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同行(2 / 2)

那麼惦記著那個“歲見”,以前怎麼不跟著他一塊兒走呢!

不高興的沈知弦決定今晚早早睡覺,拒絕與晏某人和草某芽秉燭夜談。

畢竟他現在隻是一個普通人呢!

床榻隻有一張,晏瑾當然不會和沈知弦搶。他在心底默默疑惑著沈知弦為何突然就不高興了,但他也不敢問,默不作聲地替沈知弦吹滅了蠟燭,帶著小草芽乖乖地在小軟榻上打坐。

窗半開著,瀉入一片月光,和著輕風,微有涼意。

夜已經很深了,小草芽攤在窗邊曬著月光睡得正香,床榻上沈知弦呼吸綿長,顯然也是熟睡了。

晏瑾睜開眼來,眼底一片清明。他偏頭望向床榻的方向,片刻後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大概明麵上沈知弦還是把他當“陌生人”來看待,所以今夜沈知弦的睡姿是很端正的,裡衣穿得工工整整一絲不苟,錦被搭到小腹,仰麵躺著,雙手疊放在錦被上,一本正經的模樣。

晏瑾凝視了他許久。

在清雲宗與沈知弦相鄰而居的那幾年,他曾有幸見過幾次沈知弦的睡姿,與他的劍法一樣瀟灑而不羈。

被子要掉一半到地上,枕頭推得歪歪斜斜,沈知弦就卷著被子的一角,側身睡得很熟,長發如墨披散在他身下。

被小草芽吵醒時,就會氣惱地卷著被子翻個身,又倦又軟地說一句“不要吵”。

晏瑾目光沉沉地垂眸望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一縷發絲被風吹得不斷拂著他的臉,沈知弦被弄得很不舒服,熟睡中抬手隨意地撥弄了幾下。

然而那縷頭發很頑固,沈知弦的手一放回去,它又在風的鼓動下開始搗亂。

沈知弦輕微地呢喃了一聲。

晏瑾眼神不自覺柔和了下來,連他自己都未發覺自己唇邊噙了一點兒笑意。

他動作輕柔地替沈知弦將那縷頭發整理好,才將視線移到沈知弦的手腕上。

因著方才撥弄頭發,沈知弦的手收回來時就沒再規規矩矩搭在小腹上,隨意地擱在身邊,微微蜷著手指。

晏瑾半蹲著,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沈知弦的手無論何時都冰冰涼涼的,像是永遠都捂不熱。晏瑾輕輕地將他的手翻過來,替他把了把脈。

晏瑾離開時,沈知弦的身體還虛弱得很,眼下雖然瞧著沒事了,但晏瑾卻不敢掉以輕心。

好在摸得的脈象平穩而有力,並無大礙。

晏瑾略鬆了口氣,忍不住就想多了一些。

師尊眼下瞧見他,似乎沒有很生氣的模樣,是不是……原諒他了?師尊怎麼忽然要換個身份來?還偏巧用著這個名?

他胡思亂想著,視線略略一偏,就看見了沈知弦空蕩蕩的手腕上,沒了慣常戴著的玉珠串兒。

想來是沈知弦偽裝身份不好再戴著,故而將它取了下來。

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塊地方顏色格外不同——沒了玉珠串兒擋著,沈知弦手腕上的傷痕便清晰明了地儘數展示在晏瑾眼前。

這傷疤,晏瑾之前曾見過一點點,此時才完整瞧見。那是一片不規則的傷口,非刀割劍劃,橫亙在雪白的腕上,輕輕摸一摸,有略微的凹凸感。

晏瑾不放過一點細節地仔細端詳著,這傷疤似乎是……被反複啃咬弄出來的。

師尊這樣身份的人,身上怎麼會有這樣狼狽的傷口?

