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緣,”有沙啞粗糲的聲音自道具山後傳來,“你出去吧。”
趙拐在唐阮麵前跪了下來。
唐阮把玩著一顆三房花生,淡淡的語氣裡多了幾分嚴肅:“老趙,你起來,好好說話。”
趙拐不聽,“砰”地叩頭在地,“主子,老奴月前就知道您在讓人查集粹館的下落。老奴猶豫著要不要如實說出,可、可是——老奴實在是怕啊……”
喬笙若有所思,啟唇問道:“趙伯,你可是怕阿阮知道了你與秦家曾有牽連,而就當年通敵叛國一案實行連坐?”
“不不不,”趙拐一急,滿臉的褶子堆在了一處,“老奴知道,國公爺不是這樣的人,但架不住他人壞心。若日後害得國公爺落得個‘包庇’的罪名,老奴這不是該死嗎?”
“若真就死老奴這一條賤命,十二年前老奴就去衙門給秦家主申冤了,可老奴背後——”他看了眼窗外,轉盤子頂巨缸的伶人正演得開心,看的人也是笑容滿麵。
這麼大年紀的人經不起久跪,喬笙上前將他扶起落座,“趙伯,你與秦家隻是生意往來,官家聖明,還不至於這點關係都要連坐。你多慮了。”
趙拐坐在方凳上,發間白須參半,一向筆挺的脊背顯得有些佝僂。
他看著喬笙張了張口,忽地一垂頭,狠狠“嗨呀”了一聲,沙啞粗糲的嗓音中帶了點哭腔:“夫人不知,老奴與秦家……不止是生意往來啊!”
一片枯黃的梧桐葉被風卷入屋內,飄悠悠地落在了趙拐腳邊。
不知何時起了風,秋日的梧桐葉,簌簌落了滿地。
趙拐望著窗外的滿地金黃,恍惚又回到了兒時的戲班小院。
他身穿抱衣,窄袖窄褲,扮得是綠林好漢。入戲頗深,就連午膳都是端了碗,單腿支在磨盤上吃,最後端起碗清水仰頭乾下,假裝喝得是最烈的酒,“哈——”地長長咂摸出聲來。
他的養父老趙隔著窗戶喊他:“小趙,吃完了嗎?吃完就快來練功了!”
“這就來——”他疊起碗來,掀簾衝進了屋。
又是一年秋。
老趙死了,他接了老趙的班,成了戲班的當家,所有人都喊他——老趙。
他掀簾出門,院裡有人瘸著腿練高蹺,有人盲著雙目聽鼓點、打鑼鑔,還有人瞧著無比正常實則耳聾口啞,正忙著舞獅騰躍或扮驢戲耍。
唱戲的與雜耍的不同道,他們都在後院練戲功。
隻有靠在磨盤上的少年是個例外。
彆的人都在苦練本事,隻有他,穿著綠林好漢的抱衣,嘴裡叼根狗尾巴草,目光望著藍天,看得很遠很遠。
“阿忠!”少年是趙拐的兒子,趙忠。
忠,取“忠於戲魂”之意。趙拐希望他能如自己一樣,在他死後繼續將集粹館發揚光大。
“玩夠了嗎?玩夠了就來練功!”
趙忠卻不聽他的,“阿爺,過兩日有商船南下,我想跟去瞧瞧,看能不能賺點銀子。”
這不是趙忠第一次提出自己想要經商的想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