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2)

墨珣做帖經其實很快, 但為了保證書寫工整、無塗改, 他還是刻意放慢了速度。而因為一直維持著同一種姿勢, 墨珣覺得脖子有些僵, 他抬起頭來搖頭晃腦了一陣,視線外移, 這才發現外頭已經日上三竿了。

他一旦醉心於什麼事,那便是完全進入了自己的世界。

而隨著日頭漸高, 氣溫也逐漸攀升,號舍裡頭的味道比早上還要濃鬱。墨珣索性屏蔽了自己的嗅覺, 他這趟從貢院裡頭出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就這麼成了“熏肉”。

墨珣預估了一下時辰,將已經寫完並晾乾的卷子收攏起來,壓在鎮紙下頭。將還沒寫的卷子取出來, 隨手翻了翻,這就剩下最後的默寫了。

貢院裡頭安靜異常, 偶爾能聽到的也不過是鳥叫或是蟲鳴, 一眾考生坐在號舍裡頭仿佛與整個世界隔絕開來, 獨一人存在於天地間。

一個響徹耳膜的銅鑼聲響起,許多考生紛紛停下動作,將筆放置在一旁,等待考場內的通知聲。

“請諸位考生準備用午膳。”敲鑼是為了引起考生們的注意, 而喊這麼一聲是為了提醒考生們將卷子收拾好, 以免被送來的飯食汙了試卷, 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墨珣這才把手裡的卷子都擱到一邊, 等著考場內發放飯食。他第一次參加府試,更何況現在坐在號舍裡頭,沒了旁人作比較,也不知道自己作答速度是快是慢。不過他適才翻看了自己的卷子,感覺在用晚飯的時候能寫完,便也不急於這一時作答。

午餐與早餐一樣,不過多添了一大碗清水。

墨珣雖然口腹之欲一直很淡,但這吃得也是太差了。不吃飽的話,哪裡有精力應付考試呢?不怪乎那麼多考生,考完之後直接就由人抬回去。

來發放飯食的士兵也不理會墨珣是不是年紀小,對所有的考生都是一視同仁的。墨珣本想禮貌性地起身接過,對方卻是直接轉身就走。不過墨珣本來也不是為了給旁人留個好印象,隻是因為自己坐得久了,想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他趁著著起身的空檔還伸了伸懶腰,抻了抻胳膊,而後在監考員的視線中,又坐了回去。

如廁也是個技術活,墨珣自認為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上過這麼憋屈的如廁。根本不用起身,尿壺就在腳邊,要用的時候撥過來擺在兩腿中間就行。而監考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往號舍前頭走過,再加上考場用的桌椅都是一眼便能看透的,根本無從遮擋……

用過午飯後,墨珣將桌麵收拾乾淨,這才又開始答卷。像碗筷什麼的全都放置在最外側,以免自己碰到,也方便有人來收。

墨珣這次寫完了卷子之後又檢查了一遍,這才搖響了擺在桌上的鈴鐺。而隨著墨珣的鈴鐺聲響起,周圍也陸陸續續有人搖了鈴。

收卷的順序不是按搖鈴的順序來,而是按考引上的序號開始看,發現有人要交卷,便上前將對方卷子上的姓名糊起來,將考卷放入考試專用的匣子內。交完卷的考生也不能離開,不能隨意在貢院內走動,隻能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或是睡覺或是小憩都沒人管,但不能影響到彆的考生作答。

來收墨珣卷子的人有兩個,一個糊名字,一個則檢查墨珣的筆墨用具。一般文具沒有出現破損是不會再補發的,這一套要用到府試結束才回收。

交完卷後,墨珣頗有些百無聊賴,他乾脆就盤腿開始禪坐,以靈氣推動周身大穴來緩解久坐導致的身體僵硬。

晚飯也是米湯跟大餅……墨珣已經預見了後兩天的夥食,也難怪好些考生考完試回到家就得進補,這麼連吃三天,任誰都虛了。

晚上的時候又往號舍中的桶裡添了清水,大概是給考生洗漱用的。墨珣懷疑自己並不是來考試,而是來坐牢的。想當初,他就算閉死關也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墨珣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的人生可真是圓滿了。

翌日的開考時間依然是卯時,第二場考的是雜文兩篇,主題分彆為“報怨以德”和“君子謀道不謀食”。

一般考試的雜文題目都是要圍繞著當今的政見時務來寫,但府試隻是童試中的一個部分。所以試題是由各個府自己出題,府試的題目一般不敢與時政要聞相掛鉤,以免出現“暗諷當今聖上作為”的文章出現。

以往安秀才會跟墨珣閒聊上一些時政要聞,但說得並不多,畢竟墨珣年紀太小,說這些也不見得他會懂。而後來,墨珣通過了縣試,這才讓倫沄嶽抓著臨時抱佛腳起來。

倫沄嶽對應對府試還是很有一套的,誠如他所說,府試的雜文題一般都是取自先賢的言論。而雜文寫作要帶有很強的感**彩,考生需掌握一定的文學素養,舉出的例子要鮮明深刻,行文老道、簡明扼要、邏輯條理足夠清晰能引起閱卷者的共鳴為佳。

墨珣拿到題目的時候隻先將它拆出來看,這時候還不能動筆,得等到考官把所有的卷子發完了,所有人才能一起寫。墨珣琢磨著雜文的寫法,又開始想該怎麼起頭、引用什麼典故、舉出什麼例子。

等到考官宣布可以動筆之後,墨珣才把自己的名字寫上,而後開始在草稿紙上起筆。

“報怨以德”出自《老子》的“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和“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而《論語·憲問》中,孔子則認為“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當然,這題的考點就在老子的言論上。若單方麵隻看“報怨以德”這句話,很容易就能用孔子的“何以報德”來反駁。

《老子》需讀透,一句出自第六十三章,一句出自第七十九章。而本題的所考的重點在於對老子的話究竟理解了多少。

墨珣對老子的言論更了解一些,老子的很多思想與他們“玄九宗”的道義乃同源。

老子認為:和解深重的怨恨,必然還會殘留下殘餘的怨恨;用德來報答怨恨,這怎麼可以算是妥善的辦法呢?因此,有道的聖人保存借據的存根,但並不以此強行索取對方所欠的事物。1

老子最主要的思想就是“無為而治”,並非什麼事都不做,而是要遵循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老子》第六十三章中也提到了“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這並不意味著“不記彆人的仇,還要給他好處”,而是記仇歸記仇,但不能直接當麵地打擊對方,而是采用迂回的方式。

“聖人”真想“以德報怨”的話,又原何“執左契”?由此可見,“聖人”雖“不責於人”,卻仍是記仇。

孔子認為“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便說的是要以適當的懲罰來回報對方的惡行,對於善行自然是要以善行來回報。兩位先賢所說的道理都是一樣的,隻不過都披了一層仁義的外衣罷了。通俗點說,可以順其自然地讓對方付出代價。

正如安秀才對墨珣說過的那樣,麵對墨家人,他大可以不必逞一時之快。待日後墨珣有了出息,總會有更妥當的辦法來對付他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與“聖人執左契”同。而“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的人才會有“眾人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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