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正版隻在晉江(1 / 2)

什麼樣的人所說的謊言,最不容易被人懷疑?

柔弱的,無害的,看起來如此無助需要被幫助的……對於弱者,狩獵者總是不會過多提防,認為對方無法傷害到自己,因此放鬆了警惕。

比如伊莎莉雅。

她完美的符合了所有不引人警惕的特性,柔弱得像是風一吹就會摧折的花,讓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在想,如果離開了來自父親的保護,她要如何才能在危險尷尬的處境中活下去。

沒有人會懷疑伊莎莉雅的話,她無助的哭泣著所說出的那些話,都會被當做真相。

——那是,一個被父親背叛的女兒所產生的憤怒與無助。

迷途的羔羊,讓人忍不住憐憫。

池翊音雖然一直沒有放鬆對伊莎莉雅的警惕,但是他在係統提示後,還是認為這件事已經形成了閉環得以解決,因此放到一旁,鏡宮的危險和如何離開的問題,重新占據了他的思維。

就像是被提交的滿分答卷,成績已經下來,又如何還會懷疑答案的真偽。

直到剛剛。

鏡宮中傳來巨大的震動轟鳴,而池翊音在那時,恰好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工人,以及他們的家屬。

這使得他愣了下,隨即之前一直隱隱存在的違和感,終於清晰的浮上心頭。

他意識到,自己慣性的忽略了一個問題。

在池翊音從酒館那裡得到了一份死傷名單之後,就與酒館眾人一起前往那些人還在世的家屬家中,勸說他們與酒館眾人一起發起對湯珈城的反抗,為自己的生存權利抗爭,更是為了死去之人複仇。

但是,勸說之旅並不順利。

並非所有人都想要為他們自己和身邊人抗爭。

大多數人反複猶豫,掙紮,甚至怨恨找上門的池翊音等人,埋怨他們把這個難題拋給了他們,逼迫他們必須做出選擇。

他們不想去反抗,認為這樣會惹怒那些權貴,讓自己本來還過得去的生活變得糟糕。

雖然每天要工作十幾個小時才有飯吃,雖然家人會被惡魔上身然後死亡,但是,節衣縮食勒緊肚子,總還能活下去不是嗎?

黑麵包雖然難以下咽,但是和水一起衝進肚子裡,也能有吃飽的感覺。

雖然水裡總是有怪味道和顏色,但總也能夠解渴。

大家雖然都對權貴們不滿,也看到了街上和工廠裡的一些熟人被權貴的走狗抓走,生死不明,但,被抓走的又不是他們,現在他們不是還沒有出事嗎?

多苟活一天,也比觸怒了權貴,沒活路,要好上太多吧?

很多人都是這樣想著,反過來罵池翊音等人將災禍帶到了自己家門口。

他們不想要追究家人死亡的事情,也不在乎權貴們從自己身上榨取利益。

隻要還有一口飯吃,就算難吃還吃不飽,但總歸是活著不是嗎?

也有人反過來勸池翊音,告訴他年輕人,脾氣不要太衝,否則會吃大虧。

反正湯珈城裡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活下來養育孩子的,繼續這樣下去,又有什麼不好呢?

那時,酒館的人們和維克托都被氣壞了。

但那些人任由酒館眾人如何勸說,都畏縮的連連擺手,緊閉門窗。

那時,黎司君將一切看在眼中,平淡的向池翊音說起了曾經八千年的曆史。

解救奴隸的先知,卻反被奴隸責罵,認為在奴隸主手下吃乾硬的黑麵包,也總比在沙漠中尋找新家園卻生死不知強太多。

自由?他們不在乎自由,甚至歡喜於不需要自己用頭腦去思考費神,去操心明天吃什麼,又要怎麼做出艱難的選擇。

有奴隸主替他們思考做決定,這明明是天大的恩賜啊!

“八千年又八千年,世界從未改變。”

黎司君冷笑。

甚至如果不是池翊音就在身邊,他一定會轉身就走,不再留給那些人一個眼神。

池翊音卻在短暫的思考過後,更改了勸說方式。

“你們的世界,在明日黎明前最後一縷黑暗消失前,就會墜毀。”

他如此說道:“湯珈城將殺死你們,權貴已經拋棄了你們,當天明時,他們將掠奪所有人的生命,成就他們自己的財富,這是從三年前就製定下的計劃——萬國水晶宮,就是計劃的證明。連環殺人案,就是殺死你們的真相。”

假的。

但是池翊音給出的證據足夠有力。

他巧妙的利用了人們早已經自行誕生的,對於萬國水晶宮的怨恨,以及對連環殺人案的猜測,以人們的心理為基石,扭曲了真相並合理架構,使得它最後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結果。

卻如此真實,合理,令人信服。

人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他們往往對其他人的結論懷疑詰問,卻對自己得出的結論深信不疑。

池翊音隻是,讓他們心中的那顆種子,成功開出了花。

他告訴人們,今夜已經是生死存亡的最後一戰。

再無退路。

——你們想要顧念你們的以後?你們覺得現在不是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刻,還可以任由事態繼續發展,冷眼旁觀他人的死亡然後慶幸死的不是自己?