晏瑾心底漸漸浮起疑惑來,不知怎的,他有一種直覺,這傷疤或許和沈知弦沒有關係,和它有關係的……

是歲見。

歲見啊……

他在心底反反複複咀嚼著這個名字,嘗到了一點又甜又澀又喜又悲的滋味。

複雜得很,一言難以說清。

他其實有很多記憶都混亂不全了,那些往事,在兩輩子的時光交錯中被碾壓得破碎,隻剩零丁碎片深嵌在他腦海中。

他早已不記得為什麼一定要找這麼一個人,隻記得那些刻骨的執念在他腦海中反複出現反複催促,他的生命仿佛不完整,隻有找到歲見,將他整個人吃進肚子裡、揉進骨血裡,才算是圓滿。

強行搜尋記憶讓他的腦袋開始發疼,晏瑾手上忍不住用了點力氣,睡夢中的沈知弦察覺不適,不安地動了動手,蹙著眉哼了一聲。

握著沈知弦的那隻手忽然被火燒似的滾燙起來,靈識海中的契約發出警告,用刺痛來告示他不許亂來。

晏瑾驟然回過神來,察覺到方才冒起的可怕念頭,他緊緊抿著唇,眼底裡全是掙紮,輕微的赤色悄無聲息地浮起。

溫宗主的那一聲“吾徒歲見”。

師尊念出來的一句歲歲長相見。

似乎都在昭示著某些他渴求已久的真相。

其實也不需要再向誰去求證,他心底最本能最直接的反應就已經告訴了他真相,隻是他彷徨著,生怕眼前一切隻是鏡花水月,惶恐著不敢觸碰。

頭疼得仿佛要炸裂成兩半,晏瑾忍著疼,輕輕地將沈知弦的手放下,站起身來,往回走時,忍不住踉蹌了兩步。

師尊。

歲見。

晏瑾控製不住地回頭望去,榻上那容貌清雋的人睡得正熟,沒了醒時的散漫灑脫,睡著的他眉目間都盛滿了溫柔。

像滿月時分,最皎潔明媚的月色。

……

化身普通人的沈知弦這兩日連著趕路確實是很疲憊了,雖然有心想防備一下晏瑾,但拗不過倦意上湧,一夜沉沉睡去,夜半裡發生了什麼,一點兒也不知。

隻依稀覺得手似乎被打了一下,有點兒疼,不過那也隻是一瞬。

他疑惑地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隱約有點兒紅,沒有彆的不對。

他將之歸納於半夜睡熟了手亂甩撞到床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便沒再往心上放。

晏瑾非得要同行,沈知弦拒絕不得,便隻能心平氣和地問他:“往哪兒走?”

他自個兒是沒方向的,得看晏瑾往哪走,看他能不能撞見原書中那藏著鮫鱗的秘境。

同行就同行罷,他謹慎一下,不要暴露了身份……應該,問題也不大。

說不定還能和晏瑾成為“好兄弟”,到時候找著鮫鱗了,晏瑾還能看在兄弟情上,好歹分他一點兒。

全然不知自己馬甲掉了個精光的沈知弦樂觀地想著。

晏瑾其實也根本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但耐不住沈知弦一直望著他,便遲疑著說了個方向:“那……往南罷。”

沈知弦點點頭,算是同意。

確定了方向,那就要準備出發了。

沈知弦這兩日受夠了趕路的苦,決定要選一個舒適的代步坐騎。離這小鎮不遠處剛好有一處專門賣各種坐騎的地方,他便決定去看看。

晏瑾當然是沒有異議的,帶著小草芽,默不作聲地跟著他走。

臨出小鎮前,沈知弦忽然想到了什麼,倒回去找了家書齋,讓晏瑾在外頭等著,他自個兒要進去買東西。

晏瑾想跟著,被他瞪了一眼,停住了腳步。

好在沈知弦進去了一會,很快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臉上神色有些微妙。

晏瑾隻作瞧不見他的微妙神色,隻輕聲問:“買好了?”

聽得他問,沈知弦的神色更古怪了,半晌才搖了搖頭,“遇著黑心老板,不買了,走吧。”

沈知弦率先抬步往前走,晏瑾回頭望了眼書齋,耳力極佳的他恰好聽見了書齋老板的小聲嘀咕。

“哎呀呀這一套書賣出去,可賺得很……我也不心疼了,大不了回頭多去聽幾回說書……”

晏瑾垂了垂眼睫,回身大步跟上。

……

買賣坐騎的地方十分熱鬨,各種坐騎都有,仙鶴靈貓是最常見的,溫順的有靈兔飛馬,凶猛的有靈虎長蛇,甚至連烏龜飛魚都有。

沈知弦就看中了一隻飛魚——魚如其名,那是能在空中飛的魚,寬厚的背,普通大小的一隻,能坐兩三人。

賣坐騎的人大力推銷:“來嘛來買這個伐?超快超穩,還能飛,趕路時看著底下風光多熱鬨啊……最主要是安全!我賣了這麼多年的魚,還沒聽說過墜落事件的!”

