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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

聶雙雙已經揮劍而上,直奔淵空魔主去了。

淵空魔主抬手便輕易化解了聶雙雙的劍招:“你們的元嬰何在,竟還不出麵?”

“有我,就夠了。”

剛才的殺招衝擊,換作彆人,不死也要重傷,聶雙雙身具息水珠,生機隨時補充療愈,不僅沒事,修為還有所增長。

她剛穿來的時候,還以為這輩子就金丹初期,直到坐化,卻不想,因禍得福突破後期,若有足夠時間,晉階元嬰也不是沒可能。

可事與願違,每次都要差一點。

“好。”淵空魔主冷笑:“你既想死,便允許你死在我手上,這於你,也是一種福分。”

“師尊!”在東海鎮城樓上觀戰的弦星辰看見聶雙雙的遁光,另有一道遁光緊隨其後:“師尊怎麼往西邊去了?”

宋琿看向迷霧散去後的東海,劍光飛閃,海浪滔天,人族和魔族拚殺在一處,還有粗壯的百米觸手穿插其間:“師尊定是要將魔主引開。”

“看方向,是珧冰城。”姬語昭拍拍他倆的肩膀:“快去吧。”

“姬師姐。”

“沒事,這裡有我。”

“好。”宋琿和弦星辰對視一眼,轉身離開。

他們此去,要先乘傳送陣回花霄城,再由花霄城去珧冰城,按常理,金丹絕不可能有超越傳送陣的速度,可等他們到達花霄城時,城裡的人已經見過遁光了。

速度之快,如流星掠過,遁光飛遠後,爆音才轟鳴而至。

聶雙雙卯足了勁,金丹轉出殘影,幾次被淵空魔主神識鎖定,又硬生生掙脫開,生死之際,竟爆發出無限潛力,她自己都沒想到,可以在魔主手底下逃這麼久。

淵空魔主亦十分訝然,這位人族女修,看著柔弱不堪,能與格博對戰不敗,率戰部一擊滅殺尚東,還能掙脫自己的鎖定,果然不能小覷。

其實力,應已一腳踏進元嬰境,快要晉階了。

不過,就算她再接近元嬰,也不是元嬰,注定會死在他手裡。

宋琿與弦星辰趕到珧冰城時,落蓮生正站在城樓上。

雙方皆是一愣,上回見麵,還是在岩池秘境,落蓮生先賣了宋琿,害他被衡陽派弟子放血祭祀,宋琿本想報複,但後來落蓮生又保護了他。

對於落蓮生,宋琿和弦星辰這輩子都不可能像信任姬語昭一樣信任她,隻是看在她儘心儘力管理雪幽峰,這次危機也沒有離開塗泱界的份上,揭過往事不提。

“老祖往烏洛神山去了。”落蓮生心知肚明,不希冀他們原諒,她做過的事確實對他們造成了傷害,隻能日後慢慢補償。

第81章 同歸於儘……?

烏洛神山上罡風凜冽, 火山口全被淺藍寒冰覆蓋,冰天雪地間,一道醜陋的黑色裂縫橫亙在冰壁之上, 黑色光點跳動纏繞, 竟比之前又擴大不少。

“你已無處可逃。”淵空魔主迎風而立,衣衫獵獵,左手五指修長, 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右手卻不是尋常模樣,皺皮, 皮膚是青黑色, 隻有四指, 利爪泛著森然寒光,像是有蛟龍血脈。

聶雙雙雙手持劍, 運起全身靈力,一擊揮去, 劍勢攪動積雪, 轟隆而下, 有如雪崩, 卻被淵空魔主輕鬆攔下。

“太弱了。”

