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113)(1 / 2)

桑恩城。

臨近神誕日,街道上自然也洋溢著節日的氣息。

去年的神誕日,突如其來的桑恩城之變把整座城市都拖入戰火之中,也讓太陽神教會成為了諸國之間的笑柄。

因此今年神誕日教會鼓足勁兒要大辦特辦,發誓要一舉洗刷去年的恥辱。

所以十二月的第一天,教會的花車就提前開始上街巡遊。

花車上姹紫嫣紅的鮮花是萬物凋零的寒冬季節唯一的亮色,其中被懸放在黃金車頂位置的是一簇明黃色的鬱金香,它是眾花中絕對的主角。

這是今年從鬱金香城溫室裡的上萬朵鬱金香中精心挑選出來的鬱金香花王,隻一簇的明媚嬌豔就壓過了整座城的風采,一早就被桑恩城的太陽神分會重金預定。

在昨天鬱金香花王被教會的私人空艇空運送入桑恩城,在今天早上被小心翼翼地被移出花盆編入黃金花車。冷風中,明媚的鬱金香楚楚動人,晶瑩的露珠從花瓣上滾落,好似一位美麗的貴族小姐掩麵而泣。

離開了泥土和清水的供養,黃金花車上重金采買的鬱金香花王隻有短暫的一天壽命。

瓦爾克大主教親身上陣,身著聖袍,站在花車的最前端,在無數鮮花的簇擁下,給路兩旁的民眾賜福。

他高聲叫道:

“天主保佑萊特帝國!”

興奮的信徒們簇擁著黃金馬車,紛紛把手中五顏六色的布花麻花或紙花向花車擲去,地麵上很快就灑落了無數朵假花,被車輪和行人踐踏得不成樣子。

信徒們虔誠地追隨著花車,目光裡除了大主教彆無他物,他們狂熱地高呼:

“太陽神是我們唯一的救主!”

這是多麼神聖,多麼慈悲的一幕啊。

花車一路向西,駛過光著腳在垃圾堆裡刨食的流浪兒,駛過從煙囪裡鑽出來的臟兮兮男孩,駛過打掃街道的小清道夫,駛過彎著腰加班加點洗衣服的洗衣女工,駛過了無數間機械轟鳴的工廠,鮮花似錦的花車繞著全城you行,好似將春意灑滿人間。

貧民窟前的窮人們翹首以待,就見越來越近的花車轉了個彎,拐去了另一個繁華的中產階級街區,他們目送著黃金花車漸行漸遠。

而就在地下,在花車駛過的繁華大街,在流浪兒、煙囪工、小清道夫、洗衣女工、徹夜不休的工廠機器的下麵,在龐大的光明世界之下,還存在另一個世界,一個世間最汙穢之地。

世間最汙穢之地當然指的不是宗教畫中描繪的地獄,而是桑恩城龐大的地下水道迷宮。

這是一個暗無天日的世界,環境比最為惡劣的監牢還要不堪,這裡的空氣也永遠彌漫可以熏暈無數人的惡臭,公共廁所同它相比都算乾淨清潔。

這裡自然也沒有鳥語花香,沒有綠水青山,沒有衣冠楚楚的紳士和小姐,有的是川流不息的生活汙水,腐爛的骷髏架子和成群結隊的老鼠和無窮無儘的昆蟲。

教授們麵不改色地看著鏡子上浮現的這一幕幕,甚至還淡定地點評道:“這是什麼蟲,長了好大一個角,我還沒見過呢,有人知道嗎?”

“這......這不是埃茨國的普通甲蟲嘛!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這蟲長得很有特色啊,怎麼能叫普通甲蟲?”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也不知道命名者是怎麼想的,給這麼雄壯的甲蟲起名為普通。”

倒是一個從第一層地獄偷渡到第七層地獄,新加入的眾生學院任教的英靈牙痛似的咧開嘴,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隻有我覺得......有點惡心嗎?”

“哦,你是第一層地獄的啊,剛死沒多久吧?這就難怪了,你們地獄是最早進行環境改造的,你是沒看過我們第七層地獄沒改造之前的樣子,那比地下水道惡心多了。”建築學家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露出一個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而且不過是幾隻老鼠和蟲,這算什麼,你想想地獄裡千奇百怪的魔獸......那才是真惡心!”說話的天文學家識趣地咽下去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比如果殼之王冕下的真身......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惡心,簡直就是強烈的精神汙染!

惡魔學家疑惑道:“為什麼鏡子裡一直是地下水道投影?我們不是要看工農代表開會嗎?”

