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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生意

“我便是會長。”一位四肢生花的妖族走進門來:“三年前多有冒犯, 幸而道君並不計較,不知道君何在?還未曾感謝道君手下留情。”

“他不出門,一切對外事宜皆由我做主。”聶雙雙伸手, 邀請他坐在對麵:“一些小摩擦小衝突, 不必記在心上,日後比鄰而居,少不得要互通有無, 大家謹守本分,互惠合作,打來打去多沒意思, 是吧, 會長?”

綿珺微笑:“道友言之有理, 露華商會向來以和為貴。”

“哎呀,我們三個金丹往大堂一坐, 外頭客人都不敢進來了,道友的隨從也不自在。”錦璜笑盈盈招呼:“樓上有雅間, 不如上樓細說?”

聶雙雙點頭:“行, 還請道友帶路。”

三人上樓落座, 席間互換名姓, 聶雙雙也就確認了, 這位新會長便是日後的妖族妖皇綿珺, 可觀他與妖修錦璜交談, 神色自如,並不像極度厭惡半妖混血的樣子, 定是出了什麼變故, 才讓他日後見一個妖修殺一個妖修。

“道友嘗嘗我們妖族的酒。”錦璜倒了一杯酒,揮手推至聶雙雙麵前:“此酒名為百花釀, 乃是用一百種妖花釀成,春夏秋冬四季各二十五種,都要百年以上的樹生花,合了蓋子埋進土裡,封足二十年才算釀成,這不僅是滄瓊界最好的酒,也是妖域最好的酒。”

這麼多種花混在一起,酒液竟是純淨清透,一絲雜色也無,味道也不駁雜,而是一種淡淡的清香,非要說,就是比靈酒更烈,不像靈酒,講究醇厚綿長,妖族的酒,要的就是爽快。

其實妖花靈花魔花都是聚天地靈氣而生,隻是轉化靈氣的方式不同,本質並無差彆,人族也常用妖植、魔植煉丹,用妖獸、魔獸的角、外殼、利爪等等煉器,露華商會主理的就是妖域材料買賣。

“百花釀除了好喝,對女修容貌最好,常飲可保膚如凝脂,身體自然散發百花清香。”

錦璜看聶雙雙是女修,特意拿了女修最愛的百花釀來待客,可聶雙雙從不塗脂抹粉,身上穿的永遠是那身淺綠色衣裙,頭上隻有一根玉簪,對百花釀的主要賣點完全不感冒,你要說百花釀能加快神識恢複,她還更感興趣一點。

“聶道友,實在是不好意思。”聊了兩圈之後,綿珺終於開口,說出此番前來的最終目的:“上次我們貿然與貴派戰部起了衝突,本不該再提,可那塊羽火元垠是我好友的家傳之物,能否請道友與道君求個情,我願出十倍材料補償。”

聶雙雙喝多了百花釀,此刻神識分外清明,迅速抓住重點,能讓他冒著得罪人的風險也要提起的,必不是普通朋友,看來那位叫堯笙的妖修,便是綿珺厭惡半妖的關鍵。

“不是我不想幫這個忙,而是那塊羽火元垠已被我煉丹用了。”

綿珺難掩失望:“已經用了。”歎了口氣:“看來是注定找不回了。”

那次回來之後,堯笙的修為跌回金丹初期,代表蒼青孔雀血脈的羽火元垠被奪,衝擊元嬰時,返祖的幾率變小,也就意味著更難成為妖王,又被商會趕下會長之位,整日渾渾噩噩,他都不知從何勸起。

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初遇時,一個是街頭小乞丐,一個是找不到家的小樹妖,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見過彼此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候,發過誓,要做一輩子的朋友,永不背叛,可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已經漸行漸遠,愈發陌生了。

聶雙雙故意問:“他怎麼不親自來,無論道歉還是要東西,都叫你來,是不是太沒有擔當?”

“不不不,是我自己的想法……”

“道友還是個丹師?”錦璜向來看不上堯笙,見綿珺這副模樣,忙轉移話題:“不知道友能煉幾級靈丹?”

“不是正經丹師,煉著玩的。”聶雙雙擺手謙虛:“勉強能煉六級靈丹而已。”那火蓮丹便是六級的,全憑運氣好,再來一次不一定成功。

錦璜倒吸一口冷氣,綿珺剛還在感傷,聽到六級靈丹,也愣了。

金丹後期,煉六級靈丹,還是煉著玩!?

聶雙雙並不知道,煉丹師普遍隻能煉比自身低一階的靈丹,這都是優秀丹師了,更多要差一個大階層,金丹煉築基,築基煉煉氣這種,要是煉丹這麼容易,那都能靠服用靈丹晉階了。

所以靈丹價錢一直居高不下,玄靈丹宗靠壟斷靈丹生意,一直都是修真界最富有的宗門。

聶雙雙見他們震驚的說不出話,忙補充道:“我一般就煉煉五級和四級。”五級的自己用,順便勻點給方念歸他們,四級的給門派,三級以下由水月溪他們負責。

“五級已是非常頂尖的丹師了,與我們商會長期合作的山欒界丹師,隻能穩定提供四級靈丹,五級都要另外加價。”六級、七級都是拍賣會上壓軸出場的尖貨,八級、九級基本上不會在市麵上流通,至於十級靈丹,那就是傳說,從未有人煉出過。

聶雙雙悟了,麵不改色的改口:“其實我是劍修,不會煉丹,剛才都是開玩笑。”

綿珺不覺得她會開玩笑,斟酌道:“若道友能提供五十枚五級靈丹,這批妖域材料的價格,我可以做主打九折,並且煉丹材料由我們提供,靈丹還按市價結算。”

聶雙雙這回來,主要目的是買材料回去煉製戰部法器,所以打折這個條件,非常誘人。

“八折。”

“那道友需得煉出一瓶六級靈丹,交由露華商會拍賣,我們隻抽兩成。”

聶雙雙心裡盤算,這生意穩賺不賠,於是點頭答應:“可,拿契紙來。”

綿珺和錦璜也覺得穩賺不賠,當即畫押簽字,這種契約,與血契不同,是雙方平等的道心約束,交易完成後便可自行解除,隻要不毀約,便不會對修為產生影響,是修真界最常見的一種契約方式。

聶雙雙簽之前又加一條,不得透露她的身份,她還不想搶了自家大徒弟未來煉丹大師的名頭。

綿珺欣然答應,有獨家的靈丹來源,於商會亦是有益,聶雙雙不說,他們也不會透露,況且他們苦玄靈丹宗久矣,就聶雙雙提的這些條件,其實還不到丹宗要價的一半,妖域的靈石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

半山腰上的一處人族宅邸,有一築基修士匆匆進門。

“可看清了?是那塗泱界的人?”

“正是,領頭的與露華商會會長上樓去了,樓上有隔音陣,不曉得他們談了什麼。”

主位上的金丹點著桌子:“你前日去找他們談靈丹漲價的事,他們怎麼說?”

“不肯。”築基修士搖頭,但並不在意:“遲早會答應的,除了我們丹宗,誰能給他們提供那麼多靈丹。”

金丹修士沉吟:“盯緊他們。”又吩咐道:“過幾日葛家人就要到了,你去準備一處靈氣充裕的洞府,他們知道塗泱界的底細,又與葛長老同宗,切不可怠慢。”

“是。”

第72章 丹宗

雖說築基後就辟穀, 不再需要食物來填飽肚子,但還需要補充靈力啊,軟糯噴香的靈穀, 滋味鮮美的靈獸肉, 醇香綿長的靈酒,比乾巴巴的靈丹好吃多了,也比靈丹便宜, 是以食肆酒鋪一類,仍舊生意紅火,食客眾多。

黃勳吃的麵前堆起小山似的蝦殼, 見郭正生不吃, 伸手去拿他那份:“不吃給我。”

郭正生敲他手:“彆吃了, 誰知道裡頭有沒有料。”

“料?什麼料?”黃勳嗦牙花:“你說蘸料是吧。”指指麵前的白玉小碟,裡頭紅紅黃黃, 外沿都蹭滿了:“絕了,店家定有秘方, 我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蘸料, 又辣又香, 你說這妖族, 還挺有一套啊, 待會兒我問問能不能買點回去。”

郭正生白眼翻到天上, 把他那盤蝦重重撂到黃勳麵前:“吃, 吃不死你!”

弦星辰也在剝蝦,左一隻右一隻, 全被財寶和金球兒吃了, 等不及還要唧唧叫,其實郭正生不必太過警惕, 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看這倆小家夥就知道了。

宋琿則在觀察店外路過的行人,有人族,有妖族,也有魔族,還有許多妖修、魔修,是他從未見過的生活場景,原來在某種約定俗成下,各族也是可以和平共處的。

聶雙雙百花釀喝多了,一點都不暈,神識清明到連碼頭魚攤上正在殺的那條魚,身上有多少鱗片都看的一清二楚。

有點興奮。

“可有煉丹材料?”聶雙雙喝酒不上臉,還是那副冷靜淡然的模樣。

錦璜詫異:“道友現在就要煉丹?”

聶雙雙點頭:“省的來回折騰。”趁他們把妖域材料調撥配齊的這段時間,把答應的靈丹煉製了,不然還得單獨來一趟,麻煩。

煉丹材料有,而且是現成的,他們委托丹宗煉丹,都要提前準備好材料,光買成丹,費用更高,綿珺雖然相信聶雙雙可以煉出靈丹,但也不想和丹宗撕破臉,與聶雙雙這筆生意,原是打算另找材料的。

但想到前日,丹宗那位築基管事趾高氣昂,認定他們不敢拒絕靈丹漲價,眸光一暗:“我稍後便派人送來。”

“還得有個地火室,要紫金爐。”

“好,道友還有什麼要求,一並提了,我著人去準備。”

錦璜悄悄給綿珺傳音,叫他不要衝動,萬一把丹宗的合作搞黃了,商會定然追責,他想變成第二個堯笙麼。

綿珺看著脾氣好,容易拿捏,其實骨子裡殺伐果斷,隻是往日為了讓堯笙高興,總讓著他,不曾顯露而已,他這個會長,雖是因為堯笙才當的,但三年來,在其位謀其政,有權力被尊重,他們二人的命運,早在潛移默化間,悄然改變。

“自個兒逛去,不必時時跟著我。”聶雙雙下樓,見他們還坐著等她,連連擺手:“難得出來一回,都放風去。”

郭正生起身:“許老大吩咐了,我們要時刻保護老祖周全。”

錦璜捂嘴笑:“你就放心罷,西礁城裡最厲害的不過金丹中期,打不過聶道友的。”

聶雙雙跟著嗬嗬兩聲:“行了,帶我去地火室。”

老祖不讓跟,他們便不好擅自跟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視線落到弦星辰和宋琿身上,保護不了老祖,保護老祖的徒弟總行了吧。

弦星辰和宋琿也不想叫五十個壯漢跟著,正愁,酒樓掌櫃從後頭出來:“各位貴客,會長吩咐了,你們在西礁城停留期間,一應食宿都由我們商會安排,下榻的地方在城東,若不嫌棄,便由我來當向導,送你們過去。”

“不必麻煩,我們有寶船。”郭正生雖然覺得新奇,但不會輕易留宿城內,在他們從小到大的認知裡,妖魔很壞,會穿過裂縫偷襲城鎮,哪怕親眼所見並非所有妖魔都如此,成見也不是一日就能消除的。

於是眾人回到海邊,想逛的,自己去,不想逛的就留下來打坐修煉,那四個店掌櫃經過剛才一頓飯,已經鎮定許多,又見城裡有許多新奇玩意兒,想去又不敢去,便花些靈石,出點辛苦費,麻煩幾個戰士跟著,保護一下。

