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看著林醉滿臉的錯愕, 倒是對林醉心中所想心知肚明, 隻不過, 眼下並不是調侃林醉的好時候。
這麼想著, 墨珣便也十分坦然地對林醉點了點頭，以頷首示意林醉——他確實沒有聽錯。
“再來一次。”墨珣重複道。
林醉並沒有從墨珣的臉上看出任何拿自己尋開心的成分, 心中頓時便躊躇了起來。
他在墨珣識海裡看到的那些已經夠讓他沒臉見人的了, 更彆提是帶著阿豨一起了。
阿豨雖然已經開啟了靈智, 但對於一些為人處世、看人臉色這類的東西都不是很了解。
就像是之前，阿豨針對墨珣施放的那個幻境……
林醉明明已經聽得很是尷尬了, 阿豨卻還是非要據理力爭。
爭得林醉實在是不知該拿它怎麼樣才好，隻能給塞進獸牌裡，就當是眼不見，心不煩了。
“我會把那部分屏蔽掉。”墨珣知道林醉的顧慮, 這便主動提及此事。
“……”林醉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一言難儘起來：“那你剛才怎麼就非得讓我看到不可？”
墨珣從剛才林醉的反應裡, 就已經能猜到, 林醉在自己幻境裡看到了些什麼了。
如果僅僅隻是看到兩人結發為夫夫，根本不會是那樣一副恨不得鑽進地裡的架勢。
“看到不好嗎？”墨珣微微挑眉, 眼裡含著些許促狹。
墨珣雖然沒有像林醉說的那樣, 非得要讓林醉看到那些, 但他確實是一開始就沒打算對林醉隱瞞什麼。
而且，墨珣也不認為，林醉真的能看到兩人結為夫夫的那部分。
所以, 墨珣也就沒有刻意將那些天道禁止他說出口的事藏起來, 隻是讓林醉隨意在他的識海裡“看看”。
受限於天道法則, 墨珣沒辦法將那些事都告知林醉，所以，也早就已經做好了將“上一世”的事全都爛在肚子裡的準備。
現在，林醉都“看”到了，那對墨珣而言，就是意外之喜了。
“……”
林醉沒想到墨珣在麵對自己的質問時，非但沒有一點兒羞恥之心，反而還擺出了這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就像是這件事對他倆來說，應當是稀鬆平常得很。
頓時，林醉便被墨珣這麼個無賴的態度給驚到了，好半天也不知該以什麼神情和言語來應對。
林醉看著墨珣的臉，心中不斷地思考著——堂堂玄九宗九淵峰主，究竟是怎麼變成這樣一副沒臉沒皮的模樣的？
難道，果然是因為自己當真一點兒也不了解他？！
阿豨還在飛舟上時就已經被林醉收入了獸牌，在那之後，墨珣與林醉兩人經曆的事，它全然不知。
適才，被墨珣放出來之後，阿豨第一時間就是先控訴林醉，根本沒有仔細看過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現在得了空，阿豨便立在林醉的肩上四下觀望起來了。
對阿豨而言，這完全是個陌生的地方。
而在它在獸牌裡的這段時間內，尊者與林醉兩人之間似乎也發生不少的事。
反正，阿豨是一點兒也聽不明白兩人在說些什麼了。
阿豨與林醉簽訂的是神魂契約，自然能感受到林醉此時的心情。但，這樣的心情對於阿豨而言，還是很難理解。
也正是因為如此，它才耐著性子安安靜靜地聽著兩人交談，妄圖從兩人的對話之中聽出一些細枝末節來。
墨珣知道林醉隻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隻要假以時日，也就不會再像初時那麼彆扭了。
沒看見，林醉現在對自己的態度已經與之前的截然不同了嗎？
如果換做是以往，林醉哪裡敢像現在這樣反問自己？
墨珣樂於見到這樣的變化。
“把手給我吧。”
墨珣很是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這便也不再繼續戲弄林醉了，反而正兒八經起來。