淵空魔主僅用一指, 便彈開了聶雙雙的劍招, 劍氣反噬, 聶雙雙不受控製的倒飛出去,砸進寒冰中, 往下砸出百米深坑, 才勉強停下。

噗—

側頭吐出一口血,聶雙雙活動手腕, 來不及探查傷勢,運力而上,還未飛出口,又被淵空一爪拍了下去。

這次砸的更深。

肋骨斷了,戳進肺裡,呼吸間有血腥味彌漫,要不是息水珠撐著,早涼透了。

之前既然決定單獨引開淵空魔主,便是存了必死的決心,事已至此,聶雙雙就不會多生恐懼,實力懸殊又如何,不也沒一擊殺掉她,隻要她還活著,還揮的動劍,就一定不會放棄,死戰到底。

飛上去,被砸下來,再飛上去,再被砸下來,如此十餘次,聶雙雙早就成了血人,可她依然牢牢握著劍,據守神山,半步不退。

小小的人族女修,竟能抗住他十數次攻擊。

淵空魔主生出惜才之意:“若你願意歸順於我,塗泱界乃至日後的修者界,我都可以交由你打理,何必尋死。”

“呸!”聶雙雙眼底戰意磅礴:“做夢。”

“那你就去死吧。”淵空魔主身居高位,自不會容忍弱小之人隨意冒犯。

右爪虛抓,扯動此間靈氣,聶雙雙抬劍抵擋,卻仿佛被扼住咽喉,經脈靈力無以為繼,重壓之下,連頭顱都難能抬起。

這就是,元嬰的威力麼……

聶雙雙咬牙,手腕抑製不住抖動,快要握不住劍,血水順著胳膊流下,滲入納虛戒,滑落劍身,再由劍尖滴落,將身下的寒冰染成殷紅。

沒了靈力,金丹中還有魔力,聶雙雙周身氣勢一變,臉頰慢慢爬上冰藍魔紋。

“恩?”淵空魔主手一鬆:“你是魔修?哈哈哈哈,你為了人族這般抵抗,命都不要了,究竟圖什麼?”

聶雙雙不答,暗自蓄力。

息水珠亦明白此乃危急存亡之際,它與聶雙雙經由息水神君捆在一起,聶雙雙死了,它也會消散,於是快速轉動,神息順著血水探進納虛戒,纏上那枚聶雙雙從廖英手中順來的八階羽火元垠。

“你猜猜看,那些人知道你是魔修後,究竟還認不認你做老祖。”

聶雙雙假裝怔然,惶惶抬首。

淵空魔主自認為踩中了聶雙雙的弱點,居然收起攻擊,準備再次降伏她,為他所用。

與人族一樣,魔族也用血契,淵空魔主既想用她,又要防著她,血契自是不二之選。

泛著寒氣的青皮蛟龍爪握住聶雙雙的脖頸。

纖細、脆弱,一捏便斷。

剛剛還奮力抵抗,氣勢銳利的女劍修,此時卻乖順俯首,任他拿捏,饒是見慣美人的淵空魔主,都難免生出一絲興奮,那是雄性動物都無法抗拒的征服的快感。

於是他鬆懈了。

聶雙雙忽然抬頭,兩隻眼睛,一隻冰藍一隻通紅,反手握住淵空魔主的龍爪,魔力與息水珠神息,混雜著羽火元垠的妖力,一齊侵入淵空魔主的經脈。

“找死!”淵空魔主大怒,好一個女修,幾次三番惹怒他,真當他沒有脾氣麼!

他催動魔力,想要將那股陰寒又灼燒的詭異氣息逼出體外,再一爪捏死聶雙雙,可無論他如何擠壓,那股氣息仍牢牢占據他的經脈,往下腹丹田鑽去。

不好!