你們認為,死亡永遠輪不到你們自己,因此不論有多惡劣與不合理,都與你們五官。

是嗎?

那現在,就是你們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刻了。

——要麼待在家中,等天亮時刻的死亡。

要麼,就為你們自己一戰。

在池翊音的話語下,那些人麵色驚恐,不明白為何會遭此橫禍。

而池翊音眼神憐憫,向所有人展示出獄的維克托。

高塔倒了。

被我們推翻。

所以,權貴們將此視為對他們發起的宣戰書,因此而要向你們索要代價。

“想要憤怒於我已經太晚了,屠夫的刀已經磨好,待宰的羔羊是否有從樊籠中逃出去的勇氣?”

池翊音有導向性的勸說和維克托的佐證,使得人們最終下定了決心,殊死一戰。

而池翊音,他在回想起這件事之後,才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什麼。

為何伊莎莉雅……會被勸說而吐露出有關城主的一切?

是因為她看起來遠遠不及湯珈城人民堅定,溫室的花朵不曾見過風雨,所以會被危險輕而易舉的嚇倒嗎?

長時間日積月累形成的性格與觀念,真的可以在一夕之間徹底扭轉嗎?

尤其是當時伊莎莉雅已經脫離了危險,遠離憤怒的人群,在池翊音等人的保護之下。

池翊音靜靜抬眸,看向眼前的鏡宮。

伊莎莉雅的身影早已經徹底消失,不知去向。

周圍的鏡子和水晶切麵中,倒映出的全是池翊音自己的身影。

或怒或笑,或稚嫩或冷漠。

所有他二十三年來所有的經曆,都仿佛被投影出了走馬燈,在鏡宮中每一塊鏡子裡上映。

而池翊音,他在心中問自己。

——告死。

係統所言的告死,到底是自己向其他人宣告死亡,還是在說,“自己”在鏡子裡,向自己展示死亡的未來。

在某一塊鏡子中,池翊音看到了渾身是血的“自己”仰倒在地,睜著黯淡無光的眼眸在血泊中逐漸冰冷。

光芒不斷折射與轉變,所有成形的影像都在更改變幻,複又變成他所不了解的“未來”。

他看到火焰從高塔墜落,湯珈城的旗幟在烈烈火焰中倒塌,街巷中濃煙滾滾,璀璨的水晶宮已經變成一地狼藉的碎片,權貴們身死在街道與溝渠中,可人們的爭執卻還沒有落幕。

但在另一塊鏡子中,人們的屍體卻被衛兵們拋進河中,街道上的鮮血被清洗。當太陽再次升起時,湯珈城靜悄悄沒有人聲,像是除了權貴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經死亡。

權貴的死亡,人們的失敗,或是兩方同歸於儘,或是無休止的鬥爭和消耗……

每一塊鏡子,都在閃爍著不同的未來。

身處其中的池翊音像是站在了世界命運的岔路口,他的每一個不同的選擇,都會導向不同的結局。

從池翊音觸發了任務“喪鐘為誰而鳴”開始,整個副本的結局就與遊戲場的未來息息相關。

是就此毀滅,還是在絕望中翻找出一條通往現實的路……

艱難的抉擇,全都壓在了池翊音一人身上。

而他此時的心中所想,卻隻是他最初就已經知道的事實。

——係統,是會隱瞞不報的。

它不會說謊。

因此伊莎莉雅對他的信任是真的,對他說的話也是真的。

但是……係統從來都沒有說過,伊莎莉雅知無不言,已經將她所知道的所有真相,都告訴給了他。

來自係統的提示,甚至觸發的任務及名稱中的提示,都不能作為十足的證據來為伊莎莉雅作保。

有關於鏡宮內部的情報,伊莎莉雅沒有說。

可他們一行人的危機,從進入鏡宮開始,就徒然加大。

如果找不出平安離開鏡宮的方式,他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死在……每一具屍骸和棺木的上方,成為人祭柱的一員。

原本要反抗權貴的生命,反倒成為了權貴們保護財富的磚石。

多諷刺啊……就像是那些石像鬼一樣。

那是比死亡還恐怖的折磨,令人隻要稍微想想,就深惡痛絕。

池翊音嗤笑了一聲,長久靜立的身軀終於重新有了動作,轉身重新看向前方。

“伊莎莉雅,她真的給我們出了一個大難題啊。”

他低聲呢喃,但明知自己被隱瞞,神情上卻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生氣的模樣,反而笑了起來。

“怎麼?”

黎司君輕笑著詢問:“音音也有了無法解決的難題嗎?”

