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第 309 章(1 / 2)

墨珣怔了一下, 眼眶稍微放大了些,卻又很快恢複了正常,“如果要臣來開藥的話, 那臣可能還需要看一看皇上以往的脈案和用藥記錄。”

墨珣這話裡的言外之意也很明顯, 如果他沒有看過宣和帝過往的用藥記錄,那他怎麼給宣和帝開藥?萬一把宣和帝吃出了毛病,那誰擔待得起?

還不等宣和帝發話, 墨珣又道:“認真說起來,其實臣並不如太醫院的禦醫們熟悉皇上的身體。皇上又何必退而求其次?”

用太醫院的禦醫才是首選。

墨珣其實根本不想給宣和帝開藥。

雖然進入太醫院是大周大多數大夫的夢想,但太醫院也是個每天都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地方。

不拘是給達官貴人看病還是給宮裡的內命夫、帝王看病, 隻要一個不小心, 沒能把人的病醫好,那就是死罪了。而且,作禦醫的,還很容易扯進宮廷秘聞裡。

就宣和帝子嗣的問題,怕是宮裡已經換過好幾次的禦醫了。

看脈案、用藥記錄, 那就得耗上好長時間。墨珣猜想,宣和帝怕是不會讓自己看他的丹方, 甚至都不會告訴自己他在服丹藥。既然宣和帝不欲對自己交托信任, 又怎麼好指望自己給開藥啊?

“那就派人到太醫院去, 把朕的用藥記錄和脈案都取來。”宣和帝這話並不是說給墨珣聽的,而是直接讓屋裡的內監到太醫院去。

墨珣嘴上動了動, 卻不打算再說了。反正現在看宣和帝的反應, 怕是無論自己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宣和帝的決定了。既然如此, 再多話也沒什麼意義。

內監去太醫院傳消息,等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帶了好幾摞的記錄。

不單是墨珣,就連宣和帝都禁不住皺眉,“都是朕的?”

宣和帝從來沒去了解過太醫院的運作,是以,剛才墨珣提起這些的時候,他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麻煩的。但眼下,這麼多的記錄,那得翻到什麼時候?

隨同前來的禦醫連連點頭,“是的,這是皇上近兩年來的記錄。”每個記錄都得有兩三名禦醫簽章,馬虎不得。

宣和帝轉而又看向墨珣——難道讓墨珣留下來把這些記錄都看完?還是讓他都帶回去?

墨珣隻是煩惱了一下,隨即就將眉頭舒展開了。

“罷了。”宣和帝擺擺手。

他剛才聽墨珣給自己的診斷,聽著就跟宮裡的禦醫說得也差不多,就算開藥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方子,沒必要搞得這麼麻煩。

宣和帝現在是一動腦想事情就覺得煩躁得很,恨不得都推出去讓彆人解決,甚至還沒開始動腦想就已經覺得煩了。

這會兒,本來應該是墨珣煩的,但宣和帝一看到太醫院把記錄全堆在自己麵前,心裡真是沒來由的煩悶。

宣和帝呼出一口濁氣,“都出去吧。”

墨珣四下看了看,見禦醫和捧著記錄前來的內監都忙不迭地出了門,他也麻溜地對宣和帝拱手,“臣告退。”

宣和帝不耐煩地擺擺手,那架勢就跟讓他這麼煩躁的根源是墨珣一樣。

墨珣得令,轉過身就往外頭走。

但走出去還沒幾步,忽然聽到屋裡一個聲如洪鐘的“慢著”。

墨珣腳下一頓,稍稍偏過頭去看在一旁守著的內監。

內監頭都沒抬,根本不可能給墨珣任何指示,墨珣不得已之下,隻得轉過了身走到門邊候著。不管是不是叫他,聽到了聲音總不好再走。

不多時,宣和帝從裡頭走了出來。

明黃的靴子正落在了墨珣跟前,“你隨朕來。”

“是。”

墨珣不知道宣和帝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又不讓自己走了,但既然宣和帝發話了,他也隻能應下。