淵空魔主慌亂間,騰出左手,妄圖一掌擊碎聶雙雙的頭顱,可他的手剛碰上去,魔力就不受控製的流入聶雙雙體內,再經由她的身體轉化,變成那股陰寒又灼燒的詭異氣息,直取他體內的魔嬰。

神息使魔力遲滯,羽火元垠則順著魔力一頓狂燒,這不是體表的傷,是經脈肺腑,痛徹心扉,淵空魔主幾時受過這樣的罪,痛的仰天長嚎。

情勢陡然逆轉。

但淵空魔主是魔主,實力在元嬰之上,若是那金丹後期的蠻牛炎魔和黃猖壁鼠,早被吸乾燒儘了。

淵空魔主疼痛難忍,聶雙雙也沒好到哪兒去,她的經脈根本容不下淵空魔主的魔力,更彆說息水珠為了不死,大肆放出的神息,也不是她能招架的,還有八階羽火元垠,雖是死物,但級彆在這兒,那可是元嬰後期的寶物。

聶雙雙頭痛欲裂,魔力經由她眉心彙入,丹田轉化,手掌流出,很快這三個地方,就滾燙到幾乎崩碎。

淵空魔主發現她臉上的魔紋已由冰藍轉為火紅,猜到她容納不下他的魔力,於是奮力運轉,想要將聶雙雙撐死。

雙方較勁。

聶雙雙的金丹率先吃不消,轟然崩碎,息水珠立刻頂上,釋放出更多的神息。

一邊摧毀一邊修複。

“啊——”

聶雙雙再也扛不住,放聲吼叫,似乎在和淵空魔主比誰聲音大。

終於,息水珠也撐不住了,震顫著將淵空魔主彈開,聶雙雙耳鼻溢血,身軀內靈力、魔力、妖力撐到幾要爆炸,她赤紅著眼,雙手握劍,毫無技巧地橫掃而出。

揮動間,風聲嗚咽,連飄雪都改變了軌跡,覆蓋在劍氣之上,聚成一柄冰霜巨劍,巨劍中又有炎火流轉,生生不息,這一劍,比聶雙雙以往任何一劍都要強大,竟令日月倒轉,虛空星現,珧冰城一瞬間進入黑夜。

隻有元嬰之上,才能攪動一地天象,珧冰城眾人遙望烏洛神山上扛著冰火巨劍的渺小身影,連呼吸都忘記了。

轟——

白光爆閃,千年積雪轟然垮塌,從山頂開始滾落,激起層層雪浪,鋪天蓋地,震耳欲聾。

黑夜退去,白晝來臨,城牆上哨樓裡的警備銅鈴循風而動,陣眼靈石相繼亮起,從牆根往上,迅速結出一層薄而堅固的透明防護罩,將珧冰城籠蓋在內。

雪崩猶如萬匹野馬狂奔,咆哮著撞到防護罩上,大地為之顫動,修士禦劍升空,想要從茫茫一片的雪浪中看到活人的身影,凡人則聚在一起,雙手合十,朝供桌上或木雕、或玉雕、或金身、或隻有一塊簡陋牌位的各種代表老祖之物,虔誠禱念。

天道保佑,讓老祖活下來。

讓老祖活下來。

活下來。

失去寒冰覆蓋的火山口,空間裂縫一瞬拉大,又瞬間縮小,隻能隱隱看見金光閃過,複又消逝不見。

雪崩平息後,弦星辰和宋琿飛撲上山,落蓮生也組織珧冰城的修士上山搜尋,整整搜了三天三夜,卻遍尋不到聶雙雙的蹤跡。

和空間裂縫一樣,憑空消失了。

第82章 亂

萬道劍界, 禁封山

此地裂縫直通魔域崑邡界,天空終年昏紅,猶如血染, 裂縫亦是暗紅色, 其上一千六百道鎖鏈,皆是十級材料天隕金所製,相傳是紫耀擎天大帝親自煉製, 用於鎮壓裂縫,但記載中,紫耀擎天大帝隕落於虛仙深穀, 應是沒機會煉這禁封鎖。

大長老閉目盤坐, 自琰珩離開後, 他便心中難安,蕭悅笙追去攔截, 半日過去還未歸來。

他知道,劍宗內部各方勢力爭權奪利, 明爭暗鬥, 早不是當初為了保護人族而不畏犧牲的劍宗, 他們爭權力、爭地位、爭資源,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盤算, 再不是鐵桶一塊, 可大勢已去, 積重難返,他能做的, 不過是儘力製衡, 維護這搖搖欲墜的平穩罷了。

二長老從山下來:“繼一師兄。”

“蕭師妹可有消息?”

