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岔開話,方才本王問你的你還沒答,”周劭閒閒地覷著她。
錦秋無法,隻得走到他身側去。
周劭的笑意蔓延至眼角眉梢,他轉過身去,繼續前行。
華燈初上,瞻蒙街籠罩在一層蒙蒙的紅光裡,亦真亦幻,青磚地麵上被油彩潑過一般,濃稠,閃著光。
錦秋漸漸落在他身後,目光流連於道旁各色的小攤子。周劭慢下步子就她,可錦秋故意走得比他還慢,他乾脆冷著聲令道:“本王命你,走到本王身邊來!”
身旁行人不明所以地望過來,錦秋怔了一怔,覺著被這麼多人看著不大好,忙走上去,與他並肩。
周劭神色複歸平常,時不時側頭看她。她發髻兩側的水舞燒藍流蘇步搖輕晃,撩撥著他的眼睛。
一顆石頭冷硬了二十二年,終於在這個北風呼嘯的夜裡從縫隙裡開出一朵小花兒來。在今日之前,周劭最大的快樂是看著人們安居樂業,那是一種宏大的歡樂,是為眾生而樂,但是這一回不一樣,這一回他的心弦波動,奏出一曲樂音,隻為某個人而奏。
錦秋從始至終都走得小心翼翼的,但在周劭看來卻是鎮定自若,隻有她自己知道那厚厚的夾襖到底包裹著的多少汗水。汗流得多了,便覺著口渴,且她口中那辣意並未完全散去,她這人,一點辣都吃不得的。
“冰蓮百合湯,客官來一碗冰蓮百合湯?”一個戴著褐色兜帽,鼻頭凍得通紅的婦人在街邊吆喝著。
寒冬臘月的人們都愛吃熱食,她生意稀,攤子前就站著兩個半人高的小子,雙目含光望著她手上的竹筒子。婦人從大瓦罐裡舀百合湯倒入竹筒子裡,倒滿了就遞給右邊那小子,兩個小孩子得了糖水,樂樂嗬嗬地跑走了。
錦秋咽了咽口水,她實在口渴得很。
“你要喝糖水麼?”周劭見她這模樣,於是問道。
錦秋自然想喝,可她不想讓周劭買給她,於是道:“小女不愛吃甜。”
周劭嘴角一彎,大步走上前遞給那婦人一兩銀子,道:“給這位小姐一罐。”
“好嘞!”那婦人見著一兩銀,兩眼放光。
“我不愛吃甜,”錦秋有些惱。除非是親近之人,不然她是不會收人家東西的,哪怕是一罐糖水。
“是麼?可方才酒桌上,那芙蓉糕宋大小姐不是吃了四塊麼?”周劭似笑非笑地睨著她,眼尾微挑。
吃了幾塊芙蓉糕他都記得?
錦秋臉窘得通紅,雙手緊捏著帕子,也不等那婦人舀好糖水,便立即轉身往前頭走,頭也不回的恨不得小跑起來。
若這時候表哥在,便是知道自己在扯謊也絕不會戳破的,可這王爺既難纏,又叫人心煩,還誠心讓她下不來台麵,真真是臊死個人。
她不想與他待在一處了,不然她怕自己又管不住嘴想懟他幾句。
錦秋納罕周劭竟沒有叫住她,卻也忍住不回頭望,往那人多的地方去。
前頭街邊有人耍把戲,周邊圍了好些個大人小孩兒拍手叫好。錦秋的目光投過去,恰好對上另一條岔道上過來的盧春生的目光。
錦秋心頭一震,慌忙轉了身,一抬首,便見離她三丈遠處向她走來的周劭,他手上拎著個竹筒子,與他那一身清貴氣度格格不入。
錦秋杵在那兒,進不得退不得。她終於知道為何周劭沒喊住自己,原來是一直跟在身後。
周劭則緩步向她走過去,麵上帶著幾分淡淡笑意。
以前錦秋以為,周劭這樣金玉堆出來的人兒會嫌棄路邊攤子上的東西,畢竟普通世家子弟也絕不會拎著個竹罐子在大街上走,多少有失/身份。
可周劭全然不同,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拎著個竹罐子信步走來,坦坦蕩蕩,好像他對自己的萬丈光芒一無所知,或者是毫不在意。
“你走得這樣快做什麼?”周劭問,將那竹罐子遞給她。
錦秋接過,道:“王爺,回罷,再往前就到瞻蒙街儘頭了,再沒什麼可看的。”
周劭的目光卻沒落在她身上,而是越過她看向岔道口,錦秋沒得到回應,便抬頭看他,再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正見著炯炯望著自己的盧春生,而他身旁的盧夫人則正同另外一個婦人說話。
他二人目光相接時,周劭覺得自己像個外人,難道他們之間除了壽宴上那一麵,還有彆的故事是他不知道的?
“那不是盧春生麼?你與他也有交情?”周劭冷聲道,話裡含著幾分諷刺。
錦秋咬唇不語。
“本王教你個道理,愈是不想見的人,愈是要大大方方地去見他,”周劭說。
與此同時,盧夫人也望了過來,見著是周劭,立即拉著盧春生笑吟吟地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