滄瓊界北與丹宗相鄰,南接魔域,東接妖域,西邊原是無儘海,虛空屏障破去之後,連通塗泱界的東海,所以西邊就接上了塗泱界。

滄瓊界的人族修者多煉丹,也有從彆的地方遷來的,但離得遠數量少,不成規模,城裡主要的人族勢力還是以丹宗為主,資質良莠不齊,要想買到好的靈丹,還得往丹宗的鳳棲界或山欒界去。

丹煉的不咋地,城裡地火室卻不少,海底火山活躍,稍微引一些出來,便是一間低等地火室,舍得花錢設陣法去除雜質,便能得到中等地火,靈石花到位,高等也能有。

西礁城的地火室都可租用,有三間高等的,除了丹宗那位金丹中期的執事,基本上沒其他人用,所以綿珺帶著聶雙雙進去的時候,連正在煉丹的都忍不住探出頭來看是誰。

不一會兒,露華商會會長領著一個麵生的丹師進了高等地火室的消息,就傳遍了西礁城,當然也就傳到了丹宗執事的耳朵裡。

“除了丹宗,外頭不可能有高級丹師。”羅瑞端坐,絲毫不為消息所擾:“露華商會不想接受靈丹漲價,便想出這個法子來,可笑,我倒要看看,那位丹師能煉出幾級靈丹。”

滄瓊界丹師資質良莠不齊,除了本身靈根不佳,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技術壟斷,且煉丹需要培養,需要大量資源練手,先期投入太大,沒有回報,尋常門派、家族根本供不起。

就算供出來,價格方麵也打不過擁有眾多丹師的丹宗,除了一些一二級的低端靈丹,能賣上價的,都被丹宗掐在手中。

“哼,到時候再求我們煉丹,可不止這個價了。”

五日過去,高等地火室的門緊閉不開,材料流水一般送進去,那些手頭沒靈石,買不起煉丹材料的低等丹師們,恨不能坐在門口,摸不著,光盯著那些材料過過眼癮也行。

西礁城傳送陣,一陣白光閃過,五道人影出現在法陣中央。

“見過葛真人,葛小姐。”之前那個報信的丹宗築基修士,立在傳送陣邊拱手見禮:“旅途勞頓,羅執事已經備好洞府,替二位接風洗塵。”

黃衫女修:“爹,這裡怪亂的,我們待多久回去啊?”

築基修士一愣,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黃衫女修身側的青衣築基修士笑著往前一步:“這位道友,還請前麵帶路。”

黃衫女修和青衣修士是老熟人了,正是之前在東海鎮與宋琿他們起衝突的垂絲山莊的伏天秦和葛筠姝,他們離開塗泱界後,直奔玄靈界,等到了玄靈界,伏天秦才知道,她的身份都是假的。

葛筠姝不是葛莊主的女兒,她親爹是金丹修士,爺爺是玄靈丹宗的元嬰期高級丹師,怪不得對葛莊主頤指氣使,而葛莊主從來都是依從,怪不得她瞧不上天九派的金丹老祖。

她會出現在塗泱界那種地方,是因為她失手打死了內門弟子,她爺爺有心包庇她,但又不好包庇的太明顯,才罰她出去曆練反思。

伏天秦知曉她的身份後,更不可能離開她了,使出渾身解數,整日想方設法哄葛筠姝開心,葛筠姝對他有六分真心,光這六分真心,就足夠伏天秦好處拿到手軟,這不,借葛筠姝的光,靈丹不愁,已經順利晉階築基。

“這幾日西礁城熱鬨的緊,露華商會會長結識了一位塗泱界來的丹師,竟然進了高等地火室。”羅瑞請葛南容落座:“看樣子,是不打算與丹宗繼續合作了。”

葛南容聞言道:“天下之大,也不單單我們有厲害丹師。”話是這麼說,語氣卻是鄙夷的,一副看笑話的模樣。

“塗泱界來的丹師?”葛筠姝皺眉:“我在塗泱界待了四年,從不曾聽說那裡有什麼丹師,塗泱界屬劍宗域下,都是劍修。”

“就是說,搭台子唱了這麼一出好戲,可怎麼收場。”羅瑞與葛南容相視而笑:“對了,那塗泱界,究竟什麼底細?”

“能有什麼底細,不過一個被劍宗拋棄的偏遠小界而已。”

第73章 禍根

若不是羅瑞傳訊回宗門, 而葛筠姝恰巧從塗泱界逃出,他們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偏遠小界。界河亂流,裂縫異變, 魔族大肆侵入, 與三百年前五行宗的萬森界確實很像,萬道劍宗做出的抉擇隻能說是棄卒保車,犧牲少數人, 保全大多數人。

塗泱界是劍宗域下,劍宗自己都放棄了,五行宗更不可能管, 木籬戰部駐守明玹界界河, 若不是葛筠姝身上有元嬰爺爺給的印記, 也會被攔在界河不讓通行。

但塗泱界並沒有成為死地,他們擋住了黑木界魔族, 還打著有劍宗戰部駐守的名頭,大搖大擺跑到了滄瓊界, 那就說明塗泱界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那般混亂。

葛家在榴花界和明玹界都有經營, 多方打聽下, 得知塗泱界裂縫異變是因為擅闖先聖之地, 廖英重傷身死, 但羅瑞的傳訊中, 分明提到塗泱界有元嬰道君坐鎮, 還打傷了露華商會的前會長。

丹宗高層就猜測,廖英其實沒死, 而且在先聖之地取得了什麼寶物, 於是攔住消息,並未告知劍宗, 另派葛南容過來調查。

“待那位丹師出關,務必請到府上,我倒要看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休整兩日,高等地火室的門依舊緊閉,材料消耗卻比他父親煉丹時都多,這根本不可能,葛南容愈發肯定這就是露華商會主導的一出戲,好整以暇候著,看他們怎麼表演。

葛筠姝嫌棄城裡異族多,不想出門,被伏天秦好說好哄地勸了出去,亂是亂了點,但貴在新奇,鋪子裡賣的都是些沒見過的東西,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這裡能有什麼好東西,難道能比得過玄靈界?”

“那自然比不過玄靈界,我就是看你在屋中煩悶,特意帶你出來透氣散心。”

“哥哥哥哥,買朵花給漂亮姐姐吧?”一個長了耳朵的小男孩,仰頭攔在伏天秦身前,笑容燦爛道:“這是我早上剛從山上摘的粟粟花,可香了……”

“什麼怪物。”葛筠姝往後兩步:“真是的,凡人就夠討厭了,這種混血雜種更討厭。”

“滾。”伏天秦本想買花討葛筠姝歡心,見葛筠姝生氣,直接一袖子將小男孩拂開。

小男孩是孤兒,而伏天秦和葛筠姝一看就非富即貴,伏天秦又是築基,街上縱使有人憤憤不平,也不想多惹麻煩,隻當沒看見。

伏天秦總算擺上了築基修士的架子,昂著下巴,環視一圈,將葛筠姝護在裡側,繼續前行,至於摔倒在街邊,手腳都受了傷的小男孩,自是不會回頭多看一眼。

西礁城不比東海鎮,這裡不會有人跳出來主持公道,怪隻怪小男孩倒黴,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一條主街從南到北,有人族鋪子,也有妖族、魔族鋪子,人族多賣丹藥、法器,妖族多賣材料、漂亮寶石,魔族多賣新鮮獸肉,還有牛角、利爪、皮毛一類,伏天秦買了兩塊青晶玉,握住葛筠姝的手,承諾要親自磨成手串送給她。

“來咯,來看看咯,今日的賭石活動開始咯。”

“隻要十枚二級靈石,就能買到一塊原礦,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前日有人開出四級粉寶晶,隻花了十枚二級靈石,翻了千倍不止哦,快來買一塊試試運氣咯。”

街口有妖修推了一車黑皮原礦叫賣,小的拳頭大,大的比壓酸菜的石頭坨子還大,黑不溜秋,有的上頭還糊著青苔,看著就像才從山上挖下來的。

伏天秦嗤笑:“這地方居然也有賭石騙子。”

“道友有所不知,這是正經從妖域運來的原礦,外殼難看了些,但攤主沒騙人,前日確實有人開出了四級粉寶晶。”伏天秦身後的店鋪,是人族所開,掌櫃是個築基中期的修士,認出他倆衣服上繡著丹宗符號,笑盈盈開口解釋。

賭石攤子才支起來,便有不少人圍了過去,可見掌櫃說的也是真的。

葛筠姝拉住伏天秦的衣袖:“你說青色襯我,卻不知我更喜粉色。”

“既然筠姝喜歡,那我必得試上一試。”

說完,兩人便相攜朝攤子走去。

“店家,前日托您打聽的事,可有消息了?”弦星辰和宋琿從另一個方向走來。

這家鋪子明麵上售賣靈丹,實際還做情報生意,屬於中立勢力,三族生意都做,弦星辰四處打聽禦獸宗的事,錦璜聽說後,便推薦了這兒。

“喲,陳姑娘來了。”掌櫃從兜裡掏出一枚影石:“以老朽的能力,最多隻有這些。”

“多謝。”弦星辰接過影石後,掏出一袋靈石:“這是尾款。”

“陳姑娘不先看看?”

“我自是相信錦璜真人的推薦。”

掌櫃掂掂靈石,笑眯了眼,遙指向街口:“那喬大又在賣石頭,姑娘前天得了四級粉寶晶,今日可繼續買?”

弦星辰壓住蠢蠢欲動的財寶和金球兒:“買。”

原來掌櫃和那攤主說的,開出四級粉寶晶的好運之人,正是弦星辰。

前日開出寶時,有人當場加價,還有動了心思強搶的,等跟到海邊,才知道他們是塗泱界來的,不僅實力強勁,還是露華商會的貴客,自不敢貿然動手。

弦星辰和宋琿走近時,伏天秦正一個人占了攤子精挑細選,葛筠姝抱臂遠遠站著,忽然瞅見兩個麵熟之人,忙閃過去。

“是你們!”

修者,記性不會太差,弦星辰和宋琿稍稍一愣,也認出了葛筠姝和伏天秦。

這不是垂絲山莊那倆人麼?

魔獸潮圍城之時還在,後來就不見了,沒想到還能在滄瓊界遇見。

按理說,他倆被魔獸潮狂追,弦星辰他們不計前嫌,開門放人,他們本該感激,可葛筠姝此人,心眼比針尖還小,否則也不會故意弄死得罪她的內門弟子。

她可以饒他們一命,但她當日發誓,必要叫天九派老祖親自道歉,那就一定要做到。

“抓住他們!”

伏天秦立刻動手,他倒不全是為了葛筠姝,而是記起此行的目的,正好碰見塗泱界的人,還是落單的,當然要抓了回去問話。

弦星辰和宋琿才將將煉氣圓滿,偏今天黃勳沒跟著,不出幾招,就被逼進牆角。

“我自認並未得罪你們,當日魔獸潮圍城,若不是我們打開城門,想必二位也不能好端端站在這兒。”

伏天秦微笑,人卻不讓開:“我隻是想請二位去瑞邸一趟。”

宋琿:“你這是請人的態度?”

葛筠姝:“廢什麼話,趕緊抓起來。”

“陳姐姐快跑!”剛才賣花的獸耳小男孩從後麵衝出來,揮著鋤頭攻擊葛筠姝,葛筠姝再怎麼說也是煉氣八層,眼中閃過厭惡,出手就是殺招。

“小絨!”弦星辰扔出靈劍,斬斷蠶絲後,去勢不減,直取葛筠姝麵門。

葛筠姝慌忙躲開,臉頰卻被劍氣劃了一道,血珠子汩汩而出,當場氣紅了眼睛:“給我殺了她!”

