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 190 章(2 / 2)

那一線亮光也照亮了衣櫃裡的情形。

零散掛著幾件浴袍和客供換洗衣物的衣櫃裡,本來應該寬敞到空曠的空間,現在卻顯得過分擁擠,全都被盤亙於此的怪物占據。

細細的肉色藤蔓穿過每一個櫃子的縫隙,哪怕隻能容螞蟻通行的夾縫中,也都塞滿了藤蔓,並且繼續向下,向更深處蔓延。

直到悄無聲息的占據整個包廂。

至於童姚……

被所有人擔憂著身心狀況的童姚,她剛一回到自己的包廂,看到了看起來如此溫暖柔軟的床鋪,一股難以言喻的疲倦和睡意就湧了上來,占據了她的腦海。

她扶著門框,卻

連站都站不穩,上下眼皮不住的打架,隨時都會閉眼睛直接一仰頭睡過去。

睡覺,睡覺……

童姚就像是連續數日沒有休息過的人,身體和大腦都已經到了承受限度的極端,再也無法支撐下去。

她的腦海中隻剩下了這一個念頭,其他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已經與她無關。

不管是現實,遊戲場,楚越離或是雲海列車……

即便是下一秒世界毀滅,她現在也無法克製自己對於睡眠的渴望。

童姚踉踉蹌蹌的走向床鋪,光是這短短不到兩米的距離,她就已經左搖右晃的崴了七八次腳,站都站不穩。

而當她一頭摔進柔軟的床墊時,更是一秒都不到,就立刻閉眼陷入了深度沉睡。

輕柔平穩的呼吸聲響起。

就算現在在她耳邊響起驚雷,也無法將她從夢鄉裡拽回。

但是,童姚獲得了渴望的睡眠,卻無法得到休息。

那並不是黑沉放鬆的意識之海,也無法讓人得到回歸母親懷抱般的安全感。

童姚在閉眼之後,卻看到了另外的光亮,正一點,一點……從黑暗的遠處亮起。

在她的腳下,鋪成了一條光的道路。

好像是在指引她,無聲的告訴他:向這裡——向我走來。

明明沒有聲音,但童姚卻覺得自己的耳邊傳來的呼喚聲如此熟悉,似乎在那裡聽到過。

她疑惑的努力回想,然後恍然。

那不是……斯凱的聲音嗎?

不是後來在列車上時發瘋的斯凱。

而是最開始,斯凱在遊戲場內還有著“聖人sky”外號的時候,她曾經在某次偶然遇見他時,所聽到的那樣。

溫柔,堅定,強大。

好像不論做出多麼過分的事情,都會被斯凱包容。無論是怎樣的人,都會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善良幫助。

斯凱,後來發生了什麼?

在遊戲場裡失蹤了三年,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又發生了什麼。

直到池翊音告訴她,進入新世界的同伴中,有一位新同伴,名叫斯凱。

可當童姚再次與斯凱見麵,卻愕然的發現,他已經變了。

眼睛裡不再有光亮,臉上也沒有了笑意,像是太陽從天空上消失,再也沒有希望和亮光。

即便斯凱還是一樣的彬彬有禮,但握手時的冰冷溫度,卻還是凍得童姚一哆嗦。

她有種感覺。

曾經她所熟悉並欽佩的那位聖人,已經死了。

sky……向往天空的人,最終死在了天空之下。

現在剩下的,隻是一個失去了所有理想和堅持,渾噩迷茫的軀殼。

童姚沒有把自己的難過告訴池翊音。

眼淚無法幫助通關遊戲場。

隻是,她還是多留神了一些斯凱,總是會確認他的情況和狀態。

然而,就在吧台車廂裡,當她試圖為同伴們找出一條路的時候,楚越離卻傷害了斯凱。

即便神智依舊渾噩,但童姚的呼吸還是急促了起來,顯得有些憤怒。

愧疚與憤怒在她腦海中反複鬥爭,理智摧枯拉朽。

黑暗中她沒有發現,自己的一雙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像是無機質的紅色玻璃珠,卻在照過來的光芒下,如同燃燒著的火焰。