“還沒追到。”

“琰珩糊塗,為了這麼個不成器的小輩, 竟擅自離開萬道劍界,萬一……”

二長老望向穀底,因裂縫亂流侵蝕,山壁溝壑縱橫,寸草不生:“當今世上,總共十六位化神,繼一師兄當屬最強,就算魔尊珃酆穿越裂縫而來,師兄亦能輕易斬殺。”

“克庚,莫要說笑。”大長老皺起眉頭。

修者溝通天地,領悟天道,化神後更要謹慎,也許一句戲言,便能成真。

“知道了。”

亂流卷起碎石,砸打在禁封鎖上,叮叮當當,風漸緊,禁封鎖卻紋絲不動,此次裂縫異變,已經持續了二十年,毫無縮小的跡象,大長老心中不安愈甚。

“傳訊給悅笙,叫她回來。”

“師兄,你總是這樣。”二長老幽幽歎氣:“犧牲弱者,顧全大局。”

大長老抬頭,語氣帶上不悅:“克庚。”

二長老自顧自繼續說道:“放棄廖英,放棄塗泱界,乃至放棄穀水界。”

“我並不知廖英還活著,長命燈熄滅,你也看到了,你現在與我吵,又有什麼意義?”

“蒼虞的本性你一清二楚,你知道卻又不管,不就是不想和琰珩起衝突,隻要沒鬨大,就可以任由他暗害同門,采補爐鼎晉階,放任他關閉界河,阻斷塗泱界百萬人的退路。”

大長老仰頭看他:“你瘋了不成,難道要我為了廖英,嚴懲琰珩?我這麼做,萬道劍界怎麼辦,劍宗怎麼辦,你懂什麼!”

“我懂,我當然懂。”二長老勾唇冷笑,目光中染上恨意:“從你逼我掐死銘兒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沒有心。”

克銘是二長老唯一的兒子,變異晶靈根,天縱之姿,自小受儘萬千寵愛,十四歲築基那年,天生異象,魔力翻湧,克銘臉現魔紋,竟是覺醒了魔族血脈。

當時還是金丹執事的大長老沒有絲毫猶豫,當場逼迫二長老手刃親子,二長老的道侶也因此鬱鬱寡歡,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自此已過千年,二長老再未娶妻,也再無第二個子孫。

“他是魔修啊。”

“他是魔修,他也是我兒子,他什麼都沒做,那麼聽話懂事,你憑什麼逼我殺了他。”

大長老看向憤怒的二長老,才知道他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可若不殺了克銘,克庚一家也難以在劍宗立足,又如何求仙問道,一路坐上劍宗二長老的位置,不過一個魔修兒子,能比劍宗重要,比升仙重要?

“你入障了。”

“入障的是你,不是我。”克庚與他對視:“當初我若不動手,你定會連我一道除去。”

大長老避而不談,隻道:“如果銘兒是我兒子,我同樣不會手軟。”

“我方才說錯了,你有心,你的心就是劍宗和升仙,為此,你可以不計代價,犧牲任何人。” 克庚撫掌而笑:“你毀了我的心,我便要毀了你的心。”

蒼虞采補,有他在暗中推波助瀾,餘閒的哥哥餘意,就是他安排的,餘閒也是他從下界尋來,告知他餘意的死法後,故意安插到蒼虞身邊,就算沒有廖英,餘閒也會伺機刺殺蒼虞,從而引琰珩離開萬道劍界。

他能一路晉階化神,全靠執念撐著,他的道心就是為兒子報仇,掀翻這個滿嘴大義,連弱子都能逼殺的虛偽世道,哪怕不擇手段與魔族為伍,終身心魔糾纏,難登仙道。

其實,升仙,未嘗不是一種執念。

大長老站直:“你瘋了!”