林醉知道墨珣既然會要求自己帶著阿豨一同進入他的識海，那定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了，當下不多耽擱，再次在墨珣麵前坐好，與墨珣掌心交疊起來。
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林醉這回也就不再那麼小心翼翼的了。
墨珣確如自己像林醉保證的那樣，將自己“上一世”的記憶封存了起來。
除此之外，林醉能在他的識海裡“看到”什麼，那就不是墨珣所能控製得了的了。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林醉才將自己的神識抽離開去。
墨珣幾乎是在林醉的神識一離開便睜開了眼，而林醉則是與剛才一樣，似乎是對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還存在疑惑。
不說是林醉了，就連阿豨圓卜隆冬的大眼睛裡也滿是迷茫。
阿豨與林醉簽訂的是神魂契約，與林醉的神魂在某些程度上是相通的。而墨珣與林醉是道侶，兩人不單是神魂，就連心意上也是能通的。
儘管如此，阿豨與墨珣中間有一個能被稱之為“媒介”的林醉，但卻並不代表著墨珣與阿豨神魂能夠相通。
所以，墨珣才會讓林醉“帶著”阿豨進入自己的識海。
而這個“帶”，也不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帶”。
僅僅隻是指，在阿豨與林醉神魂相通的情況下，林醉進入墨珣的識海，而阿豨並不能夠親自在墨珣的識海中“傲遊”，隻能被動地通過林醉來接觸墨珣的識海。
墨珣與林醉之間，也就是道侶之間，可以被看作是兩個整體，但實際上，他們還是獨立存在的兩個不同的個體。
就像林醉可以對阿豨屏蔽自己的識海一樣，道侶之間也是可以隔絕對方對自己的感知的。
否則，墨珣也就不會對林醉說，他要將“上一世”的事屏蔽掉了。
墨珣沒有催促，隻是看著眼前一人一獸，安靜地等他們回過神來。
正如墨珣所言，林醉這一次“帶著”阿豨，並沒有再看到那些會讓他羞憤難當的景象，但他卻在將手遞給墨珣的時候有了明悟——知道了墨珣究竟是為什麼非要讓他帶著阿豨再進入一次自己的識海。
能讓墨珣這麼要求的原因，僅可能是因為，墨珣想讓自己接觸到的那些事，並不能經由墨珣的口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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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醉的意識逐漸回籠到了自己體內，再看向墨珣的時候，眼神也不似當初那麼迷惘了。
墨珣雙眼之中飽含倦意，眼簾半闔，瞧著更像是勉強撐著的樣子。
他現在的坐姿已不再像剛才那樣筆挺，反而是單腿曲起，半歪著頭，將手肘撐在膝蓋上，十分隨意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如果忽略掉墨珣眉宇間的那一抹倦怠，那可真是個玉山慵懶的模樣。
林醉見狀，眼神一緊，急忙問道：“可是不舒服？”
墨珣淡淡地“嗯”了一聲，而後才抬了眼簾，對林醉說：“有點累。”
本來讓人進入自己的識海就是一個很耗費心神的活，若非對這人有著絕對的信任，是決計不可能讓對方進入自己的識海的。
而且，在對方進入了自己的識海之後，神識也是處於一種高度緊繃的狀態。
墨珣需要不斷安撫神識的緊迫感，又不能對林醉造成諸多的限製……
一次已經夠嗆了，墨珣還連著讓林醉在短時間內進入了兩次，並且第二次還帶上了阿豨……
不累才怪。
林醉很快起身，將坐姿改為跪姿，“你先躺下休息。”
墨珣伸手按住了林醉的胳膊，“不妨事，你且說說，這次都看到了些什麼。”
墨珣原是不想躺下的，躺下之後與林醉說話便顯得有那麼點兒不正不經的意味了。