伏天秦想,宋琿是天九派老祖弟子,留著有用,另一個人卻不是,她敢傷筠姝,殺便殺了,筠姝開心最重要。

卻不想,弦星辰也是老祖弟子,聶雙雙敢放他們在城裡亂逛,自然有保住他們性命的把握,若不是伏天秦非要傷人性命,弦星辰身上的劍氣就不會被激發,他也就不用死了。

可惜……

血濺三尺,灑了葛筠姝一身。

金丹後期劍修的劍氣,殺築基比切菜還容易。

“啊——”葛筠姝驚恐尖叫,慌忙放出傳訊符:“爹,爹爹,爹爹救我——”

遠遠圍觀的眾人都深吸一口涼氣,慶幸之前眼紅四級粉寶晶時,沒衝動下手,不然也要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葛南容片刻便到,葛筠姝哭著撲到葛南容懷裡,言語惡毒:“爹,他們殺了伏大哥,你快殺了他們替伏大哥報仇!”

“好好,彆哭了。”葛南容替葛筠姝擦拭臉上鮮血:“爹這就叫紫蛛吃了他們。”

說著,扔出一隻半人高的蜘蛛,渾身漆黑,口器是烏紫色,一看就知道劇毒無比,剛才還遠遠圍觀的眾人見金丹出現,早跑個沒影,生怕被牽連。

弦星辰和宋琿被金丹之威壓的手指頭都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劇毒蜘蛛靠近,在蜘蛛張開口器的一瞬間,一道金色劍光自城東而來,額頭進,前胸出,將蜘蛛死死釘在了石板地上。

紫蛛吃痛慘叫,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三息後,聶雙雙已經站在了弦星辰和宋琿身前。

壓力驟減,弦星辰和宋琿跌坐在地:“師尊。”

“你便是那塗泱界的丹師?”葛南容是金丹後期,卻摸不準聶雙雙的修為,隻謹慎的將紫蛛收回。

聶雙雙麵若寒冰:“不知出了何事,竟要傷我徒兒性命。”

葛筠姝仗著有親爹撐腰,大喊道:“是他們先殺了伏大哥,我要他們殺人償命!”

聶雙雙看傷口,就知道不是弦星辰和宋琿先動的手,隻問葛南容:“道友怎麼說?”

葛南容剛要答話,西礁城又閃過三道遁光,是羅瑞、綿珺還有錦璜,還有一道黑色影子隱在牆縫中,是魔域勢力的金丹魔修。

“這,死的人在這兒,總不會有錯,正是我女兒的護衛伏天秦,可憐我家筠姝,臉上的血還沒擦乾淨。”葛南容覺得人多,聶雙雙必定不敢動手,便想轉移矛盾。

葛筠姝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好不委屈:“當初,我在塗泱界時,他們就侮辱我,在東海鎮對我大打出手,還差點把我扔進魔獸潮中……”

弦星辰從沒想到,有人竟能這般睜眼說瞎話:“你胡說!”

“今日偶然遇見,我和伏大哥隻是想請他們去瑞邸一敘,他們便動手,還,還殺了伏大哥,你們塗泱界的人,都是這麼不講道理的嗎?這裡到底是滄瓊界,由不得你們撒野。”

“這位塗泱界的道友。”羅瑞背手而立:“西礁城再亂,也是有規矩的,你們在城裡殺了人,準備怎麼交代?”

葛南容和羅瑞一唱一和:“總要一命抵一命才是。”

葛筠姝眼神陰暗:“一個怎麼夠,他倆都得死……”

“我看,你才是禍首。”聶雙雙麵無表情,瞬息出手,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情況下,直接了結了葛筠姝。

葛南容根本攔不住:“你!”

第74章 決斷

“好好好!”葛南容氣極反笑:“既如此, 那就直接動手吧!”

羅瑞金丹中期,葛南容金丹後期,又是二對一, 他們自認能夠攔住聶雙雙, 卻不想,聶雙雙不僅煉丹厲害,使劍更厲害, 兩人聯手依舊被聶雙雙壓著打。

劍光一道接一道,聶雙雙心裡有數,隻往人身上劈, 並未損壞街道。

“你們竟眼睜睜看著塗泱界的人在此撒野?”羅瑞身上的防具被劈的稀爛, 眼看打不過, 揚聲道:“她今日殺了我們,明日就能殺了你們, 日後,這滄瓊界就要改叫塗泱界了!”

牆縫中的黑影動了, 綿珺也散出漫天綠葉, 卻不是朝聶雙雙攻擊, 而是具現出魔修的身影, 錦璜左看看右看看, 一咬牙, 跟上綿珺的腳步, 反正他們托聶雙雙煉丹的事已經被丹宗知曉,得罪都得罪了, 不差這一樁。

聶雙雙不傷他人, 隻追著葛南容和羅瑞砍,一路把他們從城內逼到城外, 鬥法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海邊駐紮的戰部,郭正生和黃勳蓄勢待發,他們才不管誰對誰錯,敢動老祖,他們第一個不同意。

葛南容舒坦日子過得太久,已經忘了,彆人不與他動手,一是尊重他的丹師身份,二是顧忌他的元嬰父親,一旦這兩樣倚仗失去作用,他也會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

“你敢殺我,你可知道我是誰!?”葛南容頭發淩亂,法衣被毀,鮮血自內衫透出,洇濕一大片。

自金丹後,他就再沒受過傷,此時痛的手都在抖。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需要知道。”聶雙雙憑風而立:“我隻知道,我不殺你,你就會殺了我。”

這件事本就無法善了,伏天秦先動手想取弦星辰的性命,才會被劍氣反殺,若葛南容是個講道理的,及時作罷,聶雙雙也可以不追究,偏偏葛南容護短,任由葛筠姝胡說八道顛倒黑白,還想把她推到滄瓊界的對立麵,逼她交出徒兒償命。

聶雙雙不可能交出弦星辰和宋琿,葛南容也不可能善罷甘休,她不動手選擇離開,葛家人就能算了?

不會的。

殺不殺葛筠姝,都免不了被葛家針對報複,那還等什麼,留著也是後患無窮,不如殺了乾淨。

等綿珺和錦璜聯手打退魔修來到海邊時,葛南容和羅瑞已經沒了氣息。

“他們是丹宗的人,道友……”綿珺收回視線:“道友衝動了。”

“多謝。”聶雙雙收回劍:“你們幫我,不也衝動了?”

這把劍是新製的,今天還是頭一回見血,她原先的本命靈劍毀在東海海底,丹田被息水珠占用後,便不能再養本命靈劍,息水珠霸道,連她的金丹都隻能縮在角落。

錦璜:“我們背後有妖域,丹宗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聶雙雙笑笑:“我自有我的倚仗。”丹宗頂多派元嬰追殺她,她有息水珠,未必沒有一戰之力,若丹宗因此派出化神,那就隻能認栽了。

錦璜不清楚塗泱界的狀況,以為她說的倚仗是劍宗,劍宗戰部一直是三族最強,確實沒什麼好怕的。

“這是答應你們的靈丹。”聶雙雙取出乾坤袋:“賣得的靈石,我下回來取。”

綿珺接過:“這就走了?”

聶雙雙拱手:“後會有期。”

綿珺和錦璜不再挽留,拱手回禮後,飛身離開。

“師尊。”弦星辰突然開口。

聶雙雙:“何事?”

“今日錯都在我。”弦星辰將剛才城內之事複述一遍:“如果我當時不反抗,也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做的沒錯。”聶雙雙將她拉起來:“不必自責,無論發生什麼,記住一點,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他們傷害你,你還手絕沒有錯。”

“就是,他們都在大街上打你們了,不還手算什麼事嘿。”黃勳勾住宋琿的肩膀:“要我說,你們不僅要還手,還得叫幫手,咱哥幾個都在,怎麼不傳訊叫我們?”

宋琿無奈:“沒來得及。”

“師尊,那小絨。”弦星辰欲言又止:“我擔心他留在西礁城,會被丹宗的人尋仇,但小絨是魔族混血……”

“他願意跟我們離開,就一起走。”聶雙雙自個兒的金丹上還都是魔紋:“他能豁出性命救你,隻為報你一飯之恩,是個好孩子。”

又環視眾人:“世間本不該以族類分善惡,人有好人壞人,妖魔也是,小絨心性端正,我塗泱界,容得下他。”

聶雙雙還以為大家會猶豫,沒想到來過一回滄瓊界,開了眼,接受程度也變高了:“對,容得下他。”

*****

塗泱界天九派,慎行峰幽煞井。

秦安縮在井底最角落,全身靈力被封,陰煞之氣侵入經脈□□,痛不欲生,他本來就是最先歸降的,完全沒反抗,實在想不通方念歸為什麼要把他一起投進幽煞井。

他不會忘了井底還有人吧。

不,我不能死。

“來人,來人啊——”秦安拉長了嗓子嚎叫:“我真心歸順真人,求真人饒我一命,我以道心起誓,絕無一句虛言!”

當日在界河邊,最終歸降的有十六人,跟方念歸回來後,有兩人當場自爆,妄圖刺殺,被方念歸輕而易舉壓下,但他也氣的不輕,不管剩下的人怎麼保證,統統丟進了幽煞井中,至今已過去十日。

若再不將他們放出來,就會變成廢人,也就做不成內應了。

“來人啊——”

“閉嘴。”有人受不了他:“整日嚷嚷,連娘們兒都不如!”

“就你厲害,你厲害你怎麼還歸降,你怎麼不自殺,不自爆?”秦安翻著白眼罵回去:“都是沒骨氣的人,就彆在這兒五十步笑百步了。”

“彆拿我跟你這種人相提並論,我……”

“你你你,你什麼你,有本事我把人叫來,你彆跟著上去。”

“廢物,枉為梟部戰士。”

嘎吱一聲,蓋在井口的巨石被人挪開,一道天光落下來,照亮積滿屍骨的井底。

秦安彈跳起來,迫不及待:“可是真人召見,快帶我上去回話!”

第75章 出發

秦安一路嘰裡咕嚕說個不停, 急於表功,把帶路的修士都說煩了:“閉嘴,再嚷嚷就把你丟回去。”

就他那慫樣, 連普通弟子都要生出輕視之心, 大名鼎鼎的梟部也不過如此。

慎行峰離落鯤峰有一段距離,路上花草繁盛,樹木掩映間都是隱藏的禁製和法陣, 若是不小心觸動,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中途還遇到幾波弟子, 皆神情自若, 井然有序, 其麵容氣度,並不像久居危境。

塗泱界根本沒有魔族之亂。

秦安心中訝異, 這不可能,那些從塗泱界逃出來的人說了, 塗泱界各地突現魔獸潮, 加之地裂之災, 死傷無數, 方念歸傳回宗門的消息, 也是東海秘境魔神出世, 求宗門馳援, 更彆說他們圍殺重傷的廖英時,界河出現海獸, 一樁樁一件件, 塗泱界怎麼可能幸免於難。

這究竟怎麼回事。

待他踏入大殿,看見端坐的青年廖英時, 嚇得連說三聲不可能,廖英的長命燈分明熄滅了啊。

怕不是自己早就死在了海獸肚子裡,遇到方念歸後的一切都是幻象。

“師尊,這些就是梟部歸降的戰士。”

廖英並不認識他們,但從他們驚恐的眼神中,不難看出,這支梟部,便是蒼虞派來追殺自己,且親眼看見自己被海獸拉下深海的那支。

“隻要你們真心歸順,日後有功,我自會解開血契,放你們自由。”

血契一立,受契方就不能做出任何傷害、背叛契主之事,否則血契反噬,鮮血流儘而亡,連神魂都不能逃脫。

但血契成立有硬性要求,就是受契方自願,且對契主道心有損,否則修為低的修士,都成了修為高的血契奴隸,修真界早就亂套了。

方念歸本打算自己立契的,被廖英知道後,以他晉階金丹後期已久,但心境遲遲不得突破為由阻止了。

不過十四個築基,廖英片刻便完成了所有血契,秦安等人心裡清楚,就算有了血契,他們也不是自己人,眼觀鼻鼻觀心,並不多問一句,靜候廖英吩咐。

“說說,蒼虞派你們來做什麼?”