沈知弦有些心動,問:“普通人也能坐?”

老板滔滔不絕的話頭被截住,他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知弦,恍然大悟:“啊,我還以為你是哪家大宗門出來曆練的弟子呢,長得可俊……能的能的!我家飛魚又乖又聽話,普通人也能坐的!”

飛魚需要騎乘時會變大,平時就縮成拳頭大小的一尾魚兒,在一個水球裡裹著。老板摸出一隻水球,裡頭是一條海藍色的飛魚,他“嗨”了一聲,將那水球一拋,輕喝了一聲:“出來!”

那飛魚便掙破了水球倏然變大,乖巧地在沈知弦身邊浮空著,扁扁的魚臉上兩隻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看起來……居然還有點可愛。

沈知弦摸摸它的腦袋,飛魚衝他吐出一串兒小泡泡,毫不認生地蹭了蹭他的手,兩根長長的魚須須一晃一晃的,悄悄地卷起來,戳了戳沈知弦的手,又害羞地縮回去了。

沈知弦瞧它好玩,豪爽地摸出來一袋靈石:“就它吧!”

老板今天一開張就做成了一筆大生意,笑得合不攏嘴,要知道,飛魚的價格可不低!他看著豪爽的客人,連聲應好:“好咧好咧,客人大方,我再送您一張毛絨毯子!天上風大,可彆吹著——客人還要點兒什麼不?”

沈知弦看向晏瑾,心知他大概是沒什麼錢,便道:“你要買什麼?儘管選就是了。”

老板熱忱地看向晏瑾,晏瑾卻搖了搖頭,平靜道:“你獨自坐飛魚不甚安全,我與你同行。”

老板頓時露出失望的神色。

沈知弦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也沒有強求。雖然他自信自己不會出事,因著不能動用靈力,他可是帶了許多小玩意兒呢,保命還是沒問題的。

小半時辰後,兩人一草坐上飛魚,開始朝南而飛。

沈知弦會選飛魚,其實就是想嘗試一下修仙世界的飛機是什麼樣的,畢竟在現代坐飛機的時候,隔著窗看外頭的雲,總有種不真實感。

滿心想著手握流雲睥睨天下好不痛快的沈知弦,在飛魚起飛後的半刻鐘,就後悔了。

飛——太——高——風——好——大——啊!

沈知弦望了望底下,久違的恐高感又冒了出來。他的恐高其實不算很嚴重,譬如坐飛機,爬帶著欄杆的高山之類的,隻要知道周圍有東西攔著自己不會掉下去,他都不會怕。

隻有現在這種……

周圍空蕩蕩的,無處可攀,仿佛隨時會掉下去的,才會讓他恐懼。

沈知弦有點怕,又有點後悔,不動聲色地朝晏瑾那邊挪了挪,抬眼望遠方,目不斜視,故作鎮定。

晏瑾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想了想,指尖掐訣,輕微的“噗”一聲,一個水泡似的屏障連人帶魚一起罩了起來。

凜冽狂風頓時消失,沈知弦愣了一瞬,下意識偏頭看晏瑾,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晏瑾也往他這邊挪了挪,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坐在他身側,與他近在咫尺。

一轉頭,一抬手,就能碰到。

離得太近,沈知弦登時又有點兒不自在,輕咳一聲,恰逢晏瑾也朝他望來,似乎是看破了他的害怕,朝他道了聲“彆怕”。

頗為安撫的語氣。

沈知弦頓時覺得自己身為長輩的高大形象——嗯,表哥也算是長輩,全都沒了。

他又輕咳一聲,決定塑造一個關愛表弟的好表哥形象,遂帶著笑容親切地問:“近年來過得可還好?”

