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些年一個人走過,她其實早就不怕黑了。
但此刻,卻顫栗到昏厥。
也不知是因為牢獄中沒有月光,還是因為床榻之側,少了秉燭苦讀的那個人。
兩行清淚順著高挺鼻梁,蜿蜒而下。
“周郎……”
***
大魏皇城,金碧輝煌。
千重白玉階堆疊而上,精雕細琢的瑞獸立於飛揚簷脊,橫梁之上彩繪繽紛,金絲楠木作柱,龍盤鳳舞,儘顯皇家恢宏氣派。
靜寧宮中,宴席已進入尾聲。
這是一桌簡簡單單的家宴。
李乾燁左右兩邊分彆坐著皇後陳氏與唐阮,對麵是太子李諾。
宮女見主子用膳完畢,端了銅盆與茶盞魚貫而入,伺候諸人盥手漱口。
陳皇後側身坐在一旁瞧著李乾燁的一舉一動,待最後一名宮女退出門外,她端方一笑,“官家,披香殿那邊臣妾已命人布置妥當,隻是臣妾今晚身子略有不適,恐不能陪官家前去祭拜母後,還望官家恕罪。”
李乾燁握了握她的手,“皇後受累。”
李諾聽了,自薦道:“兒臣可以替母後去祭拜皇祖母!”
陳皇後使了個眼神給他,“諾兒今夜陪母後一晚。”見李諾又要開口,她起身向李乾燁一福身子,“臣妾實在頭暈的厲害,就先帶諾兒下去了,官家恕罪。”
李乾燁頷首。
陳皇後不顧李諾反抗,拽了他就走,待走到寢殿便開口訓道:“你父皇有話與你小叔叔說,你去湊什麼熱鬨?”
李諾反駁道:“正因如此,兒臣才更應該去啊。母後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和阮兄的脾氣,他倆萬一在皇祖母的神位前吵起來怎麼辦?得有一個人在旁邊勸架啊!”
陳皇後叫他說得胸悶,緩了一會兒,歎道:“諾兒,解鈴還須係鈴人。這倆兄弟之間的事兒,咱們誰也管不了。今晚你就陪母後待在靜寧宮,哪兒都不準去。”
***
披香殿,雖已空置多年,依舊暗香沉浮。
殿內陳設多年未變,隻在正殿之中設了供台用來供奉太後神位。
殿中擺滿了高低木架,單從上麵擺放的琳琅寶瓶來看,便知此殿主人生前是如何受儘先皇寵愛。
李乾燁在前,撩袍跪在蒲團上,對著高台之上的神位,重重叩首四次。
他的右側還並列擺著一隻蒲團,唐阮仿佛沒看見,跪在李乾燁身後的空地上,跟著磕了四個頭。
李乾燁微微側首,“跪到阿兄身邊來。”他頓了頓,“一跑就是兩年,還不過來叫母後好生看看你。”
唐阮一默,起身跪到了李乾燁右側的蒲團上。
“阿娘在上,兒子給您請罪。”
他又磕了四個頭。
李乾燁看一眼神位,又看向唐阮。
燭火與月光交相輝映,少年麵容堅毅。他脊背挺拔,如鬆如柏,撐起了大魏的一方天地。
“阿阮,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朕是什麼時候嗎?”
唐阮一默,“記得。十二年前,就在這披香殿。”
李乾燁感慨道:“是啊,日子真是快啊,一晃眼,都過去十二年了。”
“記得朕初次見你,就在那兒,”李乾燁回身指了指殿門,“當時你護在母後身前,小刺蝟似的,說什麼都不讓朕進門,看朕如看仇敵似的,叫朕覺得若是自己敢上前一步,你那小拳頭立即就能揮到朕的臉上。你那時不過七歲就懂得保護母後,這一點,朕自愧不如。”
唐阮回道:“官家高看臣了。臣無能,以前沒護住母後,如今也沒護住姐姐。”
聽見官家二字,李乾燁的嘴唇微顫,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阿阮,你從前,私底下都是叫朕阿兄的。”
唐阮看著神位,“如今多事之秋,臣身份尷尬,怕自己一時喊順了口,平白惹來事端。這一點,想來阿娘也能理解。”
他的理由毫無破綻,就連李乾燁也挑不出半個字的錯誤。
李乾燁突然就泄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