童姚絲毫沒有察覺眼前的這片黑暗有什麼問題,也沒有意識到,一個已經始終的人重新出現在自己的夢境裡,是多詭異的一件事。

她搖搖晃晃的走向那條鋪滿著光點的道路,走向那呼喚聲傳來的方向。

然後,她看到了此生難以磨滅的場景。

在黑暗的最

深處,無數的屍骸堆積成山,每一具屍體上都浸透血液,青白的麵容上神情猙獰痛苦,定格在了死亡的最後一刻。

而他們的眼睛都瞪得老大,仿佛死不瞑目。

那些臉……

童姚是認識的。

曾經因為同盟四分五裂而死亡的玩家們。

在衝擊遊戲場核心卻失敗後消失匿跡的人們。

傳說中,建造了通向神明與天空的巴彆塔的玩家們。

以及……

曾經與童姚有過短暫相遇的人。

那些在過往副本中死亡,以為再也不會遇到的玩家,此時都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出現在童姚麵前。

無聲無息注視著她的一雙雙眼睛,仿佛是在向她詰問。

——為什麼,不救我?

“你想要救他們嗎?我的同伴。”

就在童姚神情恍惚的低頭看向那屍山屍海時,忽然聽到了從上方傳來的聲音。

那聲音是如此柔和,仿佛是可以包容一切的父與神。

所有的願望都會被實現,所有的錯誤都可以被諒解。在這裡,滿心傷痛的靈魂可以得到真切的安眠。

童姚抬起頭看去,就見在那屍山之上,模糊站立著一個身影。

那人背光而立,在童姚的視野中隻留下了一個剪影,讓她看不清他的模樣。

但莫名的,童姚就是覺得,那是斯凱。

——本應該和楚越離一起,走散在車廂裡的斯凱。

在想起楚越離的時候,童姚也回憶起了池翊音的麵容與他的囑咐。

她遲緩眨了下眼眸,似乎想起了什麼,茫然的向身邊看去。

眼睛裡卻是第一次恢複了清明。

童姚隱約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一個走失的人,不想辦法回到同伴身邊,為什麼會在夢裡出現?

尤其是這樣可怖的背景。

童姚在看清那些屍體的死狀之後,抖了抖肩膀,有些猶豫。

也因此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那似乎是斯凱的人的問題。

那人耐心的又問了一次。

童姚卻頓了一下,本來的理智重新上線,反問對方的身份和名字。

那人卻輕笑著問:“我們曾經有過相遇,也互換過彼此的名字,甚至最後作為同伴……”

“我來再次見你,詢問你的心願,給予所有幫助。你卻,忘記了你的同伴嗎?”

童姚沒有同伴。

作為苟命派,她多麼遠大的誌向和理想,對危險能避就避。她自知如此,自然也不想耽誤其他人。

但是當那人這樣說起時,童姚的記憶卻隨之發生了改變。

她有一個同伴,正是有著聖人之名的斯凱。他們一起出生入死,共同經曆過所有危機,並且通過了考驗,進入新世界。

童姚的記憶在被改寫和替換,本來應該是池翊音的事件,卻被一一替換成了斯凱。

記憶中池翊音的身影消散,那張帶著溫和笑意的俊容,也如同水紋波動,逐漸變成了斯凱的模樣。

明明是池翊音邀請她進入新世界,現在在她的認知中,卻是斯凱邀請她,並且,他們一起進入了這滿是屍骸的黑暗中。

沒什麼可以懷疑的。

她的腦海中響起這樣的聲音:向前走吧,你的同伴在等你,不要讓他等太久。

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呢?他可是聖人sky,還是在古樹鎮救過你的人,給了你進入新世界資格的恩人,沒有理由不信任他。

童姚像是被蠱惑了一般,血紅色的眼珠直愣愣的看向那人的方向,然後一步,一步的踏過滿地的血河,踩著層層屍骸,走向那人。

她伸出手,身體在本能的等待誰

來拉住她。

就像過去,某人在古樹鎮救下她時所做的那樣。

可是這一次,卻沒有人握住她的手。

不屬於那人的記憶,終究不是他的東西。

童姚的靈魂深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的潛意識在掙紮,大腦向她發出警告,試圖讓她分辨清楚眼前的一切。

已經踏上了屍山,眼看著就要主動走進屍山最頂端絞刑架的童姚,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一直溫柔笑著注視著童姚的人,也慢慢失去了笑容。

“你為什麼不向前走了?”

那人問:“你還在等什麼?”

童姚睜著一雙無神雙眼,動了動唇瓣,卻嘶啞著嗓音,問出了她最關心、也是導致了她如今混亂疲憊的那個問題。

“楚越離呢?”

“我看到他傷了你。但是,他呢?”

“為什麼他不在這裡?你對他做了什麼?”

那人猛地失去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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