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皇宮的懸浮車上,慕容無隅仍然覺得十分玄幻。
仿佛已經輸光一切的賭徒,卻忽然在口袋裡摸出一張中了大獎的彩票,整個人似乎踩在了雲端上，充滿了不真實感。
他不自覺回過頭,看見尹琛遙遙站在樓前。
不知何時，天下起了雨，臉已經看不清了，但一定是個十分有趣的神情。
慕容無隅輕輕笑了聲，心中莫名湧現出愉悅的情緒。
他拉扯了下衣領，小心翼翼側頭看向旁邊的尹希聲,少女坐在他的旁邊，正看著外麵的風景，他隻能看到那瓷白的耳垂,和瘦削的肩膀。
慕容無隅目光閃了閃，一刹那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前世。
那時候希聲也是剛回帝都，對一切都有著好奇,他來接她時,最初臉上還有著陰鬱，當看到車窗外光怪陸離的景色後,又瞬間滿血複活,趴著車窗瞪大眼睛看外麵的一切。
當時他是怎麼想？
應該是喜歡的，可這樣的喜歡卻被皇室的教條所束縛，覺得希聲這樣不合規矩，沒有太子妃該有的模樣,即便她也隻是在她麵前如此而已，卻仍然高高在上的訓斥，看著少女難過地收回目光，眨巴著眼睛窺探他，一副怕他生氣的樣子。
真的，很可愛。
可如今，希聲卻永遠不會這樣了，即便隻能看到側臉，慕容無隅也能感到深深的疏離與排斥。
他目光微沉，聲音卻很溫柔，“希聲，我知道你喜歡綠色，所以準備了綠色的禮服，這次舞會不需要在意任何人，你這個樣子就很好。”
他指的是尹希聲臉上的妝容。
尹希聲挑了挑眉，語氣意味深長，“哦，那你準備禮帽了嗎，綠色的那種，顏色越深越好。”
慕容無隅臉色一變，想起之前尹希聲說得話，雖然暫時沒有什麼特彆的男人出現，但希聲確實與那些單兵係男生走得極近。
如果是過去，他絕不會允許，可現在他隻能忍下。
“不論哪個顏色，希聲都是舞會上最矚目的太子妃。”
慕容無隅壓下心中的煩躁，強扯著笑容遞過一枚包裝精美的點心，“聽說你剛下課就來采訪了，一定是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點心是抹茶重芝士。
包裝盒一打開，抹茶與芝士的香味便撲麵而來，尹希聲確實餓了，但她也不是誰的東西都吃，看都沒看一眼望向窗外。
慕容無隅很清楚尹希聲的喜好，所以特地準備了這個點心。
前世他準備了一次，少女歡呼著跳進他的懷裡，喊著愛死你了，慕容無隅很清楚不是隻因為喜好，而是那時候少女對他的深愛。
他端著抹茶重芝士的手一頓，默默地收了回去，又拿出一杯溫熱的水，再次遞了過去，帶著點祈求的味道。
“起碼……喝口水？”
尹希聲連抹茶的誘惑都抵抗住了，還會稀罕一點兒水，自然就當沒聽見。
慕容無隅緩緩收回水杯，心中開導自己不要著急，有的是時間，起碼希聲願意陪他來參加舞會，不論什麼目的，隻要這樣就可以了。
兩人沉默著到了皇宮，未及抵達舞廳，尹希聲忽然開口：“停車。”
前麵的副官一愣，下意識想踩刹車。
慕容無隅喝道：“不需停車。”
他看向尹希聲，眸中結滿了厚重的冰霜，嘴上雖然有笑意，卻叫人看了心底生寒。
這裡離雷霆殿很近，他知道希聲為什麼會願意跟他回宮，心臟像是一隻手緊緊攥住，痛苦到讓他控製了幾秒鐘，才勉強平靜的開口。
“等到舞會結束，我送你過去好嗎？”
他聲音和煦，帶著安撫的意味，尹希聲卻沒有回答他，驀地踹開車門，在兩人震驚的目光下，毫不猶豫地跳下了車。
副官受到驚嚇，整個車來了個急速漂移。
慕容無隅眼睛緊緊鎖住跳下去的少女，見她利落地就地一滾，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頭也不回地向著雷霆殿走去，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嫉妒與瘋狂霎時占滿了他每一個細胞。
“嗬……”
他自嘲地低低笑了笑，對副官交代：“跟那些人說，舞會不舉辦了，你也回去吧。”
說完，長腿踏出懸浮車，不遠不近地跟上尹希聲。
副官坐在駕駛位上，回頭看向遠去的太子殿下，小小的眼睛裡，寫滿了大大的疑惑。
不辦了？
您精心準備了好幾天，邀請帝都最有地位的貴族，提前讓他們到場等待，就為讓太子妃享受公主般的待遇，現在說不辦了？
您讓我怎麼把這話傳過去啊！
副官懷疑人生地原地哀嚎。
*
雷霆殿。
今日宮中辦了舞會，離雷霆殿不是太遠，悠揚的歌聲傳進了宮殿，伴隨著細微的說話聲，一並被這座沉默的宮殿收下。
繞過空無一人的廊道，進入恢弘的宮殿。
殿內狼藉一片，所有東西散亂在地上，有焦黑的顏色在地麵上劃出大片大片的痕跡，像是有什麼可怕的存在曾經路過這裡。
慕容瑾獨自坐在寬大的床上，雙手緊緊抱住膝蓋，微微倚靠在床柱上。
他沒有開燈，房間內是漆黑的，唯有那雙流轉著金色閃電的眼睛，和被那雙眼睛凝視著的光腦上的照片，為這間屋子帶來了一點亮光。
照片上的少女笑容輕快，穿著綠色的運動衣，臉上的妝容與衣服十分相稱，淺綠色眼影在光芒中閃爍著漂亮的亮光，可這樣的亮光，也不抵少女眸中無儘的光彩。
仿佛掃清一切陰霾的光明。
她站在校園的綠化帶上，右肩扛著鋤頭，朝他高高揚起了手，引誘著他向她接近。
慕容瑾伸出了搖搖欲墜的手，不自覺碰觸上那抹笑容，手上忽然竄出一抹電流，光腦閃了閃，也變成了漆黑的顏色。
這個房間，全部染成了黑。
慕容瑾閉上眼睛，努力忍受著身體內電流亂竄的痛苦，蒼白的手指死死摳住臂膀，圓潤的指尖刺進了血肉，鮮紅的血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