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拿著槍的手還在發抖，槍管裡一縷青煙嫋嫋升起。她顯然是第一次開槍，全然對此還既不習慣。她剛剛那一槍實際上並不是往慕容宇華腦袋上去的，穀三回頭看了眼牆上的彈痕，按照那個軌跡，她瞄準的實際上是自己。
穀三怎麼會忘，如若說慕容宇華的懸賞金是五十兩，那麼作為真凶的自己隻會多不會少才對。
周太太長歎出了一口氣，哪怕是舊時代的女人，握住槍的那一刻就好像重新握住失去多年的命運操控權，她揚起了頭來，不再是先前那副悲戚的模樣，隻是帶著淡淡地失望和她的女兒下了最後通牒：“你現在洗心革麵還來得及。有你在，這個謊就能徹底圓上。我們周家也可以從這場混亂之中脫身而出，繼續享著榮華富貴。你已經錯了一步，不要繼續再錯下去了。哪個女人能選擇自己的婚姻？你以為我當初想嫁給你爹那種人嗎？這些年來我看著你爹我不想他死嗎？可人都還是要過日子的，你不能這樣，明白嗎？這是為娘交給你做人的道理。”
“你的道理不過是圍繞著你自己的利益。”
“那你殺了李司令就不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了？你做了殺人犯，反倒是想選一條崇高的道路給自己脫罪不成？他再壞，也是你的丈夫！也是明媒正娶的你。你再如何恨娘，娘也是在為你找一條活路。你怎麼會愚鈍至此呢，慧兒？”
穀三其實漸漸意識到了一點。當她殺了李漢東的那一刻起，就等於是打開了一場全新的盛宴。一場歌舞升平的晚會，每一個人都將在餐桌上找到適合自己的食物。他們會粉飾、偽裝自己，讓所有人都認同他們的選擇。這是低劣的但這也是合理的，非常很正常。
所有人最終都會成為惡人身體上的蛆。
啃食著他的血肉，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周太太端著槍，她方才那一槍雖然沒有正中靶心，到時很快在這之中找到了節奏。哪怕穀三已經挾持了人質，她仍不緊不慢地將槍口又一次對準了過來：“聽話，女兒。我隻要你身後這個土匪。你若至此仍執迷不悟，娘親隻能自己去換那一百兩黃金了。”
可惜，未等她槍聲再度作響，穀三直接摁著擋在身前的人衝到了她麵前。周太太又一次扣動了扳機，但子彈卻是咬在了那名家丁肩膀上。
穀三趁著她愣神的空擋迅速奪過了她手裡的槍。她直接轉頭朝著家丁的小腿那兒扣動扳機，本要追上來的人全都跪倒在地，哀嚎聲一片。
她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快到周圍人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局麵就這樣再一次被他扭轉了。
周太太臉上也濺上了血，發出尖叫：“你是不是被惡鬼附了身，要害死我們所有人！”
穀三拿著她的槍站在了她麵前：“周太太，不是我被惡鬼附了身，我隻是在做一件很多人想做但不敢做的事罷了。”
“他們手裡頭有槍，你鬥得過他們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如果隻因為有槍就怕了，這事兒從一開始就不會發生了。”穀三回頭給慕容宇華遞了個眼神，二人也將原本藏在行囊夾層中的槍取了出來。暮春的風吹過來還帶著幾絲涼意。
穀三轉過了身，朝後門那走著。小柳打從他們一開打就躲到一旁瑟瑟發抖不敢動了，這會兒見她走回來了，站起了身，十分主動地替她拉開了門椽。
她回頭又看了眼周家這棟宅院，和周太太說：“時候也不早了，先前說過的那句話，我還是原封不動再和您說一遍。第一，我不叫周慧兒，我叫穀三。第二——”
門一打開，穀三便仗著自己的夜視能力直接開槍崩了守在外頭的士兵。
“你要怕，就趕緊收拾了東西走吧，有多遠逃多遠。”
隨著槍聲響起，所有在街道上巡邏的士兵全都往這邊湧過來了。慕容宇華拿出火柴直接點燃朝外扔去。
外頭的石板路頓時燃燒了起來，火焰如同一條蟒蛇朝著那群士兵驟然竄去。
他們從白天到黑夜待在慶平縣可不僅僅隻是到處走走的。
隨著火焰騰空，街道兩邊爆炸聲轟然響起，慕容宇華與穀三並肩而行，迎著火光，朝前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