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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男人蹲在不遠處的樹杈上，又輕又細地從嗓子眼兒裡笑了一聲。</p>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雙腿分得開開的，膝蓋聳在肩膀頭邊上。他正好蹲在一具歪著腦袋的長長人體上方，仿佛一隻巨型蜘蛛，守著一個已經被自己吸空了的獵物。</p>
發現有人要向自己下手，不但不跑，反而跟在人本身後，反撲得這麼快，看來這一個身體管家恐怕是個相當棘手的對手……清久留的眼睛從他身上一劃而過，將對方戰力略略做個評估，將後背靠向了一棵樹。</p>
麵前的兩個元向西，在左右打量了幾眼之後，帶著相同的一臉疑雲重重，也都閉上了嘴。</p>
三人一人本在這一小片林間空地上，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樹杈上的瘦男人終於說話了。</p>
“你們反應得挺快啊，”他說，“嘴巴一個比一個閉得緊。”</p>
廢話。</p>
剛才那一句話，就已經顯示出一個事實了：元向西眼裡，是有兩個清久留的。反之亦然；知道了這一點就夠了，再不該多說一個字了。</p>
元向西雖然性格天真自由，孩童一般好玩，但他可不傻——他腦子其實快著呢。</p>
任何一個稍微了解人本性質的人都知道，一旦人本在自己眼中變成了另一人的模樣，就不可能“說”出任何暴露它是人本的話了——因為它的所有形態、舉動、言語，都是中招者根據對那人的了解，以自己大腦生產加工出來的東西，都是中招者自己覺得非常合理、合該出現的，自然沒有破綻。</p>
既然言語沒了用，那麼此刻說得越多，情況就會越亂，越難分辨誰是誰，反而還可能讓樹杈上的瘦男人抓到機會。</p>
不過，人本這玩意還真厲害啊……清久留在心中感歎了一聲。</p>
剛才他一回身，那才是多短的時間？僅僅因為腦海中存了一個“元向西在身後”的念頭，回頭以後，人本就已經呈現出了元向西的樣子。</p>
而且，人本不能說話出聲，所以實際上問出“你們誰是清久留”的，隻可能是那一個真正的元向西。</p>
也就是說，元向西先問了話，這話聽在清久留耳裡，十分合理，確實是他會隨著情況發展而問出來的——然而“元向西確實會這麼說”這個念頭在腦子裡一成型，剛剛明明什麼聲音也沒出的另一個“元向西”，在清久留的認知裡，就變成與真正的元向西一起開口問話的了。</p>
真正厲害的地方，就是在這兒：隻要時間夠短，人本甚至能根據一個人的觀念發展，來更正一個瞬間之前，目標對於自己的認知。</p>
“誒呀，你們就這麼傻站著，大眼瞪小眼？”瘦男人蹲著，隨樹杈微微上下顛晃，笑著說：“你們要把僵局維持多久啊，要不要我來幫個忙，推你們動動？”</p>
他是在場唯一一個能看出人本真麵目的，又似乎能命令人本行事，可以說具有極大的優勢……</p>
清久留目光從對麵兩個元向西臉上劃過，忽然向旁邊邁出一步，離開了樹，大步退開了一段距離。</p>
對麵兩個元向西，都浮現出了了悟之色，同樣也各自後退開了一段距離，三個人彼此的間距就被拉開了。</p>
三人站定之後，遙遙對視著，誰也不動一動。</p>
“乾什麼？都傻了？”樹杈上的瘦男人愣了一愣，皺起了眉頭。“你們以為一直看著對方，就能像我一樣認出人本了？”</p>
他這話落下，自然不會等來回答。他也自知不對，皺起臉仔細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清久留的計劃，登時一拍巴掌，說：“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真挺聰明！”</p>
……他總算是想通了，清久留心想。</p>
人本要吸收人，就必須挨得很近，那麼主動退開，至少可以保證他和元向西暫時不會有危險。</p>
就算清久留眼中的人本，和真正的元向西彆無二致，可是有一點，人本是無法改變通過認知而達成偽裝的——那就是物理位置。</p>
重要的是，人本能忍多久？</p>
它站在哪，看上去就是在哪，不會因為清久留覺得它是元向西而改變。隻要清久留與元向西始終保持著不說話、遠間距，那麼人本總有耐不住性子的時候——一旦人本主動動了，就有破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