個喜訊:“價錢談好了,一萬兩千四百九十九兩,姓田的還挺倔,哼,大老爺們斤斤計較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一樣,兒子,你把好消息告訴陳公子去。”

“……”丁鏢頭吸溜一口肉包子的湯汁,語氣平靜到麻木:“老爹,我累。”

陳修潔住在鴻禧府中間,田家在鴻禧府最北邊,連夜趕了個來回,他現在還能在這吃包子而不是倒頭就睡,靠的是他的體力,這不代表他還能再跑一個來回。

丁老鏢頭嫌棄地看著他:“真沒勁了?”

“嗯。”

丁鏢頭兩口吃掉一個包子,頭也不抬,又拿起一個。

“吃吃吃,就知道吃!鏢局就是被你這樣的飯桶給吃窮的!”丁老鏢頭突然發覺自己和田老太爺也是同病相憐,他沒好氣道:“得,老子親自去。”

當天下午,從蘭家回來的陳修潔就在自家的雜貨鋪裡見到了名為道喜實為催債的丁老鏢頭。

陳修潔失笑,尤其是在聽到價格最終定為一萬兩千四百九十九兩之後,這個價格不錯了。

“辛苦丁老伯了,”陳修潔湊了個整,給了他七百兩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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