死亡魔君的聲音從鏡子裡傳出來,“因為這就是開會的地點,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代理校長勞倫斯其實剛剛心頭已經浮現了一點猜測,但是死亡魔君的回答還是讓他心頭大震,震驚地說不出來話。

頭頂上明日高懸,鮮花似錦,歡呼雀躍。儀仗隊開道,唱詩班殿後,教會的大主教乘坐黃金馬車,穿著用珍貴金絲勾勒出的華貴法袍,手持各種閃亮寶石鑄就的法杖,沐浴在民眾敬仰和虔誠的目光中,一呼百應,黃金馬車所至之處無數人頂禮膜拜。

多麼榮耀,多麼輝煌。

而就在同一時間,在相同的空間裡,不過隔著一層厚厚的石板,一些風塵仆仆的人自世界各地趕來,他們肩負著無數民眾的希望,承載著沉甸甸的血淚和控訴,蜷縮在陰暗、汙穢、惡臭撲鼻的地下水道,卻為了呼喚光明的未來。

多少屈辱,多少心酸,不能細想。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所期待的光明,和黃金馬車上的光明,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東西。

勞倫斯心頭揪痛,默默紅了眼眶。

成為死靈後,他以為他的心臟也隨著他的身體一同死去了,卻沒想到這個石頭樣的心臟有朝一日還能感知到疼痛。

他花了將近一分鐘才平複心緒,抬頭看向圍坐在身旁的朋友們,從他們鬱卒、悲憤、感傷和心酸的表情中看到了自己。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些許安慰。

看啊,他們並不是在孤身作戰,還有那麼多人為他們鳴不平!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死亡魔君的用意。

祂肯定是也無法忍受為公眾發聲者默默無聞,無法忍受呼喚光明的英雄蜷縮與幽暗汙穢的地下,所以祂才用魔法記錄了這些,隻為英雄的義行不被埋沒,隻為讓更多人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光明!

在破除各種各樣令人聞風喪膽的可怕傳聞後,真正的死亡魔君的性格或許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沾染了浪漫的理想主義者的底色。

仿佛是為了回應勞倫斯的想法,鏡子裡的畫麵中出現了一抹搖曳的火光,隨著畫麵的拉進,勞倫斯發現不是一抹火光,而是懸掛在陰暗通道牆壁上的兩排煤油燈。

地下通道兩端的燈光交相輝映,溫暖的橘光照亮了遠道而來的客人們腳下的路,橘黃色的牆壁上相繼倒影出一個又一個放大的影子,就像傳說年代的巨人跨過人類的城池。

勞倫斯專注的目光在一張又一張陌生或熟悉的臉上流連。

他們有的是看起來隻有十幾歲的年輕人,嘴角剛剛冒出來青澀的胡茬,眼神清亮,帶著屬於少年人的勇敢無畏,輕快靈活地在地下通道裡穿行。

少年人和青年人也是組成代表隊伍的最為龐大的群體。

還有兩位兩名中年人。勞倫斯認出來其中一位是西杜蘭全國工會總會長的羅伯特。他穿著打扮皆是典型的桑恩工人風格,可以說是下功夫做了偽裝。和他一起並肩而立的中年人則一副流浪漢打扮,油膩的頭發胡須黏成一團,就像地下水道裡的長住居民。

勞倫斯還看到了一位白發蒼蒼、行將就木的老人,臉頰皮膚鬆弛,遍布老年斑,耷拉下來的眼皮裡的雙眼雖然渾濁,卻有些一種有彆於普通老人的精神氣,他的步伐雖然不如年輕人輕快,但有著閱儘千帆後的從容。

這便是第一屆國際工農聯合會的代表們。

這一天,第七層地獄靜悄悄。

這一天,無數死靈們抬起頭,震撼地仰望著懸掛在他們頭頂的光幕。

光幕衝天而起,向教會宗教畫裡的世間最邪惡之地的地獄死靈們,轉播著正在人間最為汙穢之地上演的傳奇故事。。

四方臉的年輕人,來自冰天雪地的埃茨帝國,傳說這是塞壬一族的葬身之地。

他對五湖四海的同伴們說:“我叫伊萊·卡文迪什,來自埃茨帝國的鐵錘之家,在那裡我們有五萬名夥伴,我們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白頭發的老人,來自賽德帝國的首都坎迪斯城,那是一個冰冷的工業城市,傳說是德魯伊的發源地。

他對天南海北的同伴們說:“我叫羅森·沃克,來自賽德帝國的機械核心,我們已經在五個城市發展出了據點,隨時可以動員起三萬名同伴。”

桑恩工人打扮的中年人,來自西杜蘭王國,那是《鬱金香報》的發源地。

他對並肩而行的同伴們說:“我叫羅伯特,來自西杜蘭王國的全國總會長,我們在西杜蘭王國全國耕耘發展了數十年,已經上下串聯發展了五萬名內圍成團,數十萬外圍成員。”

臟兮兮的流浪漢,來自美麗的法爾斯王國,這是在《鬱金香報》進行連載的大文豪布尼爾女士的家鄉。

而等其一開口,觀眾們才猛然發覺,原來不是他,而是她。

她用女性特有的柔美聲音對風塵仆仆的同伴們說:“我叫凱倫,來自法爾斯王國的收割者聯盟,我們是當地幾十萬農民的代言人,我們的主張是降低地租提高糧價,這次行動可以說服至少十萬名農民加入我們。”