秦安馬上回答:“回稟道君,蒼虞派我們來捉拿塵音門的蘇詠秋蘇真人。”

這事兒方念歸一回來就說了,蘇詠秋思考數日,隻能想到自己的體質上,不然她還有什麼能讓蒼虞大費周章派戰部捉拿,與廖英確認蒼虞確實靠采補爐鼎晉階後,便更加肯定了。

蘇詠秋:“可有說為什麼?”

秦安這才發現蘇詠秋竟然也在這兒,看樣子,她早就知道蒼虞沒死,往塗泱界逃,並不是走投無路,而是故意的。

“這,小的不知。”

他這話是實話,蒼虞愛惜名聲,從不許彆人說他采補,秦安隻是築基中將,並不知道自家主帥的私密事,就算聽到了風言風語,那也不敢亂傳。

廖英又問了一些榴花界界河布防,防禦法陣布置,梟部現有戰力等事,秦安知道的都說了,不知道的也確實不知道。

“帶下去著人看守,不得隨意走動。”

待他們離開後,蘇詠秋提議:“既如此,不如趁機讓他們押送我回去。”隨即想到十來個築基抓到她這個金丹很不合理,又道:“我假裝被魔族所傷,這樣也好隱瞞塗泱界的現況。”

“不妥,蒼虞是元嬰,你會有危險。”

“這點危險算什麼。”幕籬下,蘇詠秋冷笑一聲:“能殺了蒼虞,我連死都不怕。”

“要不,師尊去?”方念歸撓撓下巴:“反正蘇道友帶著幕籬,身形和師尊差不多,師尊壓製修為,扮成蘇道友的樣子,不是正好可以刺殺蒼虞?”

他自己覺得這個想法相當不錯,足以一擊製勝,可黃宗玉和吳月君直接捂臉,並不應聲,連蘇詠秋都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這,好大的膽子,竟敢叫道君男扮女裝。

廖英:……

方念歸後知後覺:“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要不我去罷,我去,我扮成蘇道友的樣子,混進穀水界……”

“你要指揮滅蒼戰部。”廖英麵無表情:“都下去,此事容後再議。”

方念歸苦著臉:“是,師尊。”

出得門去,黃宗玉肘擊方念歸,低聲道:“師兄,你怎麼敢的啊。”

“我這不是靈光一現,沒來得及多想,直接就說了,怪我嘴快。”

吳月君亦覺得離譜:“你也真是,叫師尊男扮女裝,虧你想得出來。”

“可這個機會真的很難得……”

三人邊說邊走遠,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恐怕是殺了蒼虞的最佳機會,所以說,師尊八成會……

入夜,天九派上空時不時劃過數道遁光,物資源源不斷送進花霄城,再經由花霄城的傳送陣,轉送到霞楓城。

秦安他們被關在慎行峰上的一處偏僻院落,有二十多個弟子輪流看守,這附近都是禁製,再者他們剛從幽煞井出來,經脈受損,打坐療傷還來不及,根本不會多走。

忽然,一道遁光偏了航線,落到了慎行峰。

“什麼人?”看守的弟子立刻警戒。

“是我。”荀風賠著笑臉從竹林中走出,取出弟子牌證明身份:“這位師弟,我是駐守東海鎮的修士荀風,運送物資的,剛才不巧掉了一個箱子下來,還請師弟幫著找找。”

“原來是荀師兄。”

“這些都是老祖從滄瓊界買來的妖族材料,要送去霞楓城製成法器,可不能耽擱。”

那人一聽是老祖的東西,忙又叫了幾個弟子過來,讓他們幫忙一起找,老祖第一,什麼事都可以耽擱,老祖的不行。

前後轉了兩圈,終於在某處山縫裡找到了箱子,上頭刻著露華商會的標記,不是作假。

“多謝諸位師弟幫忙,回頭我定要好好謝謝你們。”荀風接過箱子,再三道謝,將要離開時,又狀似不經意問道:“我剛才瞧那兒,似乎關著什麼人,是誰啊,犯了錯關到慎行峰來。”

“哦,是梟部的。”那人並未起疑心,還嘲諷道:“特彆慫,在幽煞井關了幾日就哭爹喊娘,我看連普通弟子都不如。”

梟部。

荀風心思百轉,嘴上卻說:“那自然比不過我們天九戰部,我先送東西去,改日再請師弟們喝酒。”

如此,有來有回,不過半個月,荀風就與他們打好了關係,也就有機會接觸到了梟部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聶雙雙和廖英要造劍宗的反,從他們口中得知滅蒼戰部要誅殺蒼虞,進攻駐守榴花界的梟部,荀風第一反應就是瘋了吧,劍宗這種龐然大物,是你一個小界說反就能反的?

覺得荒唐之餘,又自心底滋生出一個瘋狂的想法,他要揭發這場叛亂。

倒不是多大義,而是有許自山和令狐鳶在一日,他就彆想出頭,他不甘心屈居許自山之下,或許,等他立下大功,蒼虞道君便會賞他一枚破障丹,他就能成為金丹修士了。

於是,經他多番暗中示意,有人主動找上了他,正是那日在井中與秦安對罵之人,那人隻是假意投降,他有法子掙脫血契。

隻要有人願意……

“你來了。”荀風還沉浸在結成金丹的美妙幻想中,絲毫不知危險已至。

“把手給我。”那人隱在黑暗中,低聲誘騙:“待你見到道君,可彆忘了是我引薦的你。”

“那是自然。”荀風笑得誌得意滿:“日後都是兄弟,我若成了主將,必……”

呼——

山坳裡吹來一陣風,正在打坐的廖英睜開眼睛,剛才他感覺到,有一道血契反噬發動了。

慎行峰,月光如水,竹葉被風吹動,簌簌作響,倒在地上的兩個人,一個血流成河,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一個擦乾淨臉上濺到的血,整理好衣衫,儘量模仿那個人的樣子,離開竹林。

“荀師兄,多謝你替我值守,下回你有什麼事,也儘管找我。”

“不必客氣。”

*****

東海

寶船上,聶雙雙正在翻看從葛南容還有羅瑞手上摘下來的納虛戒,烏金色做底,鑲嵌著墨綠色的寶石,低調奢華,裡頭應該有不少煉丹材料,說不定還有丹宗的秘傳丹方,但納虛戒上都會設禁製,這裡不是破禁製的好地方,回去再說。

“師尊。”弦星辰進艙,剛才還愁容滿麵,這會兒卻掩不住喜色,遞給她一塊影石:“您看。”

聶雙雙接過,探入神識,片刻後,知道她在高興什麼了。

是弦問聲和花照陵的消息。

他倆從滄瓊界離開後,沒有立刻回禦獸宗,而是穿過小半個丹宗地界,去了合歡宗,花照陵的母親是合歡宗元嬰長老,修為元嬰後期,在合歡宗說話比宗主都頂用,知道女兒女婿被人暗害後,大發雷霆,修書一封送到禦獸宗,讓他們交出苗離江。

彼時禦獸宗宗主殊華道君剛剛離世,苗離江閉關衝擊元嬰失敗,弦問聲並未隕落,而是被苗離江暗害的消息傳來,內門一下子吵開了。

支持苗離江的,咬死了是弦問聲汙蔑,苗離江從未離開過天圻界,如何暗害他,倒是弦問聲,聯合合歡宗,趁禦獸宗動亂之際,要挾交出唯一的宗主繼承人,動搖禦獸宗根基,究竟是何居心。

禦獸宗內,長老們大多選苗離江而不是弦問聲,便是為此,若弦問聲與花照陵隻是聯姻,並無感情,自然不擔心他被合歡宗鉗製,偏偏弦問聲什麼都聽花照陵的,日後讓他做了宗主,那禦獸宗是弦問聲說了算,還是她花照陵說了算。

也有小部分明事理的支持弦問聲,覺得苗離江心思不正,難當大任。

吵來吵去吵了大半年,多數派取勝,不肯交出苗離江,還回信說,這是禦獸宗內務,不需要合歡宗來插手,若弦問聲有意見,請他回禦獸宗當堂對質,禦獸宗自會給他一個說法。

證據都在,禦獸宗卻視而不見,保誰已經很明確了,把花照陵給氣的,直接請兵,打也要把苗離江打出來。

合歡宗和禦獸宗乾上了。

結局如何,尚未可知,至少目前弦問聲和花照陵很安全。

“我相信他們。”

“恩,我也相信。”

聶雙雙回到落鯤峰後,同廖英講了她殺了丹宗兩個金丹的事情,廖英並不在意,丹宗的化神中沒有姓葛的,元嬰裡頭有一個,初期修為,不足為懼,但丹宗那幫修士,打架不行,喜歡玩陰的。

他這麼一說,聶雙雙沉吟:“恐怕要不了多久,塗泱界並未失守的事,就要傳到劍宗高層去了,你那邊準備的怎麼樣?”

廖英一頓,麵色一瞬尷尬:“三日後出發。”

聶雙雙驚訝:“這麼快?”

“恩,念歸抓到幾個梟部的人,可做內應。”

“可靠嗎?”

“都下了血契。”

“哦。”聶雙雙點頭:“那蒼虞?”

“我自有法子接近他。”廖英不欲多說,轉移話題:“那兩個金丹修士的納虛戒,你可拿了?”

“拿了。”人都殺了,也不差搜刮他們身上的東西,隻是一直沒時間打開看,還在她手上收著。

“丹宗的納虛戒和乾坤袋上,都設有攻擊法陣,哪怕你破開攻擊法陣,拿到了煉丹法決,法決也會自毀。”

“啊?”聶雙雙撇嘴:“還能這樣?”她還打算搜幾個秘傳丹方,搞點高級靈丹給戰部配上,順帶賺點靈石來著。

“不然你以為丹宗如何壟斷靈丹生意。”要是能隨隨便便殺人奪寶,丹方早就爛大街了。

“法決會自毀,材料卻不會。”廖英伸手:“丹師隨身攜帶的材料,多是配好的,你多試幾次,興許能煉出來。”

聶雙雙把戒子拿出來:“這麼多材料,我怎麼試。”

“你不都琢磨出火蓮丹了。”廖英元嬰修為,抹掉金丹的禁製輕而易舉:“這應該難不倒你。”

“你可真看得起我。”

三日後,刺殺蒼虞的隊伍出發,聶雙雙看向隊伍中身著白裙,頭戴幕籬的身影,再想到落鯤峰靜室內真正的蘇詠秋,總算明白那天廖英在尷尬什麼了。

乖乖,道君可真拚啊。

想歸想,手上很誠實的取出蜃影石,哢哢一頓錄,哪怕廖英隔著幕籬瞪她,聶雙雙也不收,就當著他的麵錄。

第76章 大戰前夕

廖英假扮蘇詠秋的事, 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那些梟部內應隻有築基,自然覺察不出隊伍裡的蘇詠秋並不是真正的蘇詠秋。

方念歸遠遠跟在後麵護送, 待梟部內應破壞掉榴花界的界河防禦陣, 再裡應外合,趁亂一舉拿下梟部。

界河寬闊,離開時十分順利, 一隻海獸都沒遇到。

秦安暗暗心驚,聯想到之前廖英被海獸卷下深海,萬劍碑林中的長命燈都熄了, 竟然還能毫發無傷, 說不定秘境魔神什麼的都是幌子, 彆是在先聖之地拿到了什麼寶物,不想叫宗門知道, 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不然那海獸怎麼隻攻擊他們,不攻擊滅蒼戰部, 分明就是被廖英收服了。

秦安一時羨慕, 一時嫉妒, 為何彆人總能遇到莫大機緣, 等有機會, 他也要去一趟先聖之地, 吃不著肉, 喝點湯也是好的,又想到那些死去的同門, 心裡罵他們愚蠢, 修者求長生,自然要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 跟誰不是跟,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尤其那個範四,血契都立了,還有二心,最後死在竹林裡,神魂俱滅,又能有什麼好處,白白枉送了性命。

榴花界界河,梟部陣列,防衛森嚴。

“來者何人,擅闖界河衛所者,殺!”

