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已修)(1 / 2)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6041 字 5個月前

第一卷:我心似月,撫過長夜

第一章

蘇晉初遇柳朝明,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

那個時節總是多雨,綿綿密密地落在十裡秦淮,鋪天蓋地扯不斷的愁緒。

也的確是愁得很了。

春闈剛過,榜上有名的貢士就丟了一個,今早去他住處一看,桌上還擱著謄錄一半的《大誥》,然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貢士失蹤是要去大理寺登案的,可惜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春雷隆隆作響,須臾間就落了雨。

蘇晉一路冒雨疾行,過了朱雀橋,眼看大理寺就在跟前,卻有人先她一步,在官署外落轎。

四方八抬大轎,落轎的大員一身墨色便服,身旁有人為他舉傘,眉眼瞧不真切,不言不語的樣子倒是凜然有度。下了轎,腳下步子一頓,朝雨幕這頭看來。

蘇晉愣了一愣,這才隔著雨簾子向他見禮。

這是個多事之春,漕運案,兵庫藏屍案數案並發,大理寺卿忙得焦頭爛額,成日裡將腦袋係在褲腰頭上過日子,是以署外衙役見了蘇晉的名帖,不過京師衙門一名區區知事,就道:“大人正在議事,煩請官人稍等。”也沒將人往署衙裡請。

蘇晉也不是非等不可,將文書往上頭一遞也算交差,但這名失蹤的貢士與她是至交,四年前,她被逐出翰林,若非他幫襯,隻怕舉步維艱。

雨勢急一陣緩一陣,廊簷下擠擠挨挨站了一排躲雨的人,看官袍的紋樣,與蘇晉一樣,都是被打發來候著的芝麻官。

蘇晉正想著是否要與他們擠擠,頭頂一方天地瀟瀟雨歇。

回身一看,也不知哪裡來了個眉清目秀的隨侍為她舉著傘,說了句:“官人仔細涼著。”將傘往她手裡一塞,又往衙裡去了。

傘麵是天青色的,通體一派肅然,大理寺的衙差已先一步尋著這傘的貴氣將她往署裡請了——蘇晉這才想起,這尊貴傘是方才那位落轎大人用的。

也是奇了,這世道,傘的臉比人的臉好用。

見到大理寺卿,蘇晉俯首行禮:“下官蘇晉,見過張大人。”

張石山是識得蘇晉的。

他出身翰林,去年才被調來大理寺

。當年蘇晉二甲登科,還在翰林院跟他修過一陣《列子傳》,可惜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而今再見後生,昔年一身銳氣儘斂,張石山心中惋惜,言語上不由溫和幾分,指著一張八仙椅道:“坐下說話。”

蘇晉依言坐下,這才注意那位落轎大人正於座上另一側閒飲茶。

她少小識人頗多,眼前這一位模樣雖挑不出瑕疵,然眼底雲遮霧繞,不知藏著什麼。

蘇晉想起一個句子來,曉開一朵煙波上。

張石山道:“你托劉寺丞遞來的文書我已看了。晁清的案子你且寬心,好歹是朝廷的貢士,我再擬一份公文交與禮部,務必將人找到。”

艱屯之年,三法司遇到棘手案子無不往外推的,大理寺肯接手已是天大的情麵,可等到禮部審完公文,著手找人又是什麼時候?讀書人一輩子盼著金榜題名,後日即是殿試,晁清等不起的。

蘇晉道:“不瞞大人,此事京師衙門也查了,晁清這幾日都在處所用功,並無可疑之處,隻失蹤當日,太傅府三公子來找過他,像是有過爭執,之後人才不見得。”

太傅府三公子晏子言,當今太子的侍讀,時已升任詹事府少詹事。

張石山問:“如何證實是少詹事?”

蘇晉道:“手持一枚晏家玉印,貢士所的武衛驗過的。”

張石山為難起來,此事與晏三有關,他要如何管,難不成拿著一枚玉印去太傅府拿人麼?

得罪太傅便罷了,得罪了東宮,吃不了兜著走的。

張石山一時無言,隔著窗隙去看烏沉沉的天色。

春雨擾人,淅淅瀝瀝澆得人心頭煩悶。

倒是座上那位落轎大人悠悠開了口:“晏子言來過,後來又走了麼?”

“走了。”

“走的時候,晁清人還在?”

“還在。”

那一位端著一盞茶,平靜地看著蘇晉:“既如此,倒不像乾晏子言什麼事。京師衙門不願接這燙手山芋,所以你來大理寺,請張大人看在往日情麵,拿著區區一麵之辭去審晏少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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