宣和帝沒說,墨珣也不敢問,隻能一直跟在宣和帝的身後。

宣和帝比起之前墨珣見到的時候要沉默了許多,如果是之前,他必定會跟墨珣閒聊寒暄一番,但現在卻這麼不聲不響地一直往前走,反倒讓人心裡不住地打鼓。

墨珣之前雖然應邀進宮赴宴過,但卻對並不熟悉。畢竟他們這些漢子也不能隨意在後宮走動,以免衝撞了內命夫。

宣和帝一出了大門便坐上了禦輦,而墨珣卻隻能亦趨亦步地跟在一旁。

這麼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禦輦才停了下來。

墨珣剛才一路上十分謹慎地在注意方位和路徑,此時停了下來,才得以抬起頭看看自己此時究竟身在何方。

此處煙霧繚繞,確有一絲神秘。但空氣中的味道對墨珣來說卻並不那麼好,仔細辨認之後,墨珣心裡便已有了計較——宣和帝這是帶墨珣到了自己煉丹的地方。

若單從外觀上看,這裡與宮中的其他宮殿並沒有絲毫的不同,但墨珣就是能感覺到十分濃厚的黑紅色的氣息。就連朱紅色的宮牆與柱子,都滲著黑氣。

這種情況,墨珣隻有在邪修的洞府,或是長期居住的地方才會見到。這是已經沾染了邪修的氣息,將周圍的環境都同化了!

墨珣抿著嘴,鼻息之間更是縈繞著濃鬱的氣味。

宣和帝從禦輦上下來之後,看了墨珣一眼,“隨朕來。”

“是。”

墨珣本來以為宣和帝煉丹是隻是私底下罷了,卻沒想到他竟然帶自己到這個地方來。

宣和帝剛走進大門,一旁的內監立刻跪下請安,“參見皇上。”

這一聲響起,屋裡的人很快就都出來,穿著道袍的那些都站著,而宮裡的內監則是跪到了地上,紛紛向宣和帝請安。

宣和帝應該是經常來,所以他們聽到動靜之後也並不慌亂。

墨珣站在宣和帝背後,在宣和帝沒看到的地方打量著這些站在宣和帝麵前的術士。不單單是宣和帝,這些術士身上的味道也並不好。而且,這些術士身上還縈繞著黑氣,正是邪修才有的樣子。

墨珣不自覺蹙額。

他從這些術士身上沒有覺察到靈氣波動,但他們周身縈繞著的明顯黑氣卻十分明顯,連氣味也都很濃鬱,隻是並沒有宣和帝這麼厲害罷了。

如果隻是煉丹和服用丹藥,不至於會變成這副樣子才是。

墨珣知道自己日後不見得還會有機會再到這處來了,是以,探究的心態就占了大半。

“免禮。”宣和帝剛才一路都沉著臉,現在看到術士卻又露出了些許笑容,語氣也帶著適才與墨珣交談時沒有的輕快,當真令人稱奇。

術士們也不管宣和帝沒帶人來,立刻上前向宣和帝介紹起他們最新的成果來。

“皇上今日來得巧,正好剛出了一爐‘仙丹’!”這麼說著,領頭的那個術士將宣和帝往煉丹房引。

宣和帝讓墨珣跟著,墨珣便一直跟在後頭,直接就跟到了煉丹房裡去。

本來有幾個術士還想攔一攔墨珣,但宣和帝什麼都沒說,他們便也就隻能放任墨珣進去了。

墨珣進了這個煉丹房,直覺得此處有一股十分油膩的味道,讓他心生厭煩。

“皇上請看!”術士仿佛獻寶一般,將今日剛煉出的丹藥送到宣和帝麵前。

“此枚丹藥,通體金黃,晶瑩剔透。”這麼說著,術士又伸手微微在丹藥旁扇了扇,“氣味宜人,正是上品!廢了這麼多爐丹藥,才得了這麼一顆。”

墨珣聽到術士這麼說,一邊忍著心中的煩悶,一邊順著術士的話去看他手中的丹藥。

確實是晶瑩剔透,看起來十分漂亮,但氣味宜人……是不是說錯了?

哪怕墨珣對屋裡的氣味再反感,卻也並沒有屏蔽掉自己的嗅覺,而是仔細去分辨各種氣味。

術士說完之後,就將丹藥遞到了宣和帝手上,讓宣和帝親自查看。

宣和帝接過了丹藥之後,拿到眼前查看了一番,又放到鼻子前頭嗅了嗅,最後才得出一句,“果真不錯。”

話音剛落,宣和帝便轉過身,將手伸到了墨珣跟前,示意墨珣接過去,“看看。”

丹藥乍一看當真晶瑩剔透,外頭就好像裹了一層麥芽糖一般。

墨珣恭順地將丹藥接了過來,也學著宣和帝的樣子樣子,對著陽光看了看,又放到鼻子邊嗅了嗅。

不這麼近嗅還好,這麼近一吸氣,墨珣差點就把這個丹藥丟了出去。這股味道刺鼻得很,簡直就像一根針直接紮進了鼻子裡一樣。

就是墨珣當年煉丹廢掉、炸爐的那些廢料也不會臭成這個樣子,這丹藥……

這算什麼丹藥!

