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千燈》全本免費閱讀 []
披香殿中發生的事情,當夜便傳到了南宮府。
彼時,南宮熾正在玉室裡擦拭著一尊玉觀音。
觀音大士慈眉善目,手持淨瓶楊柳,渡難渡厄。
這樣的觀音大士,南宮熾有三尊一模一樣的。
南宮熾捏著軟布,仿佛在做什麼精細活,神色專注地拂過觀音大士的眉眼衣褶,動作輕柔,生怕一用力就碰碎了似的。
從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主子,咱們安插在宮裡的人回話了……”
聽完,南宮熾小心翼翼地將觀音大士於木格中放好,又取了另一尊,從眉眼開始擦拭起來。
“這麼說,官家和唐阮那小子真鬨掰了?”
從峰隔著門扇回道:“唐國公被押回詔獄後,官家就犯了頭風,眼下太醫都守在靜寧宮內,咱們的人說,瞧著不像是在演戲。”
“演戲又如何,不演戲又如何?這大魏,是容不下咱們了。”南宮熾將染了灰塵的軟布拋入水盆中,幾滴水珠飛濺在觀音的臉頰,仿若觀音垂淚、悲憫眾生,“你去把王有財給本官叫過來。”
*
當第一縷朝陽刺穿雲幕時,一道由李乾燁手書的聖旨猶如水入滾油,在京都城的大街小巷炸開了鍋。
寶燈街上,各家鋪子剛卸了門板,客人還稀疏得很,掌櫃們索性把手抄在袖子裡,紮堆討論起來。
“大家夥兒聽說了沒?唐國公被貶為庶人,說是準備斷去雙腿,年後流放呢!”
“切,流放都便宜他了!他可是勾結西遲意欲叛國啊!要我說,這種人就該像當年秦陸兩家一樣,砍頭才痛快!”
“砍頭砍頭砍頭,你就知道砍頭!聖旨裡頭寫的明明白白,人家唐國公是先太後所出,又戰功赫赫,這才死刑改判斷腿流放。你叫官家把胞弟的頭給砍了,這不是逼著官家做不孝子嗎?”
“哎,話是這麼說,可真是沒想到,傳言竟是真的。這太後怎……哎……老夫聽說,今早好幾位大臣聯名上書,勸官家認先皇的王皇後為母,以保史書清名呐……”老頭兒帶了頂高高的六合帽,突然衝遠處招了招手,“嘿——小劉,小白,往日你倆來得最早,咋今兒來晚了?”
劉山與白榮本來各自垂頭走著,聞言,不約而同看過去,都沒什麼精神,倦倦的,像是生了重病。
“你倆臭著張臉乾啥?大早上誰惹你倆了?”
“沒誰。”劉山煩躁地擺擺手。
白榮的山羊胡也不如往日順滑,枯燥淩亂得像是一夜蒼老了十來歲。他駐足朝著老頭兒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失了魂兒似的朝鋪子走去。
“嘿,這倆人真是奇了怪了。”
孫老頭的鋪子被劉山拾掇了拾掇,放了些被褥吃食進去,夜裡不上門板,算是給那些流浪街頭的乞兒一個容身之所,冷了餓了就進來歇歇,這點銀子,他還承擔的起。
他卸完自家燈盞鋪子的門板,就拐進小屋,有幾條被子攤在地上,也不知是哪個小鬼蓋完了不知道收拾。
等他把屋子收拾利索了出來,就見白榮還在對著門板發愣。
“老白,”劉山和他交情算不得好,兩人時常拌嘴,說話向來不客氣,逮著機會就把對方往死裡氣,“麵壁思過呐?”
白榮難得沒回嘴,隻是淡淡瞥他一眼,默默卸下門板,靠牆邊放好,然後撣撣灰袍上的土,順手捋一把細長的山羊胡,準備跨了門檻進門。
左腳剛抬了一半,就聽劉山調侃道:“這唐國公削爵,鬥燈宴一結束喬娘子也要跟著流放。賣國賊都伏了法,你咋不去跟他們罵上兩句,表表你那顆愛國的忠心?”
劉山可是沒忘記,當初他不過就是對著喬氏燈盞鋪歎了一口氣,白榮就暗諷他為賣國賊打抱不平。
這口氣,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白榮懸著的腳落到了門內,右腳也緊跟上去,仿佛沒聽見似的,躲進了鋪子。
劉山又翻了個白眼扔給他,暗罵了聲“白眼狼”,臨進門,又回頭看了眼紮堆說話的人群。
這裡頭,不少人都和白榮一樣,受了喬笙恩惠,現在卻在背地裡頭看人家笑話,說人家壞話。
真是世態炎涼,世風日下。
鼻子裡哼出兩道氣,“一群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