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一四八章(1 / 2)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9825 字 5個月前

說完這話,沈奚毅然決然回頭?,往來路的方向去了。

亂軍之中?,每個人都自顧不暇,縱有金吾衛相護,他們又如何攔得住一個甘願赴死的人。

蘇晉怔怔然看著沈奚的背影,回過神來沉聲吩咐:“姚江,你分人去保護青樾。”

“可是蘇大?人這裡——”

“去吧。”阿山道,“你們把?都督府府兵引走?,我與覃護衛應付得過來。”

天色水蒙蒙的,層雲儘頭?已有些?微亮光,卯時應該到?了,可鋪天蓋地的喊殺聲卻遮住了那預示著天明已至的梆子聲。

沈奚離開後,都督府的府兵果然不再理會蘇晉幾人,追著來路的方向去了。

蘇晉跟著柳朝明剛走?了幾步,就聽身後不遠處,沈筠嘶聲喊了句:“小奚——”

她心中?一沉,回頭?望去。

紛亂的兵戈與鮮血擋住了她的雙目,可越是看不見,她越是心急如焚。

有個瞬間,蘇晉就像是不受控製一般,想要撥開眼前或是護著她,或是要殺她的人,想要迎著兵戈逆行而上,去找一找沈奚,哪怕隻看他一眼,隻要知道他還活著就好。

但?理智又告訴她,她該往前走?。

皇權之爭不死不休,他們這一路走?來,身後白骨成山足下鮮血淋漓,她不能讓自己倒在這裡,她要等著她的殿下,他們所有人的殿下歸來。

“蘇時雨。”柳朝明喚了她一聲,“你怎麼了?”

蘇晉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當年入仕隻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從未想過會走?到?今日這一步。兩年前在馬府劫後餘生,大?人曾謂我說,少則一載,多則三?年,整個朝堂必定?如嗜血旋渦。我那時還心存僥幸,以為可以袖手朝局,行我之道,堅守本心,而今想想,是當初的我想得太簡單了。”

柳朝明看著她道:“你後悔了嗎?”

“沒有,”蘇晉微一搖頭?,“我不後悔。”

淡泊的晨霧覆上她的雙肩。

蘇晉說這些?話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整個人其實是在微微發?顫的。

身旁還有兵戈與殺戮,柳朝明沉默了一下,忽然伸手將她的手緊握在掌中?:“跟

著我。”然後他不再看她,徑自回頭?,補了一句,“再分神當心沒命了。”

雲端的那一絲亮光較之方才更盛了,霞色蓬勃欲出,隱隱有灑金之勢。

蘇晉跟著柳朝明,眼見著就要走?到?先時金吾衛列陣的遼闊地帶,遠處忽然傳來奔馬之聲。

是數千戰馬同行,聲聲動?地,漸漸震耳欲聾。

身陷亂戰的所有人同時回頭?望去,映著蒼青的天色,隻見一片暗色的黑胄甲之上,驀然出現?一麵滾著藍邊白底的旗幟。

那是南昌軍的旗幟。

這一麵戰旗引領著軍衛,如同一柄利刃,下一刻,便在封堵了長街的鷹揚衛中?撕出一道破口。

蘇晉舉目眺看,想在那些?身著銀鎧藍衫的人當中?找一找朗朗如初升之陽的那一個。

正在這時,身旁的柳朝明忽地道了一句:“當心!”

原來就在他們所有人分神的這一刹那,一名羽林衛竟趁機縱馬來到?蘇晉麵前。

覃照林與阿山早被推擠到?了一旁,此時此刻蘇晉身邊隻有一直握牢她的手不放的柳朝明。

羽林衛勒馬而停,舉矛就要向蘇晉刺來。

蘇晉甚至沒來得及反應,柳朝明便將她往自己身後一帶,隻身擋在了她麵前。

日破雲出,長矛的矛尖映著旭日的光,直直指向柳朝明胸膛。

蘇晉的瞳孔驀地放大?,啞聲喚了句:“柳昀——”想要將他推開。

正在這個時候,耳後忽有破空之音襲來,就在那柄長矛要紮入柳朝明胸口的同時,另一柄長矛自他們身後飛來,帶著強勁的力道,貫穿那名羽林衛的胸膛。

羽林衛身形一滯,整個人綿軟無力的倒下馬來。

蘇晉回頭?望去。

扔出長矛,策馬疾馳而來的正是朱南羨。

到?了二人跟前,朱南羨狠勒韁繩,駿馬嘶鳴一聲,高抬前蹄幾乎要站立而起,他卻自腰間抽刀,毫不遲疑地挑飛另一名正要舉刀砍向柳朝明的羽林衛的胳膊,然後橫切一刀斬斷了此人的脖頸。

四濺的鮮血被盛烈的朝霞照成金色。

朱南羨於這斑駁點點的金霞中?看向蘇晉。

那雙如星似日的雙眸一如往昔明亮,他唇角一彎,露出一個英姿颯颯的微笑,卻因?著形勢危急,沒

能與她多言,移目看向柳朝明,問了句:“柳大?人沒事?吧?”

柳朝明道:“十?三?殿下來得及時。”

朱南羨點了一下頭?,隨即勒馬轉身,高喝道:“南昌軍金吾衛聽令!”

“在!”

“將作亂的羽林衛與鷹揚衛拿下,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是!”

金吾衛因?朱南羨的到?來士氣大?震,南昌軍雖隻有三?千,卻是朱南羨旗下精銳,且人人都配備自西北買來的精騎,可謂銳不可當。

片刻之間,方才還節節敗退的金吾衛便已呈壓倒之勢,在南昌軍鐵騎開道之下,向兩側的羽林衛鷹揚衛攻去。

朱南羨又看向都督府的方向,喝道:“徐莫!睜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都督府問責的三?千戰馬在本王這裡,你若膽敢再縱著府兵濫殺無辜,彆怪本王連你的頭?一起砍了!”

徐莫聽了這話,目色陰沉下來。

他雖未收回軍令,可一眾府兵聽了朱南羨的話,哪裡還敢上前。

戰場上容不下分毫猶疑,便是這一瞬間的裹足不前,數百名都督府府兵便被湧上來的南昌軍製住。

朱南羨再看了蘇晉與柳朝明一眼,對身旁的護衛道:“秦桑,你帶著人好好保護二位大?人。”

“是!”

說罷這話,他輕揚了揚韁繩,縱著馬,緩緩地朝來路走?了數步。

朱南羨高立於馬上,隔著拚殺揮鬥的兵戈,與不遠處同樣策馬而立的朱沢微朱祁嶽遙遙相望。

朝霞萬丈,被連天雨洗淨了的蒼穹灑落燦燦晨光。

朱祁嶽借著光看向朱南羨,才發?現?這個與他一起長大?,一直待他很好的十?三?弟此時此刻的眼神分外冷漠。

想來也是,他怎麼可能原諒自己呢?

朱祁嶽在心中?道,東宮是十?三?的家,朱憫達與沈婧待十?三?如父如母,昭覺寺的事?對他來說等同於滅頂之傷,即便有朝一日不再淌血也是一道猙獰的瘡疤。

這世上,有的罪孽原本就是不可饒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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