“如何?”宣和帝一直在看墨珣的表情,自然沒有錯過墨珣皺鼻子的小動作。

就剛才,宣和帝本來是覺得既然不用墨珣開藥,那麼就直接讓他出宮便是。

可靜下來之後,宣和帝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竟是鬼使神差地就將墨珣帶了過來。

“……”墨珣覺得宣和帝的問題很不好答,難道宣和帝是想聽自己誇它長得好看嗎?“不知這個……這個丹藥是什麼作用?”

長得好看,又什麼用?

宣和帝輕咳了一聲,立刻看向剛才激動地向自己介紹“仙丹”的術士,讓這個術士出來回答墨珣的問題。

術士這是頭一次見到墨珣,但看墨珣身著官服,也不像是被宣和帝新召進宮的術士,立刻委婉地說:“此次丹藥可使人延年益壽、青春常駐。”

如果此時隻是宣和帝在場,這個術士可能要直接說“可長命百歲,青春永駐”。

在術士看來,墨珣就跟宣和帝差不多,充其量就是個門外漢。而且這麼年輕,怎麼都不像是懂行的。

被宣和帝請進宮裡的術士,大都年紀不小了,說起玄術、黃白術,那是頭頭是道的。見到了他們煉製出來的丹藥,一個個都十分激動,絕不會是墨珣這樣的反應。

所以術士隻當墨珣是宣和帝的寵臣,今日帶他過來不過就是為了讓他見見世麵罷了。

墨珣聽完了術士的話之後果真興致缺缺,勉為其難地頷首,“哦,原來如此。”

“你怎麼看?”宣和帝聽著墨珣沒什麼波動的聲音,心裡立刻不爽利起來。

他耗了不少的人力物力,這才得了如此寶貝的“仙丹”,怎麼到了墨珣這裡就這麼不受人待見呢?!

宣和帝越想越不得勁,轉而緊盯著墨珣,以眼神逼視墨珣,好讓他能多說出幾個字來。

“臣以為,能夠延年益壽、青春常駐的方子,太醫院就有不少了。”墨珣心裡是覺得,能替代這個丹藥的方子本就不少,何必這麼麻煩呢?

墨珣不敢直接跟宣和帝說,讓宣和帝不要再吃這些亂七八糟的丹藥了,但提醒一下總是應該的。

在墨珣看來,宣和帝這個皇帝其實當得還不錯,隻要他自己不整那麼一些幺蛾子把自己搞死就成。

宣和帝耐心地等了半天,卻等來了墨珣這麼一句。不知怎麼,非但沒有舒快,反而從心底裡湧起了一股戾氣。

他看著墨珣,頷首道:“墨愛卿所言極是。”

宣和帝話音未落,眼前的術士當即“噗通”一聲跪下了。

這一聲跪得是實誠,直把墨珣聽得膝蓋一痛。

不單單是宣和帝介紹“仙丹”的這個術士下了跪,就連剛才跟著一起進屋的其他術士也都一並跪下了。

墨珣還沒來得及從這些術士過激的舉動中覺出不對的地方,便又聽到宣和帝繼續道:“太醫院就能拿得出來的東西,還廢了朕那麼多天材地寶,才煉出這麼一顆……”

宣和帝說話的速度極慢,但其中隱含的威懾卻並不少。墨珣發現,宣和帝似乎酷愛以這種形式說話——一方麵,便於他思考;另一方麵,或許是為了嚇人吧。

術士戰戰兢兢地在地上磕了個響頭,隨即抬起頭來,企圖糾正宣和帝的說法,“皇上,此丹與太醫院的藥方是絕不可能相同啊!”

宣和帝半眯起眼,低著頭看跪在地上的術士,“噢?”

這一聲,尾音上揚,那就是有興趣聽一聽了!

這些術士才剛被宣和帝的一招殺雞儆猴給嚇住,這會兒餘威尚在,自然是擔心宣和帝一時不快,就又要殺人了。

術士趕緊把握機會,“這個丹藥可祛除體內的雜質,使人的身體恢複到初生時的狀態……”

那意思不就是變成個孩童?手軟腳軟的那種?