禁封山異變陡生,原本紋絲不動的一千六百道禁封鎖突然自山頂起,一條接一條墜落,砸在地上便是一道深坑,每一道禁封鎖墜下,禁製便削弱一分,亂流飛旋,空間裂縫紅光大放,一股強大魔力衝天而起,瞬間將禁封山拉入黑夜。

黑霧逸散,化為人形,一身黑袍銀甲,白發紅瞳眉目深邃,端的是俊美無儔。

“我兒何在?”

“穀水界。”

克庚一直都知道伍子易的存在,所以當初廖英上報魔族在尋找魔子一事時,他就起了鏟除廖英的心思,蒼虞願意當這個壞人,他當然不會阻攔。

大長老目眥欲裂,翻掌進攻,禁封山地動山搖。

可克庚來之前,已做好萬全準備,琰珩去追殺廖英,蕭悅笙去追琰珩,禁封山裂縫不穩時,隻允許化神元君進入,他與魔尊珃酆聯手,二對一,大長老必死無疑。

萬劍碑林中萬劍齊鳴,聲若尖嘯,引劍爐之火熊熊不息,將萬道劍界的半邊天都燒的通紅發黑,供奉先祖牌位的青銅塔震顫不休,把灑掃的小弟子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跑去明水崖報信。

等胡德諭他們趕到時,大長老已經沒氣了。

胡德諭嚇得麵色慘白,跌坐在地。

大,大長老都隕落了,他才元嬰中期,如何抵擋魔族進攻。

胡德諭痛哭流涕:“二長老。”

“慌什麼,著人將禁封鎖拉回原位。”克庚服下丹藥壓製傷勢:“叫辰部主帥來見我。”

辰部是萬道劍宗最厲害的戰部,由大長老一手控製,連掌門都無權調派,現大長老身死,魔尊珃酆離開禁封山,不知所蹤,能做主的隻有二長老。

“是,我馬上傳訊。”

****

穀水界,琰珩虛立界河之上,望著戒備森嚴的界河衛所,冷笑一聲。

“叫廖英出來受死,否則,我讓你們統統陪葬。”

方念歸拽著廖英的袖子不讓走,顏瑛他們也都極力勸阻,蒼虞本就該死,若琰珩為此大開殺戒,那是琰珩不辨是非,化神元君又如何,他敢濫殺無辜,那就等著道心入魔吧。

廖英卻搖頭,琰珩既然來了,就一定會殺他,他都能棄禁封山於不顧,自不會在乎穀水界之人的性命。

“此事是我一人所為。”廖英飛出界河,並不畏懼:“你要尋仇,衝我來。”

琰珩皮笑肉不笑:“你敢殺蒼虞,就該知道有今天。”說罷,靈力成劍,直取廖英咽喉。

“住手!”蕭悅笙緊隨而至,揮手打偏琰珩的攻擊:“你還要錯到何時?”

“蕭悅笙,你當真要與我為敵?”

“是你在與劍宗為敵。”蕭悅笙腳踏祥雲,披帛飛天,那披帛不是裝飾,而是她的本命靈劍,采九級青羅軟銦所製的法寶靈劍:“你很該問問,你的好徒弟蒼虞到底做了什麼,他該不該死。”

蕭悅笙這次這麼硬氣,是因為大長老和二長老都不讚成琰珩把事情鬨大,若大長老和二長老偏向另一邊,她也不會跳出來仗義執言,免得被針對。

但無論如何,至少這個時候,她是幫了廖英,幫了穀水界的。

琰珩極其護短,哪怕是他養的一條狗,都不允許旁人隨意傷害,更何況蒼虞是他的血脈後輩,廖英殺蒼虞,滅梟部,就是打他的臉,蕭悅笙借此拿大道理訓他,更是將他的臉踩在地上摩擦。