留著一頭大胡子的年輕人,是土生土長的桑恩城本地人,也是引發桑恩城之變的領袖之一。

他對遠道而來的同伴們說:“歡迎你們的到來,我是布魯斯,骷髏會的會長,我們已經說服了桑恩城周邊三個城市的工會發表,屆時他們可以一同聲援我們的罷工行動。”

他們說:“《異世界漫遊指南》是照亮了我們前路的明燈,我們一定要避免巴黎公社的悲劇,所以我們一定要團結起來,組建堅不可摧的同盟。”

他們還說:“隻有g.c主義才是符合我們工農利益的學說,我們一定要在全世界發揚。”

最後,他們說:“我們已經做好了為此犧牲的覺悟。”

站在這裡發言的這些人幾乎囊括了西大陸所有的國家,他們為了一個相同的理想站在這裡,他們身後站著數以百萬計的工人和農民。

自國家的概念誕生以來,自特權者的披上神聖的外衣,他們就被剝奪了發聲的權利。當權者們從來不會記住他們的臉,遵從英雄史的曆史學家們也不會關注他們的過去和故事。

但是,曆史從這一天改寫。

為他們發聲,替他們貫徹意誌的代行人們已經齊聚一堂,以螻蟻之身向盤踞在整個世界之上的巨蛇們宣戰。

有死靈說:“真狂妄。”

有死靈說:“異想天開。”

但是也有死靈說:“這不是很勇敢嘛!曆史不就是由這些勇敢者們創造的嗎?”

他們樂觀地說:“也許他們真的能改變這個世界呢?”

“不可能,他們才能動員多少人?世界諸國能動員的軍隊是他們人數的幾倍!”生前是將軍的死靈嗤笑這些人的天真,“他們愚蠢的行為就像是在蜘蛛網上拚命撲騰掙紮的小飛蟲,他們的掙紮甚至無法讓蜘蛛推遲哪怕一秒鐘的進食,純粹是白費力氣。”

“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呢?”一名文學家笑著說:“在空艇被發明出來之前,天空是公認的有翼一族的領域,誰能想到人類也能在天空翱翔呢?”

“日心說也曾經被教會斥為歪理邪說,宣揚此觀點的學者,比如我,生前被送上了火刑架,死後靈魂也墮入地獄。”一名天文學家也提出來一個反駁例子:“可是即便如此,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堅持日心說的觀點,經過他們這幾百年的抗爭和努力,一些報紙都開始探討日心說了,這些年已經沒有學者會因為堅信日心說被處死了,這對於天文學研究是一個可喜的進步。我相信總有一天日心說會被登入課本,成為每一個人都相信認同的常識。”

將軍為這些天真的理想主義者的想法無奈地搖了搖頭,歎息道:“你們舉的例子和現在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可比性,也沒有任何參考價值,這是純粹的偷換概念。”

數學家認同的點了點頭,“的確,他們如果想證明自己的觀點,應該從過往的工人運動中找到可以支持他們論點的論據,這樣才具有說服力。”

將軍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總算找到一個明白人了。從數學的概率出發,以往的工人運動應該都失敗了吧?這就是百分百的失敗率。你們憑什麼認為這一次就一定能成功呢?明明失敗才符合概率。”

“不,你這麼說就是不懂概率,以往的工人運動失敗並不意味著這一次會失敗。就像做一場隻有1%成功率的手術,難道隻要前麵99人的手術都失敗了,最後一個人的手術就必定會成功嗎?不是這樣計算的。”數學家嚴肅推了推眼鏡,一把拉住了將軍的胳膊,“來,我給你從頭開始科普一下什麼是概率,以及在生活中如何應用概率。”

將軍:......

文學家看向天文學家,“......你搞明白了概率嗎?”

天文學家默默搖頭。

“要不要找其他數學家一起算算這次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這個本來隻是心血來潮的想法,沒想到一下子讓整個死靈圈子都為此忙活起來了。

首先是數學家。為了計算出更為精準的概率,他們同地理學家,天文學家,政治學家,經濟學家,各國軍人一起開會,具體分析各種各樣的條件變量,力圖分析出更加精準的結果。

而軍人們在為數學家提供數據之餘,也沒有閒著,他們即興搞了個特彆軍事演習。演習分為攻守兩方,一方研究各國zf要如何排兵列隊,第一時間剿滅暴民。另一方則是推演各國罷工隊伍成功如何在軍隊的重重包圍和鎮壓下衝出重圍,直搗黃龍,改寫曆史。

死去的曆史學家們大概是另一個最激動,也是最忙碌的群體了。

他們專注地凝視著鏡子中出現的每一個畫麵,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恨不能把眼睛看到的一切都謄抄在紙上。

毫無疑問,他們正在親眼見證一段偉大的傳奇曆史。能成為一段傳奇的第一見證人,這對於所有曆史學家來說可是絕無僅有的珍貴經曆!

他們所見所寫的一切在以後都會是珍貴的曆史研究資料!

他們的存在本身,都是史料!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