墨珣暗自腹誹。

“它還能使人通體生香,令人容光煥發……”這麼說著,術士也不管墨珣在場與否,直接就將這個丹藥的功效無限誇大起來,“仙丹中凝聚了……”術士偷偷朝著墨珣瞥了一眼,語焉不詳地帶了過去,“精氣,服用之後可將自身陽氣與陰氣相調和,之後再‘引氣入體’,那便是事半功倍……”

通體生香?

所以宣和帝身上才會有這麼古怪的味道?

墨珣聽著術士含含糊糊的話,也是在不住地在心裡推測這個丹藥到底用的是個什麼配方。

要讓丹藥有個這麼漂亮的外觀,其實並不難——丹砂更是必不可少,鍮石、陽起石這些怕是也有。

但墨珣對丹藥的外表並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這個術士嘴裡用來“哄騙”宣和帝的話。

這些話聽著還是蠻有道理的。

如果不是墨珣本身是修士的話,真要被這個術士給誆過去了。

就這麼個破丹藥,還想要陰陽調和?

要不是礙於宣和帝在場,墨珣當場就能翻個白眼出去。

宣和帝這麼聽著,也一直低著頭在看那個術士,卻是什麼都沒說。

術士沒能得到宣和帝的回應,知道自己的腦袋還有一半在宣和帝手裡,立馬再接再厲地忽悠起來,“服用此丹,可凝聚元氣。而有了元氣才能生機不絕,進而達到鼎盛圓滿的境界。”

墨珣看宣和帝一動不動,似乎也是在思考這個術士話語裡的真實性。

墨珣既然那已經知道了這個術士是滿嘴胡言,便也不再細聽,轉而看起這個煉丹房之中的擺設來。

這個煉丹房裡一共放了兩個丹爐,一個是金屬質地,另一個則是泥質的,但兩者都被做成了葫蘆狀。

上邊的“小瓣葫蘆”正開了一個小窗,或許是經常煉丹的緣故,小窗被煙霧熏得變了色。但又因為時常有人打掃清理,倒還是挺乾淨的。

隻是,墨珣這麼看著,眉頭卻仍是微微皺在一起的。因為屋裡的氣味實在太糟糕了,除了腥臭還有古怪的油膩,當真令人作嘔。

墨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氣味上轉移開,又去盯著丹爐。

兩個丹爐上都有太極八卦的圖樣,泥質的丹爐是以瓷片嵌入,燒製成八卦的模樣;而金屬質地的丹爐則是用模具製成的。

兩個丹爐上都貼了不少符篆。

墨珣這麼看著,忽然發現,這一整個屋子裡四處可見黃色的符篆,貼得密密麻麻。他並沒有上前仔細觀察符篆上繪製的是什麼,就擔心自己的舉動落在了宣和帝眼裡,到時候宣和帝又要問自己是不是懂這些。

而且,自己現在已經在朝為官四年,已經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小孩了,在宣和帝麵前還是要守規矩,可不能隨意輕舉妄動。

不過,墨珣沒有從符篆上感受到靈力波動,想來也就是隨便畫了點圖案在上麵。就上頭繪製的圖案是真的,可沒有靈力波動,那這個符篆也沒有任何作用。

墨珣心裡剛這麼想完,忽然又覺得自己的話可能不太嚴謹。

應該說是,隻有安慰的作用。

煉丹房的牆上還懸掛有一柄寶劍和一麵銅鏡,銅鏡上頭正是用朱砂繪製出了符文……

墨珣一直盯著那個銅鏡,似乎是想分辨出銅鏡上頭畫的究竟是什麼。

恰在此時,墨珣聽到了宣和帝的一聲“起來吧”,這就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銅鏡上收了回來。

宣和帝像是信了術士的話,這就抬了抬下巴,示意術士從地上起來。

墨珣被宣和帝的這一聲給吸引了注意力,見宣和帝已經將那枚“仙丹”裝進了瓷瓶準備帶走了。

術士這才鬆了口氣,又開始不停地吹噓這個丹藥如何如何厲害。

墨珣看這個術士,似乎也有那麼點兒道家煉丹基礎,否則也不敢進宮來謀生活了。聽他說話,雖然有的時候是信口胡謅,但卻也是圍繞著道教的主旨在說,看來也是用了一番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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