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池翊音並不喜歡教堂。

教會孤兒院永遠披著善良和聖潔的外衣,但是身處其中的池翊音,卻清晰的看到了它漂亮外衣之下隱藏的東西,連帶著對神職人員甚至神也沒有好印象。

甚至當池翊音少年時第一次覺醒能力,他率先在筆記本上寫下的第一句話,就是——

【神死了,祂的神殿倒塌在大地,廢墟之上,將有新的世界誕生。】

當然,這句話並沒有生效。

那時他還沒有摸索清楚自己的能力,對覺醒力量的觸發條件和實現條件,都並不清楚。

為了探索自己的能力,小池翊音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受了不少苦,甚至曾經因為失敗而差一點死亡。

後來他才知道,他不是神筆馬良,不是所有在他筆下呈現的東西,都可以成為現實。

而最重要的是,他所關注甚至書寫的,必須是真實存在的“人”。

而不能隻是一個虛妄模糊的概念。

小池翊音連“神”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知道,又如何才能殺死神?

想要做到這一點,首先最重要的,是神必須是真實存在的。

並且出現在他的麵前,為他所了解,探明屬於神明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在長大點之後,池翊音就已經意識到了弑神的想法有多不可行,甚至說出來為世人聽到,都會被輕蔑認為是荒謬。

池翊音雖然從未否定過自己最初的想法,但也將心思深埋心底,不曾再對任何人言明。

連嘗試或者想象的勇氣都沒有的人,沒有資格聽到他講述自己的靈魂。

後來,池翊音成為了家,弑神的想法也日漸被埋葬,他更加關注的,是現實中那些飽嘗痛苦的非人之物。

甚至連教堂與神明,都漸漸淡出了他的視野,他已經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過神的事情了。

直到現在,黎司君將曾經發生在黃金教堂中的故事,講述給他聽。

嚴格來說,這裡並不是教堂,而是神殿,供奉著全世界最聖潔權威的神像。

傳說中,這尊被供奉於此的神像,是十幾個世紀之前,神職人員虔誠禱告之下,神降臨於世行走大地的證明。

祂離開時,信徒懇求祂,降下神旨留存於大地,讓萬千信徒有得以寄托信仰的載體,令他們可以虔誠禱告,訴說自己對神的信仰與忠誠。

信徒以黃金與珠寶鑄造不朽的神殿,建造他們認為可以配得上神的住所,以此來安放珍貴的神像。

神像高高放置在穹頂之下,潔白沒有一絲顏色,麵容模糊沒有五官,卻得以令所有朝拜之人感受到凜然不可冒犯的威嚴,與神對世人的憐憫。

而十幾個世紀以來,一代代虔誠的信徒都以珍稀的珠寶與大量黃金,修繕並擴建這座神殿,最終變成了如今黃金神殿的磅礴浩大。

這裡甚至被列為世界未解之謎,沒有人知道以十幾個世紀之前的技藝,到底是怎麼在沒有一根主梁柱的情況下,建造起這上百米高的神殿是,甚至將純白的神像擺放在神殿穹頂最高處。

奇跡一般的存在,也令很多信徒對神的真實,更加堅定不移。

但這裡並不承擔任何信徒日常禱告的功能,更多的是舉行大型朝拜活動,與高層神職人員常年駐紮地。

“我曾見到的,是虛妄的世界,是專門呈現在我麵前的美好,覆蓋了一切陰暗下的罪孽。”

黎司君緩緩垂下眼眸,看向不遠處的一尊黃金雕像。

池翊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一點從雕像腳下滲出的鮮血,染在金燦燦的黃金上,格外顯眼。

正是他之前注意到的那一處,更因此而對黎司君加重了戒備。

“是死亡……”

黎司君輕輕歎息:“生命在犯下罪孽,信徒以神之名,向自己的同胞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

話音落下,黎司君腳下的大地忽然間開始顫抖,一塊塊黃金地磚被無形的力量掀飛出去,剛剛還金碧輝煌的神殿,一瞬間像是金箔剝落的怪物,露出了原本猙獰可怖的模樣。

掀起的狂風撲向池翊音,他棕色的發絲飛舞繚亂在眼前,讓他本能的側過臉去,用手臂擋在眼前。

他現在的體型太單薄纖細,險些被狂風吹刮出去,好在有黎司君在,山嶽一般沉穩,將他固定在自己肩膀上,沒有讓他發生任何意外。

當狂風漸漸微弱下去之後,池翊音才終於能夠睜開眼睛,轉頭向前方看去。

而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慢慢睜大了眼眸,一時間有遮掩不住的詫異。

原本的黃金地磚已經蕩然無存,露出了下方的地麵,但那並不是尋常的花崗岩石或沙土,而是……

一具具堆砌起來的屍體,血流成河。

那些屍體中,不少人死不瞑目,無神渾濁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疑惑的想要向誰詢問,卻迷茫不知去路,隻剩下空洞的眼珠漸漸腐爛,最後隻剩下黑黝黝的眼窩,仰視著穹頂的天空與神像。

隻有黎司君站立的這一小塊地方依舊完好,在穹頂神像之下,是最後的淨土。

除此之外,整個神殿的地麵都已經露出了本來的麵目,屍體堆砌如磚石,好像他們並不具有生命,隻是無機質的沙土。

屍體一直延伸到視野的儘頭,看不到乾淨的地麵,數不儘的眼睛在仰視著穹頂,不知是在朝拜,還是在詰問。

池翊音粗略估計了一下,光是他能夠看到的這些屍體,如果按照這樣沙袋一樣一具具堆起來的數量來算,那這些屍體,大概要有幾萬具之多。

這還不算他沒有看到的那些。

沒有任何人在麵對這樣龐大的死亡依舊無動於衷。

池翊音久久無法回神言語。

良久,他才輕聲喃喃道:“人祭。”

黎司君驚訝的看去,沒想到池翊音竟然知道這是什麼。

池翊音抿了抿唇,道:“我在教會孤兒院度過了兩年。對於十一二歲的孩子,很少有人會心生警惕,尤其是當我用乖巧的假象迷惑……修女們和院長在我麵前交談,並不避諱。”

教堂?

黎司君愣了下,隨即了然。

“不過後來,作為孤兒院的教堂失了火,燒成了灰燼。”

池翊音抿唇笑了起來,好像真的是羞澀純真的少年。隻是他說出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

“當教堂倒塌後,在大火後的廢墟裡,我看到了在教堂下麵露出的屍體。”

一具具屍體有的已經化為白骨,有些還剛剛開始腐爛,身上的衣物也多有不同,從幾百年前到現代的裝束,跨越的時間剛好是那座教堂建造的時間。

那時,當小池翊音翻看那些屍體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了曾經教堂中舉行過的淨化儀式。

以及那些接受淨化的人。

本來作為孤兒院的教堂,不應該再承擔其他功能,尤其是淨化這樣儀式。

而那些接受淨化的人,也在淨化儀式之後失去了蹤影。

帶他們來的家人或朋友並沒有追究,離開孤兒院時甚至帶著幸福的微笑,當旁人問起時,他們就說被淨化的人留在了教堂,接受後續的淨化。

但小池翊音很清楚,那些人其實並不在教堂。

而當教堂倒塌,他終於知道那些人去了哪裡。

——死亡後,被埋葬於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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