“是我啊,秦安。”秦安舉起身份牌:“梟部六營,曹統領手下的築基中將,秦安。”

“六營,曹統領?”駐軍中將看過身份牌,確認無誤:“曹統領不是隕落了麼,你們竟能安全歸來?”

“唉,說起這個,當時遭遇海獸,若不是曹統領,若不是……”秦安擠出淚水,哭的跟真的似的,絕口不提在塗泱界的見聞,隻說他們這些日子,都是在界河上逃命,恰好遇到了從塗泱界逃出的蘇詠秋蘇真人,一路折損,最後隻活了他們十三個。

“當真這般危險?”

“界河都過不去,更彆說塗泱界了,我看,隻派梟部駐守怕是不夠啊。”

那人又問蘇詠秋:“蘇真人,塗泱界到底什麼情況?”

“咳咳。”蘇詠秋掩嘴咳嗽,一手抱琴,一手取出身份牌供駐軍查驗,柔弱道:“遍地都是魔族,我帶去的塵音門弟子,一個都沒能活下來,我自己也受傷頗重。”

“唉,您說您,當日非不聽勸。”那天餘閒追蘇詠秋的時候,他也在,就看見蘇詠秋義無反顧地衝出界河,現在知道後悔了吧:“餘統領此刻正在營地,我帶您去見他。”

蘇詠秋隔著幕籬道謝:“多謝。”

“不必客氣,日後同為蒼虞道君效力,本就該守望相助。”那人對蘇詠秋頗為客氣,絲毫不追究她那日強闖界河,便是因著這個原因:“曹統領隕落後,道君傳訊回宗門,宗門準許道君組建新戰部,塵音門築基之上都遞交了名帖,當真大義。”

蘇詠秋差點笑出聲,好在秦安追在後頭打岔,非要跟去麵見餘統領,彙報他們在界河上的折損,才止住了話題,不然蘇詠秋的柔弱可要裝不下去了。

“蘇真人受傷了?”餘閒端坐帳中,看見蘇詠秋,挑了挑眉:“既然受傷,想必就不能替師尊撫琴調理了。”

撫琴調理,還是迫不及待要采補爐鼎,隻怕是心魔纏身,不能再拖了罷。

“無礙。”蘇詠秋盈盈坐下:“道君的身體要緊。”又頷首道歉:“之前是我冒撞,辜負了道君的心意,見過塗泱界遍地魔族,方知穀水界的安全來之不易。”

“你們顏門主也是這麼說。”餘閒似笑非笑:“大難臨頭,方知誰真心誰假意,是我和師尊錯看了付永昌,日後他有哪裡得罪你們的地方,儘管說,師尊定能主持公道。”

“多謝餘統領。”

餘閒略略點頭,喚來帳外的兵士:“去把我師弟叫來,散了這些日子的心,總該好了,正好蘇真人回來,告訴他明日便啟程回穀水界。”

“餘統領。”秦安終於等到機會,撲跪到地上,開口就是哭訴:“我們曹統領真的太慘了,為了救我們,孤身引開海獸,那海獸,一條觸手便有百米長……”

餘閒就坐在那裡聽他哭訴,時不時應上一聲,最後寬慰他,宗門和師尊都已知曉曹統領和戰士們的犧牲,已經申請了撫恤,請他節哀順便。

入夜,界河衛所有一身影悄悄潛入,駐軍中將剛要攻擊,那人卻直呼他的姓名:“張江明,我是範四!”

駐軍中將皺眉:“範四?”

“快帶我去麵見餘統領,白天回來的那些人,已被廖英用血契控製,叛變了!”

“廖英?你胡說什麼,廖英道君早就死了,範四我見過,不長你這樣,你究竟是誰?”

“你屁股上有一個紅色胎記,喜歡去水明樓喝花酒,有一次沒靈石,被趕出來……”

“停停停,你,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都說了我是範四,我奪舍了,塗泱界根本沒有魔族,廖英也沒死,還組建了戰部,快帶我去見餘統領,他們要刺殺蒼虞道君。”

駐軍中將還是警惕的,又問了他許多梟部秘聞,見他都能一一答出,才相信他確是範四,他是範四,說的話都是真的,那白天那些人……

他倆沒聲張,怕驚動到那些人,便私下去找餘閒彙報,餘閒聽完後,隻問:“這事還有誰知道?”

駐軍中將急著表功:“隻有我和範四,他們都在帳中歇著,我們這就去捉拿……”

餘閒手起劍落,駐軍中將身首分離,範四大驚,返身欲逃,可築基焉能逃出金丹之手,不過瞬息,範四也死了,死的悄無聲息。

*****

玄靈丹宗,山欒界,巽鐘城。

“放肆!!”一白須老者拂落滿桌玉碟,周身靈力爆發,轟碎一座山頭:“敢殺我兒孫,我必叫她血債血償!”

這位白須老者便是葛筠姝的爺爺,葛南容的父親,玄靈丹宗的元嬰期高級丹師,也是剛上任的山欒中界的丹宗執事。

丹宗派他坐鎮山欒中界,是想叫他圖謀廖英身上的寶貝,探先聖之地的底,誰知葛筠姝和葛南容才到滄瓊界,就被塗泱界一個勞什子金丹老祖殺了,叫他如何不氣。

他修為隻得元嬰初期,廖英卻是元嬰初期圓滿,又不知尋得了什麼寶貝,再者丹師的戰力本就不如劍修,他再憤怒,也不能直殺到塗泱界,到時候被廖英摁著打,這樣如何報仇。

思來想去,隻能不顧宗門之命,把廖英還活著並且組建戰部意圖謀反的消息傳遞給劍宗,再把塗泱界遭劍宗舍棄,後路斷絕的消息傳給妖域和魔域,誓要將塗泱界攪得永無寧日。

第77章 蒼虞之死

葛老爺子放出消息的時候, 假扮成蘇詠秋的廖英已經通過傳送陣,抵達穀水界。

餘閒隻當作不知,對於張江明和範四的死, 不需要過多解釋, 範四頂著荀風的皮囊,沒人認識他,隻消說他夜闖界河, 動機不純,被張江明發現後,二人同歸於儘, 便能推脫過去。

梟部上下戒嚴, 緊守界河衛所, 但身具血契的內應已經滲入其中,此時的梟部, 主帥蒼虞不在,六位金丹主將中, 曹吉已死, 真正主事的餘閒今晨離開, 兩位在穀水界選拔新戰部, 隻剩下兩個金丹初期的主將, 正是最薄弱的時候。

“師姐。”顏瑛得到蘇詠秋回來的消息, 特意到傳送陣來接:“師姐怎麼回來了, 可是遊曆不順?”

這時候回來,不是羊入虎口麼。

等握上手才發覺不對, 愣住了。

“師妹。”蘇詠秋反握住顏瑛的手:“此次遊曆凶險, 與我一道出行的弟子俱都折損,是我沒能保護好他們。”

俞君信以為真, 麵露急切:“師姐,那塗泱界……”

“塗泱界遍地魔族,人族十不存一,你們既已加入戰部,便要好好保衛穀水界,像蒼虞道君一般,護佑一方太平。”

“師姐說得對。”顏瑛握拳,背過手去:“我塵音門生於此長於此,傳承幾千年。”對上餘閒的視線,意味深長道:“當誓死守衛。”

“顏門主大義,能有塵音門這樣的門派,是穀水界之幸。”餘閒拱手:“隻是我還要帶蘇真人回浮空島麵見師尊,不好再耽擱,日後得閒,再聚不遲。”

顏瑛拱手回禮:“師姐慢走,餘統領慢走。”

本來劍拔弩張,見麵必嗆聲,三句話不對就要動怒的雙方,居然詭異的互相吹捧起來,氣氛如此和諧,要不是付永昌心裡清楚,仙音門就是因為顏瑛不服管教,才被蒼虞扶持起來對付塵音門,他都要懷疑自己被耍了。

可知道歸知道,但近來由於戰部的事情,蒼虞道君心氣不順,他幾次求見,都被攔了回去,現下看見餘閒對顏瑛的態度這般熱絡,不免想到塵音門築基之上都遞交了名帖,會不會因為這,蒼虞道君得了塵音門的支持,就要把他踹開了。

那怎麼行,若眼睜睜看著顏瑛得道君重用,事後顏瑛借故尋他的錯,要折磨他殺了他,豈不是易如反掌。

付永昌急匆匆追在後麵,在餘閒打開浮空島禁製時喊住他們:“餘統領,餘統領稍慢,我有要事求見道君。”

餘閒見是他,不耐煩道:“你能有什麼事,和塵音門的衝突彆拿來煩師尊,一點小事都解決不好,要你何用。”

“不是,不是那些事。”付永昌解釋,覷了一眼頭戴幕籬的蘇詠秋:“我有寶要獻。”

蘇詠秋聲音清幽:“既是獻寶,不如一同前去,道君得了寶物,興許能心情舒暢些。”

“蘇真人言之有理。”

於是付永昌也跟在後麵進了浮空島,浮空島上處處奢華,一草一木皆是珍貴靈物,寶輝相映,陳設景觀改的麵目全非,完全破壞了浮空島原有的雅致,把蘇詠秋看得直皺眉頭。

修煉的靜室在另一個方向,將要分道時,一路沉默的伍子易突然開口:“付門主,你可知晏梨去了哪?”

“晏梨?”付永昌還要想一下,才想起來:“你說晏梨啊。”他見餘閒腳步不停,便猜測伍子易根本不知道蒼虞的真麵目,隨口編了個謊:“她資質不行,做不得道君的弟子,回老家去了。”

伍子易追問:“她老家在哪?”

“我怎知她老家在哪。”那晏梨自己跑來仙音門求道,他見她容貌上佳,靈根不錯,又問了出生時辰,正好陰時陰刻,往浮空島送還來不及,哪會細問其他,反正活不了幾天。

餘閒側頭提醒:“師弟,你該回去修煉了。”

伍子易停在原地,眼底神色莫名,那是一條人命,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輕飄飄視而不見。

她不該死,該死的是他們。

蘇詠秋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伍子易。

他身上……

“蘇真人?”