晏瑾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實在不是很懂師尊在折騰些什麼。但師尊既然問了,他也就照實說了:“挺好的,師尊待我很好,就是……”

沈知弦笑容一僵,忽然有點兒不想聽他的“就是”下文,然而晏瑾並不給他打斷的機會,緊接著就說了下去。

“……就是師尊身體不好,又總不愛喝藥,每次喝靈丹水總愛加許多糖。四長老說這樣不好,會破壞藥性,可師尊總是偷偷地加。勸也勸不住……”

沈知弦:“…………”

沈知弦:“???”

讓你說自個兒,誰讓你偷偷吐槽師尊啦!!!

靈丹水那麼難喝,還不準他悄悄加糖啦!!!

沈知弦用儘力氣才能控製住自己的手,不要往逆徒腦袋上敲,氣惱地轉過頭去看風景,不搭理晏瑾了。

橫豎現在有了個屏障,他自覺很安全,也不是那麼恐高了。

晏瑾看著沈知弦黑乎乎的後腦勺,抿了抿唇,眼底浮現一絲淺薄的笑意,轉瞬即逝。

……

今日一路往南飛著,都沒什麼人煙,多是連綿不斷的山脈。

好在今早沈知弦特意去買了兩個儲物囊,一個給晏瑾,一個給自己。

給晏瑾的那個自然是仙修專用儲物囊,能裝許多東西,也能短暫地儲存一下食物,買給自己的則是普通人專用,裝得東西不多,不過不用靈力也能打開。

他本來是帶著個品質上乘的儲物囊的,裡麵裝滿各種普通人不會擁有的東西,奈何如今晏瑾與他同行,他就不好拿出來用了。

隻能另買一隻,做做樣子。

晏瑾將早上買的糕點取出來,連著水一起,用靈力微微熱了一下,才遞給沈知弦。

沈知弦吃了兩塊,就不吃了,摸出一包零嘴來吃。

晏瑾托著點心,輕聲道:“再吃一點罷?”

沈知弦搖頭拒絕,這糕點做得不甚精致,吃了兩塊就膩得慌,不如吃點兒零嘴——這果脯還挺好吃。

晏瑾抿了抿唇,將糕點重新收好。

吃著好吃的東西,沈知弦心情就好了起來,路途遙遠,兩人乾坐著也不是事兒,他便又挑起話頭來聊天。

這回他刻意避開兩人之間的身份,閒說著往日聽聞的趣事怪事,好歹他穿書以前也是經常出去旅遊的麼,滿肚子所見所聞,足夠讓晏瑾聽得目不轉睛。

大概是沒了清雲宗的束縛,又披著歲見的皮無所忌憚,高空之中入目一片寬闊,連帶著心境也開闊起來。沈知弦說著說著興起,禁不住操起老本行,撫掌而歌。

“年少縱馬且長歌,醉極臥雲外山河,曾記蘭台溫酒伴月落,澹月春深飛落英,雲子閒敲夜船靜,枕蒼煙萬頃星河闊……”

他唱了一段,隻覺身心舒暢,微微眯了眼,愜然回頭,便笑吟吟地朝晏瑾道:“風光無限好,忍不住,不要介意。”

晏瑾搖了搖頭,眼底有微光,像是夜空裡的星辰閃爍,而那星光裡最明亮的那顆,名喚歲見。

就這般一路飛行,時近傍晚的時候,飛魚終於帶著兩人一草落在了一處小鎮外。

這小鎮看著不大,也沒有之前清雲宗附近那幾個小鎮那般熱鬨,天色漸漸昏暗,大家都回家吃飯去了,街上沒什麼人。

沈知弦托著重新變小的小飛魚,晏瑾肩頭上趴著一棵小草芽,兩人相攜而行,打算今夜就在此歇個腳。

可誰知他們剛走步入長街,一聲稚嫩的“爹爹”忽然就響了起來,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圓滾滾的小身體充滿著無限力量,連走帶跑地就撲了過來。

一把抱住了沈知弦的腿,仰起頭來,就又是一聲響亮的“爹爹”。

沈知弦一下愣了,都沒反應過來,倒是旁邊晏瑾神色平靜,無波無瀾地望過來,輕聲道:“歲見原來是連孩子都有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自以為馬甲穩如老狗絕不可能掉的師尊,

開始披著歲見的皮放飛自我。

歲見承載了師尊少年時期所有中二魂。

師尊唱的歌是《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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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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