然而，林醉固執起來的時候，墨珣是真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不過，墨珣最後還是據理力爭了一下。
於是乎，林醉掏了兩個軟墊，塞在墨珣的背後與後腰處，這就讓墨珣半倚著了。
不多時，墨珣就成了一副“衣冠慵整鬢慵梳”的樣子了。
林醉知道墨珣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大好，但他自己卻是一點兒忙也幫不上，隻能這麼乾看著，頓時便覺自己未免也太沒用了些。
“彆多想。”墨珣像是洞悉了林醉心中所想，狀似安慰地就著林醉的手拍了拍，“你如果真想幫忙，就仔細想想自己剛才看到了什麼。”
“那可能是我們離開蜃樓的關鍵。”
林醉知道墨珣不會無緣無故就讓自己進入他的識海，一開始，林醉懷疑過墨珣隻是為了作弄自己，但後來卻不敢再這麼想了。
他從墨珣的態度裡，勉強猜到了那些屢屢要出口卻都被天劫雷雲擋回去的話究竟是什麼。
就連之前，被他認為是墨珣故意戲耍他的……有關兩人成親的那部分，都變得彆有深意起來了。
想來，應當是墨珣早早認定了他看不到那塊，這才沒有多設禁製吧。
初時，林醉是認為墨珣在戲弄自己，但待平複了情緒之後，林醉又覺察到這其中或許有諸多隱情。
林醉剛才在墨珣識海裡所看到的那部分，如果真的隻是墨珣的臆想，卻是有些說不通的。
兩人現在可不是在什麼安全的地界，墨珣就算真想戲弄自己，那怎麼著也等到離開了蜃樓之後吧？
更何況，墨珣麵上雖然並未曾表現出焦急，但林醉卻能從他的安排，以及對自己說話時的語氣、神態之中，意識到墨珣不像是在鬨著玩。
“這一次，我看到了，你在神識修煉上的領悟。”
林醉心中猜測，墨珣可能有彆的什麼目的，而並不是為了讓自己看這個。所以，他的神識也在墨珣的識海裡遊走了許久，卻再沒有發現其他了。
墨珣略顯詫異地挑了眉。
上一次，是因為墨珣根本沒有想到過林醉能夠在自己的識海裡發現兩人曾有過夫夫關係，所以，當林醉發現的時候，墨珣才會有意外之喜。
而這一次，墨珣卻是抱著彆的心態叫林醉進去看的……然而，林醉卻隻看到了有關神識修煉的情況……
還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倒也不錯。”墨珣趕忙將自己心中那一點兒失落的情緒剝離出去了，隻是微微頷首之後便問：“可有收獲？”
林醉麵上當即顯出了一絲不自在。
收獲自然是有收獲的，但林醉的收獲，與墨珣所問的，必定是不同的。
林醉在第二次進入墨珣識海之前，便發現了墨珣似是想通過識海告訴他什麼事。
所以，在進入墨珣識海之後，在發現了神識修煉的功法之時，林醉並沒有直接停下來觀摩、感悟，反而是放棄了對神識修煉的探究，轉而去尋找其他的、可能是墨珣之前無法宣之於口的東西。
然而，什麼都沒找到。
最後，林醉不想讓墨珣的心血白費，便又回來開始“看”這個神識修煉的功法。
所以，要問林醉有沒有收獲，那肯定是有。
但是，若要再往下細問，收獲了多少，那就是——沒多少。
因為墨珣身體不適的緣故，林醉就算是低著頭，那臉上的表情也是一點兒不落地落入了墨珣的眼中。
墨珣一看林醉滿臉的不自在，當即就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墨珣無奈地搖搖頭，林醉這樣的狀態倒有點兒本末倒置。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
要怪就隻能怪自己沒有一早跟林醉交代清楚，反而要林醉自己去揣摩。
就算林醉真是墨珣肚子裡的蛔蟲，那也總會有會錯意的時候。
墨珣辦的這件事，本來就相當於是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作弊。