“無礙。”

三人漸行漸遠,伍子易也沉默著,轉身朝靜室走去。

到得蒼虞洞府前,餘閒先進去稟報,蘇詠秋和付永昌留在外麵稍待,等餘閒走了,付永昌才走到蘇詠秋身前:“詠秋,你也算我看著長大的,我今日亦是冒死提醒你,快逃,你純陰之身的秘密已經暴露,道君請你來,是要采補。”

“你胡說什麼。”蘇詠秋裝作不信,義正言辭:“道君是劍宗內門嫡傳,未來的劍宗宗主,怎麼會做出采補之事。”

“是真的,你快逃吧。”付永昌倒不是多好心,他隻是想把蘇詠秋嚇走,繼而觸怒蒼虞,讓蒼虞與塵音門生出嫌隙而已:“剛才那小弟子所問的晏梨。”他壓低聲音:“便是被采補而死。”

蘇詠秋目光如電,隔著幕籬都把付永昌看得寒氣頓生:“你既知道蒼虞采補,又為何將無辜之人送上門去,你該死!”

付永昌惱羞成怒:“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好意提醒,你不聽,自個兒要尋死,那就進去。”

“你會死在我前麵。”

“我!”付永昌忽然握住脖頸,雙眼瞪大,轟然倒地:“道,道君,道君饒命……”

“敢壞我名聲,著實該死。”蒼虞的身影出現在回廊儘頭,五指微張,發絲淩亂,眼睛充血,已是憤怒到極點:“去死吧!”

付永昌麵容充血扭曲,漲紅發紫,饒是他人前體麵,是仙音門的金丹門主,在元嬰手下,也不過就是螻蟻,蒼虞讓他生,就生,蒼虞要他死,瞬息就得死。

“蘇小友,當日我不該攔你。”蒼虞殺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神智已被心魔影響至深,癲狂到他自己都控住不住,卻還要裝作一副和藹的樣子:“他這種人,該死。”

蘇詠秋:“那你呢?”

“我?”蒼虞隻覺得今日的蘇詠秋,修為似乎比之前高些,但他修為不及廖英,廖英故意壓製修為,他看不出:“那些都是攀扯的胡話,當不得真,你剛才不也說了,我要做劍宗宗主,豈能行此邪魔歪道之事。”

“若讓你做了劍宗宗主,那才是……”蘇詠秋突然伸手,扣住蒼虞的手腕,靈力如潮水一般湧入:“天道無眼。”

蒼虞大驚,忙運起靈力抵抗,卻發現自己被壓製住了,這不可能:“你是誰!?”

幕籬翻飛,如蝴蝶墜地,原本瘦弱的身形如影變幻,不過眨眼之間,就完全變了個人,眉目深邃,臉如刀刻,正是蒼虞恨之欲死,並認為早已死在海獸腹中的廖英。

廖英!

不!這絕不可能!

他的長命燈都熄了,怎麼可能還活著!

“你究竟是誰?”

廖英周身靈力爆發,將浮空島上的人全部震暈過去,嘲諷道:“連我都不認識,可是傻了。”

浮空島禁製全部關閉,靈力對撞產生的爆光如同暗夜朝陽,照亮了沉睡中的鳳臨城,城中等候已久的修士,見到訊號,紛紛禦劍飛天,一部分朝傳送陣去,一部分朝界河去,奪界當然要先奪取傳送點。

城郊臨時大營,梟部的兩位主將聽到動靜,正要趕去浮空島,被顏瑛、俞君和葉雲聯手攔下。

“三位這是何意?”

“自然是取你狗命。”顏瑛率先攻擊,一劍掀翻了營帳。

“好大的膽子!”其中一位統領揮劍迎擊,高聲喊道:“列陣!”有梟部在,彆說三個金丹,三十個金丹也彆想翻出天去。

卻不曾想,他們新選拔的戰士,都是顏瑛一手安排的,早就接到廖英的傳訊,把原梟部的戰士或捆、或敲悶棍、或下藥,全部都控製住了,隻餘百十個,那又有什麼用,主將被金丹纏住,根本指揮不了,還有其他門派的金丹趕來,不到黎明,穀水界便易了主,再不受蒼虞的剝削壓迫了。

而蒼虞此刻,渾身浴血,若不是琰珩元君賜下的護身法寶,早已死在了廖英劍下。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他長命燈都熄了,還好端端活著,不僅活著,修為絲毫未損,還變強了,難道,難道他在秘境之中獲得了什麼寶物,竟能起死回生?

“廖英,你可知道,欺瞞宗門該當何罪?”

廖英一劍劈去,將開裂的護身法寶徹底劈碎,浮空島的禁製也搖搖欲墜:“究竟是我欺瞞,還是你在欺瞞。”

蒼虞嘔血倒地,因修為受損,心魔壓製不住,在體內四處亂躥,麵容愈發癲狂:“先聖之地,根本就沒有魔神對不對,你隻是不想,不想叫彆人知道你獲得了寶物!”

廖英看他,已與看死人無異。

卻不想,本該暈倒的餘閒掙紮著醒了過來,跌跌撞撞朝蒼虞撲去。

“徒兒,快保護我,快召喚梟部,把廖英給我殺了!”

餘閒七竅流血,踩著滿地的血跡,撲到了蒼虞身上,拔出長劍,哪怕自己血流不止,也要把劍,狠狠刺進蒼虞心口。

“你……”

“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餘閒嘴裡全是血,話都說不清楚,拚著血契反噬,也要握緊劍,不肯鬆手,眼底是蒼虞從未看見過的恨,銘心刻骨的恨。

蒼虞瞪大雙眼,喉間嗬嗬:“你……”

“你大概不記得,你是怎麼晉階金丹的了。”餘閒吐出最後一口氣,眼淚混著血水滴落,滴在徹底僵硬的蒼虞臉上:“哥哥,我,我終於,替你報仇了……”

禁製轟然碎裂,浮空島再也堅持不住,往下墜落,碎石如雨,城裡的人尖叫連連,連滾帶爬往外逃,卻見一道人影,背著曙光,單手朝天,將崩裂的浮空島用靈力抗住,一點點移出城外。

有人認出了他,劫後餘生般淚流滿麵。

第78章 雙向奔赴

妖域, 翎繁境,此境之主是一位八階妖王,修為在元嬰中期, 也是遠古神獸鳳凰的旁係血脈, 晉階元嬰已有千年之久,滄瓊界的露華商會便是翎繁境在背後支持。

“塗泱界被劍宗舍棄,並無戰部駐守。”王座上的美豔女子歪靠在扶手上, 指尖把玩著一塊傳訊用的玉符,青綠色發絲如瀑,額間一大兩小三枚血紅色晶核, 眼睛是淺綠色, 猶如密境幽林中纖塵不染的綠鬆石湖泊:“這是丹宗送來的消息, 你說,可笑不可笑?”

綿珺跪在台階下, 並不應答。

“今非昔比,人心各異, 人族遲早分崩離析, 他們啊, 就是太平日子過得太久, 早就忘了在始陸上, 妖魔才是強盛的那方。”綠鬆石湖泊泛起漣漪:“傳我命令, 派羽、翼二部, 即刻出發,十日之內拿下塗泱界。”

“翎王。”綿珺拱手:“我有一言, 請翎王稍安勿躁。”

青翎單手支頤:“你說。”

綿珺從袖中取出兩支玉瓶:“這是新製的靈丹, 請翎王過目。”

話落,便有一個束高髻的侍女走下來, 用托盤接過玉瓶,再送呈給青翎。

青翎並未接過,而是屈指,彈出一道妖力,憑空打開了木塞,一股淡而清透的靈丹丹味逸散開來。

五級上品,渾然天成,好丹。

“此靈丹,是由塗泱界丹師所煉。”

“我說呢,上品靈丹,丹宗那群人,怎麼舍得拿出來。”屈指又將木塞彈了回去,五級靈丹她用不著,留著賜給後輩不錯:“你想借此勸我不要進攻塗泱界?”

“這位塗泱界丹師,與丹宗執事起了衝突,殺了丹宗兩位金丹。”

青翎挑眉:“哦?”敢殺丹宗的人,膽子夠大。

“三年前堯笙初探塗泱界,被戰部所攔,元嬰所傷。”綿珺頓了頓,頂著青翎厭惡的視線硬著頭皮繼續:“可見丹宗所言,並不屬實。”

堯笙能當露華商會的會長,是妖皇越過青翎直接任命,妖王青翎是翎繁境之主,自治一方,妖皇想要掌控翎繁境,故意任命蒼青孔雀混種血脈做會長,就是想試探青翎的底線。

享受著翎繁境的支持,卻背著她與妖皇有牽扯,這種背主的東西,能留他一命,已經給足了綿珺臉麵。

“日後再提起他。”青翎冷下臉:“連你也彆回翎繁境了。”

綿珺額頭及地:“是。”

“繼續。”

“塗泱界有元嬰坐鎮,戰部駐守,東海海岸線及各大海島,皆設有防禦法陣,丹宗此時傳來塗泱界被劍宗舍棄的訊息,其心思不純,恐是想借妖域之手,鏟除那位天才丹師。”

塗泱界是否被劍宗舍棄,還待求證,但經過上次接觸,綿珺能感覺得到,聶寒霜對異族平等視之,並不像丹宗那幫人,一邊賺他們的靈石,一邊嫌棄他們異族的身份,自覺高人一等。

再者聶寒霜講信用,重情義,離開時還將那位魔族孤兒一並帶走,有這樣一位首領在,想必生活在塗泱界的人,內心都安穩祥和,如果他和堯笙流浪時,能吃飽穿暖,不偷不搶也能活下去,也許會是另一番模樣。

他不想破壞這份安穩,才冒著被青翎厭棄的風險進言勸諫。

妖域勢力被綿珺勸下,魔域卻蠢蠢欲動,黑木界的蠻牛老魔,兩個兒子一死一傷,早就想報仇了,但塗泱界的防禦法陣跟龜殼似的,打打不進去,想引誘他們出來,又不出來,氣的他整日怒氣衝天。

丹宗的消息傳到淵空中界魔主手上,魔主召他問話,他也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他要攻打塗泱界,恨不能立刻開拔,魔主比他想得多,早已尋來界圖,知道塗泱界之後是榴花界和明玹界,若能占下塗泱界,後續不管往哪個方向打,都能扯下一大塊肉來。

與被各境妖王架空的妖皇不同,魔域這一任的魔尊,實力強勁且手段狠辣,上任之時,以命立血誓,要率領魔軍奪回被人族侵占的地界,擁護者甚多,二十年前還孤身潛入劍宗,在劍宗留下一子,此等實力,魔域上下莫有不服。

所以丹宗的傳訊符,很快經由淵空魔主之手,送到了崑邡界的魔尊手中。

魔尊珃酆在劍宗的布局,遠比劍宗知道的要多得多,不出幾日,魔尊便答複,要求淵空魔主親自領兵,儘快拿下塗泱界,他會確保劍宗騰不開手支援。

魔軍開拔,大軍壓境,與此同時塗泱界的聶雙雙,也接到了綿珺私下傳來的訊息。

聶雙雙捏碎玉符,忍不住罵了句臟話:“好一個玄靈丹宗。”自詡名門正派的五大宗門之一,手段竟如此肮臟,陰溝裡的老鼠都比他們乾淨,但凡他們自來尋仇,聶雙雙都能高看他們一眼。

欺人太甚,連私通妖魔出賣已族都做得出,可見就算她當日退讓,他們也不會見好就收,弱是原罪,丹宗敢這麼做,無非就是看塗泱界弱小,覺得可以隨意拿捏而已,若殺了葛南容的是劍宗內門,恐怕屁都不敢放一個。

丹宗是吧。

聶雙雙冷笑一聲,此間事了,若她能活下來,定要叫丹宗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過得幾日,方念歸傳訊來,他們已大敗梟部,完全控製了穀水界內外界河及傳送陣,丹宗給妖魔兩域傳信,想必也通知了劍宗,琰珩知道廖英沒死,還殺了蒼虞,說不定要追來報仇,就算琰珩不來,還有其他元嬰,廖英要坐鎮穀水界,滅蒼戰部也要隨時應敵,無法回援。

聶雙雙靜坐一日,喊來姬語昭,叫她安排撤退事宜,除了天九戰部,其他人等統統撤往榴花界,她已做好死守東海的準備,除非她死,否則魔族休想踏足一步。

弦星辰輕聲喚她:“師尊。”

“恩,去罷。”聶雙雙擺手,她得再準備點丹藥,到時候能多撐些時間。

她以為弦星辰來告彆的,誰知等了許久,人還站在地火室,便抬頭:“怎麼還不走?”