“如果你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的話,整個世界,無時無刻,我都在遭遇難題。”

池翊音抬眸與黎司君對視。

在從身後傳來的巨大轟鳴聲中,他鎮定平靜的向黎司君道:“我也生活在這個到處都存在人類的世界上,在這一點上,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每個人都在遭遇難題。”

無論是他,那些女工們,底層的人們,或者是……在他看來接近於惡龍般存在的池旒。

隻不過對於有些人來說,難題無法被解決,就變成了鬼門關。

而有些人,他們看到了難題,然後解決問題,繼續向前行走,再遭遇,再解決……

“可怕的不是解決難題,而是一生中連一個問題都遇不到,生命如同死水,毫無波瀾。”

池翊音唇邊扯開一抹笑意,明知自己身陷於危險之中,卻還笑得暢快。

“對我而言啊……有難題的人生是有趣的,遊戲場裡無法猜到明天會遭遇怎樣的危險,這卻反倒是令我喜愛著的。”

“如果人生沒有波瀾的能一眼看到結局,那該多無趣。”

他仰了仰頭,笑道:“如果我寫一本主人公一生柴米油鹽毫無波瀾的,那大概,我就可以換一個職業了。”

黎司君低低笑出聲,眼眸中滿懷柔和:“是了,忘記你本身的職業了。那我呢,音音,我也是你的靈感之一嗎?”

池翊音:“……不了。如果你一定要成為我的靈感,在我的中撈一個位置,那我建議你應聘一下反派。”

他的表情極為誠懇:“被屠龍少年當做惡龍殺死的那種。”

黎司君眼眸中泛起笑意。

不等他說什麼,應急係統卻已經被觸發。

【神明黎司君,根據“規則”判斷,當前已有向標記者池翊音泄露真相的可能,預言已被標記者池翊音獲知,應急條例將……】

【你們是將智慧與敏銳感知,也算作泄露的範圍嗎?】

黎司君回應得漫不經心,他的注意力更多的全部放在了池翊音身上。

【你們想要保護世界上的生命,卻不對他們的智慧報以希望,隻像圈養雞鴨那樣,用圍欄保護他們使得他們喪失所有看到天空的權利嗎?】

他笑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現在就可以向“規則”認輸——似乎你們的勝利所導致的世界局麵,比毀滅更加糟糕,反而更讓我滿意。】

應急係統愕然,隨即不發一言。

背後的數據庫瘋狂演算,無數條可能性被推出又被否決,唯一一條被推進到解決的可能性,卻打著鮮紅的大叉,明晃晃昭示著黎司君所言的正確性。

【您是說……】

應急係統重新上線:【標記者池翊音,自己就已經推斷出了曾經先知的預言嗎?】

黎司君聳了聳肩:【顯然,我並不是你的下屬,沒有回答你問題的義務。】

恰好在此時,池翊音也向係統詢問,打斷了黎司君與係統的談話,卻令係統長長的鬆了口氣,從觸怒神明使得“規則”動搖的恐懼中掙脫。

雖然接手遊戲場短暫,但應急係統已經逐漸看出了池翊音對黎司君的影響之深,它也明白了,為何在自己剛上線的時候,現在已經被關進小黑屋的係統那時會如此憔悴。

——都是夾在池翊音與黎司君中間,被逼瘋的啊。

遠遠超過人類範圍的智慧程度,如同不可被理解的怪物,令所有親眼見到怪物的,感到恐懼。

包括應急管理係統。

但同時它也明白了曾經的預言,以及黎司君對池翊音如此特殊的原因。

那是,不曾被世界擁有過的璀璨靈魂,注定要改變世界,走上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

應急係統看著池翊音,甚至恍惚有種看到了黎司君的錯覺。

直到池翊音的問題出現,才讓應急係統重新開始工作。

【你之前提示過,重要NPC伊莎莉雅向我交付了信任,甚至觸發了對立陣營的對峙矛盾,使得新的成就出現。】

池翊音的聲音很冷,卻帶著篤定:【但是你沒說的是,伊莎莉雅自己還有另外的計劃,對嗎?她的陣營依舊在湯珈城權貴,並沒有改變過。】

應急係統依舊是一成不變的機械音:【幸存者池翊音,係統從未說過重要NPC本身的想法如何。所有的推斷,都是幸存者您自己的推測,因此對與錯的後果,都需要您自己承擔。】

【本係統隻是您了解遊戲場的工具,絕無可能成為您獲得遊戲場的方式,請諒解。】

池翊音勾了勾唇。

在猜測被證實之後,他反而放鬆了下來。

既然伊莎莉雅沒有將有關於鏡宮內部的情報說出來,再加上係統的側麵認證,他也就能推測出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情況了。

他之前的話語確實動搖了伊莎莉雅,讓這個從未離開過溫室的尊貴貴族小姐,怨恨起了一直打著寵愛的旗號、卻早已經計劃拋棄她的父親。

但是,伊莎莉雅有著獨特的成長環境。

從未接觸過外界,讓她在天真爛漫的同時,也更加純粹且“唯我獨尊”,以自己為中心。

她不在乎死去的女工是否與自己同齡,不關心自己喜愛的珠寶是否是用工人的性命換來的,底層人們的生活如何,與她無關。

一時的憐憫同情?

有的。

但也僅僅止步於隨口一句“真可憐”,像是路邊看到被遺棄死亡的貓狗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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