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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霽猛地一下從夢裡嚇醒過來,腦門兒上全是汗珠子,一摸手心,濕漉漉的跟剛洗過似的。
再細細感覺,後背和頭發根也都濕透了,整個人像剛從水盆裡撈出來一樣,全身上下沒一塊乾地方。
有一瞬間她想就這樣濕耗著吧,明天肯定有大病,如此好讓皇上可憐她從而重罰太子。但她很快打消這念頭,阿呸,強健的體魄比什麼都重要。
閩霽在床上翻來覆去鬨出好大動靜,睡在外間的秋色仍然毫無所覺。
秋色今天也被嚇慘了,當被人發現時,她已然暈厥,被悄無聲息地藏匿在茂密的灌木叢中。
五皇子說秋色衝撞貴人,罰跪一個時辰,她等五皇子走開之後撒腿就跑,隨後被打暈人事不省。
秋色什麼都記得,但被喚醒時卻一個字也沒說。她沒跟肅親王喊冤,還輕輕捏著閩霽的手摩挲,暗示閩霽跟她共進退。
大火之後閩霽始終像個一點就著的小炮仗,直到這一刻見到秋色仍然沉著冷靜,她才終於平靜下來。
秋色情緒上沒受到太大打擊,身體上卻可以說是傷痕累累,一身細皮嫩肉被灌木刺刮得滿是劃痕,像在釘板上滾過一回。
念著秋色今天遭大罪,閩霽沒喊她幫忙,獨自就著涼水擦拭身體。換好衣服之後腳跟一轉徑直走向外間,鑽進被子摟著秋色一起睡。
“女郎?”秋色不確定地問。
“不是,采花賊。”閩霽說。
秋色輕輕笑出聲,帶著點兒天真爛漫。
閩霽舒出一口氣,在床上翻滾撒嬌:“今日為何不說實話?你這一身傷白挨了?就算你不計較,那還有我呢,我也受好大委屈。”
秋色支著腦袋看她,柔聲細語地說:“不如女郎出個主意,閩娘子下次怎麼鬨騰才有可能大獲全勝,真正傷及女郎?”
閩霽聞言整個人安靜下來,顯然是聽進去的。
秋色繼續說:“女郎自然不與閩娘子相同,不是她那般無理取鬨,行事氣度更遠勝於她。可是,閩娘子次次自取其辱當真隻是因為師出無名和居心不良嗎?”
閩霽不得不承認:“都不是,閩娘子即便處心積慮也不能撼動我分毫,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尚未在侯府站穩腳跟。”
閩瑰婠既沒有上族譜,又漸失父兄寵愛,她的花樣百出在其他人眼裡不過是,西園裡一個愛出風頭的女子又生事了。
閩霽驚得全身僵硬,她的處境地位跟閩瑰婠何其相似!
她不算皇室中人,也不是朝廷命官,倘若因她掀起風波,在彆人眼裡得到評價恐怕也會是「一個愛出風頭的女子又生事了」。
閩瑰婠的處境比她好多了,至少她沒有害人之心,可是閩瑰婠仍然活成神憎鬼厭的樣子。
倘若她不自量力地把太子當作敵人,下場能比閩瑰婠好到哪去?
“還好……”閩霽慢慢放鬆下來,漫不經心似的說道,“這段時間醉心學習,我壓根兒沒正眼看太子。都怪陛下太會拉仇恨,次次拿我當榜樣敲打太子。太子惱我,但他罵人的詞彙貧瘠,我也沒往心裡去。”
秋色心疼得捧著閩霽的小臉揉來揉去,安慰道:“女郎想清楚了就好,唉,隻好讓我們女郎受委屈了。”
“是委屈啊,一輩子咽下最多委屈就是在皇宮裡。”
閩霽嗚嗚哭兩聲,切實感受到皇權威壓。
讓她跪下,就不能站著;讓她沉默,就不能發泄。沒怎麼受打罵,但是覺得處處不順心。
她得一再退讓,還得發自肺腑地心甘情願,皇上滿意和太子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秋色仍然條理清晰地分析著:“太子才德自有皇室宗親和朝廷大臣把關,我們多說一句都是僭越。一如在侯府裡,誰敢妄議女郎?且除非老太君發話,又得到閩侯和大郎、二郎讚同,否則誰也奪不去女郎的掌家權。”
這個比喻很形象,宮中太子一如侯府掌家女郎,事關重大,至少不會因為月娘母女而動搖地位。
祖母堅決不讓月娘進門也是有這層考量,看父親的意思明顯是要娶作繼室,到時候閩霽就不能越過新夫人繼續掌家。
這樣算來,閩霽是該對月娘母女有些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