天道偷偷給開了個門縫，墨珣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將門拉開，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隻能叫林醉躲在門縫那兒偷聽。
墨珣並沒有一開始就跟林醉說明白，也難怪林醉會有這樣的舉動。
算不上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隻能說是運氣沒那麼好罷了。
墨珣看向林醉的眼神又溫和了幾分，倒也並沒有怪他什麼。反正關於修煉神識的功法，墨珣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拿出來的。就算林醉這一次沒能借機將功法融會貫通，日後再學也來得及。
再者說了，林醉又與自己是道侶身份，日後就算自己為他開小灶、開後門，也沒人敢多置喙半句。
更何況，依照林醉的領悟力，估摸著也用不著自己給他額外講習了。
墨珣對林醉還是很有信心的。
思及此，墨珣拉過了林醉的素手把玩著：“這個不急，以後再學也是一樣的。”
林醉倒是沒有將手抽回，隻是由著墨珣動作，看著他點了點頭。
墨珣這就轉而看向了仍是趴在林醉肩上的那個像一個毛絨坎肩的阿豨，“阿豨呢？看見什麼了？”
阿豨回神比林醉還稍遲一些，但卻也聽到了尊者與林醉之間的對話。
在尊者與林醉對話的時候，阿豨幾乎是已經收起了剛才那副呆若木雞的模樣了。
現在，又聽到尊者在問自己，阿豨立刻張口答話：“我……”
林醉原先還垂著眸子盯著墨珣與自己的手，在聽到阿豨的聲音之後，卻猛地側過頭，顯然是有些難以置信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麼。
墨珣能感覺到林醉手指一僵，不過，他倒是沒有被阿豨的這個變化嚇到，隻是嘴角噙著的笑意又加重了幾分，以一種理所當然又讚賞的語氣說：“不錯，能說話了。”
阿豨好不容易回過的神，卻在口吐人言之後，再次給被嚇懵了。
它很快地變了個姿勢，從而坐在林醉的肩上，用兩隻前爪飛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因為嘴有點尖，阿豨做出這個動作反而就像是在捂臉一樣。
阿豨的這個反應跟剛才林醉的，倒有那麼點兒如出一轍。
墨珣見狀，笑意更甚。
眼前的一大一小，都是這麼個反應，著實可愛得緊。
林醉伸手將阿豨從肩上揪了下來，擱到了自己腿上，低頭仔細問道：“你能說話了？”
阿豨定了定神，這才將毛茸茸的爪子放下，立在林醉的腿上，麵容鄭重地點了點頭，“能了。”
林醉的那陣驚訝勁兒過了，這會兒再看阿豨倒也不似剛才那麼吃驚了。
“發生了什麼？”林醉原以為阿豨是借著自己的神識才能進入墨珣的識海的。既然如此，那麼阿豨在墨珣識海裡所“看到”的，必然也與自己一樣。然而，事實卻出乎了林醉的意料。阿豨竟像是從墨珣的識海中得了機緣一般，竟能開口說話了！
林醉與阿豨之間神魂相通，沒道理阿豨遇上了什麼機緣、感悟，林醉會毫不知情。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阿豨一開始發出聲音的時候，林醉才會表現出訝異來。
對於靈獸而言，除非修煉至高階，或是遇上了大機緣，否則是窮其一生都無法吐露人言的。
阿豨早早就已開了靈智，但卻是因為神獸血脈的加持。
說它在修煉吧，卻也根本沒有什麼修煉的功法。
阿豨與林醉簽訂契約才多長時間？
又發生了一些比較棘手的事，林醉根本就沒來得及好好教導阿豨什麼。
阿豨的那個幻境，瞧著是挺厲害的，但卻也到處是漏洞。
阿豨自己應當也是知道這點，所以向來也不會跟那些靠近它領土的修士們硬碰硬。
多數時候，阿豨都是用幻境先把人給困住，然後自己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