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葬禮(1 / 2)

整個村莊都籠罩在烏雲暴雨之下,雨水一遍又一遍衝刷著房前的血跡。大雨的聲音蓋過了一切,一切言語、一切鳥獸、一切悲鳴、一切不敢與憤怒。所有一切都被雨聲覆蓋了。

穀三一步步踏上了台階,她找過了房間,也翻看過箱子——最終推開了閣樓的門。

窗大開著,雨水飄落進來,打濕了窗台下的地麵。她走向那些雜物,緩慢地將地麵上的東西搬開。箱子、農具、鐮刀……

一樣一樣地搬開。

而後她掀開了眼前的那塊舊布,抬起籮筐。

小穗兒抱著雙腿蜷縮著,她抬起頭,一雙通紅的眼望著她。穀三伸出手去。那個孩子忽然間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口咬在了她的虎口上。

她如一頭小獸用力地咬著穀三的虎口,眼中滾落下淚水,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血腥味漸漸在她口中擴散了開去,穀三低頭看著她被咬出了血來的手掌,沒有出聲製止。她隻是沉默著,沉默地等待這個孩子將所有的悲慟宣泄完畢。此刻還能再說些什麼呢?事情已經發生,即便道歉也於是無補。孩子清楚知道發生的一切,他們也沒有任何可以撒謊的東西。

她躲在了這兒,聽到那些槍聲,聽到了那場屠·殺,她已親耳見證了一場慘案的發生。疼痛感漸漸變得清晰,穀三卻始終沒有將手縮回來。

她隻是沉默。

沉默。

直到女孩終於耗儘了了力氣,朝地上跌坐而去時,穀三才將她抱起,帶著她離開了那座閣樓。

她抱著小穗兒回到樓下,慕容宇華拿著鐵鍬走入雨中,開始在院子中為他的老朋友挖一座墳墓。穀三抱著小穗兒站在了門前,她原本抬起還帶血的手想遮住她的眼睛,可她卻握住了她的手,一雙眼定定地望著她父母的屍首。

這場大雨仿佛將所有人的聲音都暫時淹沒了,院子裡除了雨聲就隻有慕容宇華一遍又一遍握著鐵鍬掀起泥土,朝一旁扔去的聲音。他一直挖到日落時分,雨水都漸停,才終於挖出一個可供兩個人躺下的墓穴。

穀三和小穗兒替穆永夫婦整理好的衣裳。小穗兒將已經萎謝的小花戴在了她阿娘的發間,而後看著兩個大人將她阿爹阿娘抬起,而後抬入了滿是土腥味潮濕的深坑之中。

雨徹底停了,天色已全然暗下。

穀三點了一盞油燈放在門前,和慕容宇華一起埋葬了這對為他們犧牲的夫妻。小穗兒也跟著他們一塊將土灑在父母的身上,一雙小手一遍遍握起泥土又撒入,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這個簡單的動作。

一點月影隱約在雲層之後。午夜時分,三個人坐在門堂前的台階上,他們手上都沾著泥汙。小穗兒原本赤裸的小腳上穿上了穀三那雙紅色繡花小鞋。隻稍大了一點,拿繩子紮了鞋口,就不容易掉了。

她坐在穀三和慕容宇華中間,望著自家院門前的兩座新墳,在長久的無言之後,終於開口說話了。

小穗兒說:“地底下會冷嗎?”

“會吧。”慕容宇華也望著墳塚,他們連能用以祭拜焚燒的黃紙錢都沒有,隻能在埋葬他們之後,就這樣看著,“但蓋著那麼厚的土,應該也不會太冷。”

“會有蛇嗎。”

“不會。”

“那會有蟲子咬嗎?”

“也不會。你阿爹阿娘都是好人,那些蛇蟲鼠蟻不會欺負他們的。”

小穗兒拿袖子抹乾淨了眼淚,望向他:“可既然他們是好人,那些壞人為什麼要欺負他們?”

“因為……”慕容宇華低下頭去,一時間甚至都找不出答案來回答她。

“因為我們反抗了這群壞人。我們把壞人認定不變的規則推翻了,他們惱羞成怒,要把所有可能會擁有同樣意圖的人都消滅掉。而反抗壞人的,當然是好人。”穀三回答了她,“但不論怎麼樣,這些事都因我而起,你恨我們也好,詛咒我們也好,我都會聽著。”

“所以如果你沒有反抗,壞人也不會害死我阿爹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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