“我不走,我要留在這兒。”

“我也不走。”宋琿進門,和弦星辰排排站,眼巴巴望著她:“師尊在哪兒,我們就在哪兒。”

“你們留下也幫不上什麼忙,聽話,去榴花界,那裡安全,至少暫時安全。”

宋琿和弦星辰平日很聽話,叫往東絕不會往西,此時卻梗著腦袋,就是不走,過了會兒,落鯤峰的大廚來送吃的,探頭來了句:“落鯤峰這麼好的地方,我可不舍得走。”

端菜的兩個雜役也嘀嘀咕咕,說自己家裡人都沒了,運氣好在落鯤峰當值,不打不罵,還時常有賞賜,以他們的靈根資質,這輩子都不可能突破築基,去其他界也不過是最底層的修者,哪能和落鯤峰比。

聶雙雙扶額,魔族大軍都要打過來了,不肯走算個什麼事。

誰知姬語昭又折返回來,說她已一一問過,天九派上下都不走,要留在塗泱界。

“傻啊,留在這兒等死麼?”她總不能挨個兒綁起來,一道丟進傳送陣吧。

“老祖可有想過,當初若不是老祖極力趕回,塗泱界早就被魔族所滅,能活這五年,已是賺到。”姬語昭比他們能說,話術一套一套的:“我們不怕死,也不想一直活在老祖的庇佑犧牲之下,危難當頭,自當與老祖共進退,哪怕合力才能殺掉一隻魔獸,哪怕隻能換換陣眼上的靈石,又或者隻能運送物資,總有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們不走,是因為老祖在此,我們都不是那隻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水月溪踩著一腳泥進來:“沒有享受完好處,危機來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許自山:“對,當與老祖共進退。”

“你對什麼對,你本來就要留下來指揮戰部。”關長老難得來落鯤峰,彆看他平時溫溫吞吞,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其實亦是性格剛硬之人。

段長老雖然寵小輩,大事還是有分寸的,哪怕段皓軒鬨著要走,也被他強摁下來,不允許離開,嚴長老忙著加固陣法,防禦陣還靠他和公孫弘印指揮,當然不能離開。

“我在塗泱界活了一輩子,死也要死在這兒。”藏書閣的餘姑也來了:“當初要不是老祖搭救,我老婆子早就死在了岩鬣口中,老祖若嫌棄我年老,幫不上忙,便把我這條命拿去罷。”

聶雙雙摁著突突跳的腦門,這都什麼跟什麼。

覺得他們胡鬨之餘,內心卻十分觸動,眼睛也有些酸澀。

她從異界而來,與原本的聶寒霜靈魂合一,也就擔下了一派老祖的職責,老母雞護崽似的,將他們護在羽翼之下,原本不覺得有什麼,現下聽完他們這番話,才知道,他們都記在心裡。

遠在珧冰城的付有寶小心收下一階熟成的雪蓮子,撤退的消息他也收到了,但他不打算離開,與花霄城的堅定不同,珧冰城多少有些人心浮動。

“付仙長,我爺爺說了,不走,像我們這些不會仙術的凡人,逃去了外麵也沒有好日子過,而且我相信老祖,一定可以打敗魔族。”

付有寶點頭:“恩。”

落蓮生卻在思考其他,雪幽派自並入天九派後,人心渙散,有的人一心複派,有的人一心離開,也有覺得天九派好的,跟在後麵熱火朝天搞建設,見到凡人也不頤指氣使了,至少不再端著修者的架子。

對於聶寒霜撤退民眾,獨自麵對魔族大軍的舉動,換位處之,若今日遭此危機的是她,或是她師尊,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策。

沒有意義。

可得知天九派全部留下,而雪幽峰竟有大半迫不及待離開,隻有凡人選擇留下,她也是疑惑的。

為什麼?

活下去,才最重要不是麼?

可真到了離開的時候,一隻腳都踏進傳送陣了,啟動時還是收了回來,她想留下來看看,想看看聶寒霜和天九派,究竟能走多遠。

第79章 開戰

塗泱界並未失守, 而是東海裂縫消失,虛空屏障破去,與滄瓊界和黑木界相接, 廖英不僅活著, 還組建戰部,殺了蒼虞,奪下穀水界, 另投天九派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迅速傳往各大宗門。

修者界勢力分布定型已久, 先前禦獸宗的弦問聲和苗離江為奪宗主之位, 直接撕破臉皮, 合歡宗與禦獸宗摩擦不斷,已經足夠令世人震驚, 這回廖英叛出宗門,直接跟劍宗對著乾, 不少人都覺得廖英瘋了。

也有拍手稱快的, 劍宗這事兒做的不地道, 打都不打, 直接關閉界河, 斷人後路, 置塗泱界百萬條人命於不顧, 枉為正道第一宗,不怪廖英造反求一條生路, 更多是看劍宗笑話, 還有嗅到氣味的,蠢蠢欲動, 想要借機削弱劍宗,能搶到資源重界,那就更好了。

五行宗離得最近,正往明玹界增派戰部,前些時日塗泱界大批撤人,魔軍壓境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他們既不想惹火燒身,也不想放棄劍宗的肥肉,便先隔岸觀火。

“這都是蒼虞有意欺瞞,我若知曉,定是要力保劍宗子民的。”胡德諭扶著額頭唉聲歎氣:“廖英也是,既然活著,為何不回宗門,我劍宗又有哪裡虧待於他,非要鬨到叛出宗門的地步。”

大長老身居高位,閉眼不語。

二長老:“此事不可再鬨大,既然是小輩之間的恩怨,說清楚理明白就是,劍宗還是劍宗,穀水界必須奪回。”

胡德諭:“廖英能活下來,興許與先聖之地有關,那日他的長命燈,分明就熄了。”

起死回生,世間隻有十級之上的神寶才能做到。

此言一出,連首位上的大長老都微微睜開眼。

“卻不好強攻,劍宗內亂,彆派恐會借機生事。”蕭悅笙坐正:“廖英這孩子,我知道,最正直不過,若不是寒了心,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既然蒼虞已死,他報了仇,不如叫我那徒兒去穀水界一趟,若能勸廖英息事,便不用大動乾戈。”

“蕭悅笙,死的不是晏琚光,你不知道心疼是吧。”琰珩強壓著怒火,看這群人在這裡裝不知情,想將此事全部扣到蒼虞頭上,和稀泥和過去,先不說廖英答不答應,他絕不會就此罷休。

當初放棄廖英,阻斷塗泱界後路的決策,是大家一起定的,誰都彆想脫開身去。

蕭悅笙冷笑:“琚光自然不會乾出暗害同門之事。”

琰珩突然出手,直取蕭悅笙麵門,蕭悅笙揮掌對抗,化神之力相撞,哪怕未儘全力,都令在場元嬰之下的弟子統統耳鼻溢血,暈死過去,颶風陡生,天地變色,屋簷下的銅鈴叮當作響,若不是禁製牢固,早被掀翻了。

“夠了。”大長老抬掌,翻手壓下,明水崖上空風舒雲卷,烏雲散去,眾象歸位:“琰珩,我早跟你說過,不要過於寵溺子孫後輩,必會釀成大禍,你……”

琰珩甩袖,身形淡至虛無,人早已離開明水崖,話才將將落下:“我自去取他性命,給虞兒報仇。”

大長老目□□光:“不可,快攔住他。”

*****

風雨欲來,天九戰部所有人都提著心,絲毫不敢懈怠,但緊張歸緊張,卻不懼怕,從五年前劍宗、五行宗關閉界河,禁止通行,他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

滅蒼戰部可以大敗梟部,他們比滅蒼戰部強,自然也能擋住魔軍,牢牢守住東海岸線。

姬清和令狐鳶還在閉關,不見動靜,許自山把劍擦了一遍又一遍,終日守在東海鎮的城樓上,等待前方海島哨所的消息。

終於,用來傳遞消息的小型傳送陣上,浮出一枚玉符。

魔軍來了。

淵空魔主為首,四位弧月期魔將,三萬星海期魔軍,而天九戰部,隻有一名築基後期大圓滿的主將,三位築基後期的副將,兩千築基戰士並五十個陣師,兩千對三萬,實力何等懸殊,以卵擊石不過如此。

聶雙雙踏風而至:“海島哨所不必露麵,若有危險,不必顧及任務,及時乘傳送陣回來。”

當初選擇在海島上布設法陣,設立哨所,當然不止是布設法陣,每一座海島,都是精心挑選的,其位置距離皆有考量,各自成陣,聯動起來,便是以東海為基的息水大陣,再配合息水境的戰陣技法,再有五年,絕對可以輕鬆攔下三萬魔軍。

可惜,沒時間了。

“魔主,那些小島上有法陣。”一黃眸褐發的矮小魔族飛至魔主車架前:“可要派軍拔除。”

蠻牛老魔大著嗓門嚷嚷:“你總是疑神疑鬼的,按你這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到塗泱界。”

“格博,這你就不懂了,人族慣會布些稀奇古怪的法陣,先彆管厲不厲害,破壞掉總沒有錯。”

“扯什麼法陣,我看你就是害怕人族戰部。”格博出言嘲諷,揮著巨錘,把牛角砸的梆梆作響:“就底下那些築基,我老牛一錘子下去就砸扁了,也就你朗卓把他們當回事。”

朗卓哪會任他羞辱,專挑他的痛處:“是啊,你們蠻牛炎魔這麼厲害,怎麼還把小命丟了。”

“行了。”淵空魔主一路上被他們吵得頭疼,格博急於報仇,朗卓性格謹慎,一個悶頭往前衝,一個走一步看三步,生怕掉進人族陷阱裡。

那些海島他早就掃過了,隻有一些築基,不足為懼,也不值當他們特意停下來。

“繼續前進。”

東海寬闊,星海期魔軍無力橫穿,也是乘坐寶船,一艘船隻能裝一百魔族,足足三百艘船,浩浩蕩蕩,蜿蜒出去數十裡,但在一望無際的東海上,又不過是滄海一粟,算不得什麼。

遠處覓食的海獸翻了個個兒,潛回海裡,淵空魔主並不知道,在船隊下方,萬米深的海床上,海中霸主魷魚首領正在暗中跟隨。

郭正生目送魔主的車架遠離,心臟仍突突狂跳不停,剛才魔主的神識掃來,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死掉了,那是種源於本能的恐懼,是對絕對實力的臣服。

啪—

郭正生伸手甩了自己一耳光,這就怕了,沒出息,不就是元嬰,又不是沒見過。

打完後繼續隱在水中,待魔族軍隊全部進入,訊息共享,七十二座海島同時發動,三三為組,互相增強,平靜無波的海麵上,突然升起一層薄霧,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積越多,直至十米開外,便不能視物。

“我就說有法陣!”朗卓飛了一圈回來,隻覺前後無界,沒有邊際,不管往哪裡飛都隻有迷霧,這明顯不正常。

“什麼法陣,一場迷霧就叫你怕成這樣。”格博還在嘴硬:“大軍橫渡東海,已十日有餘,塗泱界近在眼前,魔主,我願為先鋒,率軍出擊。”

淵空魔主並未慌亂,甚至表情都沒變,一雙赤紅眼眸,穿透迷霧,能感覺到有人族在靠近,但隻有金丹和築基,不值得他出手。

兩軍交戰,沒有一上來,主帥便動手的道理,況且,對方的元嬰尚未露麵,他自恃身份,還不屑於和金丹交手。

格博願意去,就叫他去好了。

“準。”

其實塗泱界此時沒有元嬰,廖英遠在穀水界,塗泱界最強戰力就是聶雙雙,幾乎是魔族剛到,她就禦劍出海了,她不懂那些交戰的規矩,上來就是乾,就是要打的對方措手不及。

格博大喝一聲,肌肉賁張,撐破衣物,化出蠻牛原型,體型比聶雙雙上回殺的要大許多,周身烈焰騰騰,將迷霧映的通紅一片。

“衝啊!”

兩千星海期魔軍飛出寶船,跟在格博身後衝入迷霧之中。

朗卓輕聲嗤笑:“莽夫。”

這場迷霧,確實是法陣,五級,是聶雙雙從息水珠中得來,原本是十級大陣,是息水境的護境之陣,受理解和材料所限,能布出五級,已經是意外之喜。

多虧東海是息水神君洡所化,她又有息水珠,天時地利人和,才成此陣。

聶雙雙現身,一劍砍在格博的黑色牛角上,火星子嘣嚓,格博鼻孔噴出兩道粗氣,聲音嗡鳴,如雷陣陣:“就是你,殺了我兒子?”

“對,是我。”聶雙雙揮劍再攻,金色劍光從上而下,劈開百米巨浪。

格博果然受激,緊追著聶雙雙不放:“納命來!”

一金一黑兩道遁光越打越遠,隻能聽見格博在咆哮不止,幾近癲狂。

蠻牛炎魔越癲狂實力越強,他們沒有技巧,也沒有什麼漂亮招數,就是衝撞,不斷的衝撞,饒是聶雙雙有息水珠支應,也被撞的血氣翻湧,幾次靠迷霧隱身,才甩開格博的攻擊。

不能硬碰硬。

聶雙雙禦劍飛高,息水珠在丹田內兀自轉動,金丹催動到極致,她想複刻上次擊殺蠻牛炎魔時,能看到他身上天然魔陣的狀態。

魔族身具魔紋,每個種族的魔紋都不一樣,他們靠魔紋吸取天地靈氣,轉換為魔力,再通過魔陣釋放,不同的魔陣有不同的效果,但既然是陣,那必然有陣眼,隻要找到陣眼破除,他們的攻擊也就沒用了。

但不管她怎麼試,藏在她金丹之內的魔力,就是使出不來。

五級法陣隻能迷惑金丹後期片刻,格博掙開迷障,找到聶雙雙,再次悶頭狂撞而來。

聶雙雙立在原地不動,想了想,收起靈劍,直接以臂相扛。

嘭——

力勁橫掃,迷霧激蕩,雙方都被撞飛出去,聶雙雙體重不行,硬生生飛出好幾百米才止住,迷霧都給她撞出一條人形通道。

臉頰爬上淺藍魔紋,不像上一次完全不受控製,這回,她能像控製靈力一樣,催動魔力流轉了。

原來她不止是金丹覆蓋魔紋,她本來就身具魔族血脈,息水神君和魔族尊者的元神在她體內鬥法,恰巧激發了她的魔族血脈。

魔族重軀殼,從不使用任何法器,所以隻有當她把身體當作武器時,才能催使出金丹之內的魔力。

崩山、鍛火,還有一個巨力。

聶雙雙握拳,直視前方:來吧!

第80章 殺招

她不用劍, 和我拚肉身?

一個瘦的都沒他胳膊粗的女修,要和他老牛拚肉身?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族,敢跟他硬碰硬, 格博隻覺荒唐無比, 這是對他的侮辱。

好一個膽大包天的女修,他必要叫她知道,什麼叫不自量力。

火炎騰騰, 猶如天降隕石,拖著紅色的火尾,哪怕迷霧重重, 也能看到一道紅光, 以所向披靡的氣勢直衝而去, 速度快到連空氣都摩擦出爆音,刺耳轟鳴。

這是格博的殺招。

“格博要贏了。”

朗卓雖然覺得格博魯莽, 但真打起來,蠻牛炎魔的戰力沒得說, 格博差一步便能晉階魔主, 可以說魔主之下, 無人能敵, 他都不敢直麵格博的蠻牛衝撞。

首戰告捷, 他定要得意好幾天。

淵空魔主側頭支頤, 甚覺沒趣, 就這,哪用得著他親自出麵。

嘭——

雙方撞上, 仿佛天崩地裂, 衝撞產生的氣流攪動著迷霧與巨浪,綿延百裡不歇, 連淵空魔主都稍稍閉了閉眼,車架上的掛飾揚起又落下,梆一聲,驚醒了抬臂抵擋的朗卓。

炎火熄滅,紅光隕落。

朗卓瞪大雙眼,不,這不可能。

聶雙雙吐出一口鮮血,右臂以不正常的姿勢內凹進去,息水珠快速轉動,生機彌漫,臉頰上的魔紋暗光流轉,如有火焰流動不休,灼燒而又陰寒。

格博和他的兒子一樣,周身血肉被息水珠和金丹魔力吸收殆儘,隻剩皮囊,掉進海中都沒砸出多大的水花。

聶雙雙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神識,扶住長了一半的右臂,快速閃入迷霧後方。

弧月後期可以掙脫五級大陣的迷惑,星海卻不行,跟著格博出戰的兩千星海魔軍在迷霧中迷失了方向,橫衝直撞卻找不到人族戰部,神識放出去,除了虛無還是虛無。

忽然,右側有劍招襲來。

“防禦!”

右邊的擋住了,上麵的攻擊接踵而至,還有左邊、下麵,四麵八方,劍招無窮無儘,而他們隻能被迫抵擋,一旦陣型被劍招衝散,迷霧陡生,衝散的那支隊伍就像是魚群中被獵食者撞開的魚兒,任憑他們左衝右突,也改寫不了喪命的結局。

格博身死,迷霧中慘叫連連,戰況疾速往人族傾斜。

首次交鋒,天九戰部大獲全勝,而且是零傷亡。

許自山胸中戰意昂揚,之前是他們自己嚇自己,聽到魔族大軍,氣勢上便弱了三分,其實交起手來,不過如此。

“殺!”

“殺!殺!!”

淵空魔主坐正,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怒意,衝朗卓道:“去把她殺了,否則,提頭來見。”

朗卓晉階弧月後期不久,格博都死了,他自認打不過,但主帥命令已下,他敢後退,淵空魔主一爪就能捏死他。

他是黃猖壁鼠一族,極擅隱匿偷襲,一個人,不可能兼顧肉身強橫和神識靈敏,對方能和格博硬碰硬,不見得就能躲過他的偷襲。

“尚東,你幫我纏住她。”雖如此,朗卓卻不敢托大,自要謹慎為上。

兩位弧月期魔將一齊動了,一個在明,指引魔軍直朝天九戰部而去,一個在暗,隱身潛入水中,伺機偷襲。

尚東吸取了格博的教訓,無論聶雙雙如何誘敵,他都不曾離開指揮範圍,憑借金丹後期的神識,多次掙開息水大陣的迷霧,緊咬著天九戰部不放。

許自山應對吃力,幾次死裡逃生。

再拖下去不是辦法。

“把靈力給我。”他準備上殺招。

聶雙雙從天而降,單手執劍:“我來。”

息水境的戰陣圖譜中,威力最強的便是星火合一,要求戰士同時運行靈力,彙入主將體內,短時間拔高主將的修為,若練的好,心隨意動,每一絲靈力都分毫不差,主將臨時突破一個大階都是有的。

但這種爆衝之法,對主將身體傷害很大,畢竟經脈不到這個階層,硬生生容納這般多的靈力,怎麼可能毫發無損。

聶雙雙一是金丹後期,修為足夠高,二是她身具息水珠,息水神君和魔族尊者在她體內鬥法她都撐過來了,不過兩千個築基的靈力,她扛得住。

許自山讓出主將之位:“老祖小心。”

聶雙雙放開經脈:“來!”

一百個築基靈力彙入,聶雙雙不動如山,二百個築基靈力彙入,聶雙雙麵色如常,五百個築基靈力彙入,聶雙雙覺得有些撐,但還撐得住。

一千個,她的臉已經開始泛紅,一千五,手都在抑製不住顫抖,呼吸急促,靈力充滿經脈肺腑,經脈撐得有之前兩倍寬,急需宣泄,卻要硬生生壓製住,不可泄露一絲一毫。

兩千個,聶雙雙渾身僵硬,胳膊都不敢隨便抬,丹田之內從未有過如此多的靈力,粘稠到連金丹都要轉不動,息水珠倒是不受其擾,仍然穩穩占著丹田主位,時不時放出一絲生機,給快要崩裂的經脈縫補。

許自山麵色煞白,抖的如風中落葉,他自己,頂多能容納三百築基戰士的靈力,四百便有性命之危,老祖竟硬生生吸乾了兩千戰士的靈力,而且還在吸,他體內的靈力已經涓滴不剩。

整個戰部,猶如繃緊的弓弦,隻等獵物出現,便要直取咽喉,一擊製敵。

尚東發現了躲在迷霧中靜止不動的天九戰部,照常指揮魔軍攻擊,卻不曾想,一道百米寬的白光驟然劃破天際,摧枯拉朽,所到之處,海水皆蒸騰化煙,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白光落到自己身上,逃字還未出口,整整五千魔軍,驟然灰飛煙滅。

這一擊,令周圍百裡的迷霧散然一空,中間再無遮擋,喘著粗氣的聶雙雙,與淵空魔主對上了視線。

他們剛放完殺招,已無餘力,雖然一擊滅殺了對方五千魔軍,算上之前的兩千,魔軍還有兩萬多,根本殺不完。

突然,海水異動,一道黃褐色身影從水中疾射而出,直取聶雙雙後心,聶雙雙靈力用儘,根本躲不開。

剛要冒險使用魔力硬抗,又一根布滿吸盤的巨大觸手破浪而出,牢牢卷住偷襲的朗卓,捆緊鎖死拽回海中。

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聶雙雙心有所感,認出魷魚首領。

淵空魔主再也坐不住了,他已損失三位魔將,七千魔軍,而對方毫發無損,傳揚出去,他的麵子往哪裡擱。

元嬰躲著不肯出來,那就殺到他出來。

淵空魔主的修為在元嬰初期,五極大陣對他毫無影響,他也不需要找到陣眼,隻需揮手將海島打碎,便能破陣。

聶雙雙不能任由他破壞法陣,這樣,東海便再無阻攔,整個塗泱界就如同失去外殼的貽貝,再無抵擋之力。

“殺!!”最後一位弧月中期的魔將,率領魔軍狂衝而上。

魷魚首領觸手翻滾,逮到一個吸一個,但一旦飛高,魷魚首領就無能為力了。

“它會幫我們。”聶雙雙服下一顆靈丹,靈力快速恢複五成:“和它配合,將魔軍壓到下麵,便能獲勝。”

許自山也指揮部下服用丹藥:“是。”

“我去引開他。”

許自山震驚:“老祖不可,那是,那可是元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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