二位化神一言不合打起來,把界河掀起滔天巨浪,還好顧忌穀水界的無辜民眾,隻在界河上打,也未儘全力,就算這樣,靈力撞擊產生的氣勁,仍令穀水界震動,山川撕裂,忽而天降暴雨,忽而烈日炎炎,恍如末日降臨。

化神本就是當世最強,無論是五大宗門還是妖魔兩域,都不會輕易動手,化神期的招數,動輒牽動一界靈氣,靈氣被吸乾後,這一界也就成了死界,萬千生靈塗炭,故而化神大多閉關靜悟,鮮少動手。

廖英立在颶風中,儘量將波及穀水界的攻擊擋開,滅蒼戰部也全部出動,四處救人,忽然,廖英看到一道黑煙幽幽飄來,原是朝穀水界去的,卻半道折返,衝進了蕭悅笙和琰珩之間,附在蕭悅笙的披帛上,朝琰珩彈射而去。

“大膽!”琰珩厲聲嗬斥,抬手便砍,待觸上魔息,才發覺不對:“魔族。”

如此強大的魔族,世間隻有一位。

“魔尊珃酆。”

蕭悅笙停下攻擊:“他怎麼會在這裡?”

珃酆冷笑一聲,這裡是修者界,他不必顧忌人族的死活,自然什麼招數強用什麼,哪怕吸乾穀水界全部的靈氣,於他又沒有什麼損失。

剛才還打作一團的蕭悅笙和琰珩此刻聯手對敵,但他倆都是化神初期,實力本就不如珃酆,還要保護穀水界的人,處處掣肘,將要落敗時,又有一化神元君率戰部而來,正是劍宗二長老。

蕭悅笙大喜:“克庚師兄。”

“殺!”

珃酆這才反應過來,克庚要卸磨殺驢,連他一並除掉,心中暗恨,恨不能把克庚千刀萬剮,他也知道,就算他說出真相,那些人也隻會相信克庚,而不是他這個異族,隻能先逃,日後再報此仇。

但在此之前,他要把他唯一的血脈帶走。

於是返身衝進穀水界,穀水界的防禦對化神而言形同虛設,根本攔不住他,再有一界生靈做質,就算劍宗有三位化神,也不敢大肆動手,竟由著他找到了伍子易。

伍子易被珃酆捏在手裡時,還是懵的,然後便是滿目炫光,再然後,他便跌進了穀水界的空間裂縫中,失去了意識。

****

比廖英叛出劍宗還要震驚世人的事情發生了,魔尊竟然衝破劍宗封印,殺了劍宗大長老,傷了其他三位長老,自己也重傷後下落不明。

五行宗動作最快,立刻率軍進攻劍宗資源重界,禦獸宗原想與合歡宗休戰,先圖謀劍宗,花照陵不同意,要麼交出苗離江,要麼繼續打,禦獸宗自不肯交出苗離江,所以還是騰不開手。

丹宗離得遠,吃不著劍宗的肉,但魔尊失蹤,淵空魔主攻打塗泱界未果,反全軍覆沒,魔域正是弱勢的時候,搶不到資源重界,占幾個魔界也是好的,是以派軍出征。

和丹宗一樣,妖域也看上了淵空中界,正待前往。

穩定已久的修真界,於一點爆發,形勢急轉直下,各方從蠢蠢欲動,到迫不及待出手,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第83章 找人

穀水界各大靈脈被汲取一空, 百年內無法恢複,好在救援及時,有傷無亡, 穀水界本是中界, 四位化神混戰之後,靈氣充裕程度甚至不如下界,也就沒了價值, 五行宗看不上,劍宗忙於自保,騰不開手收複穀水界, 一時之間, 引發修真界震動的源頭, 竟沒人管了。

方念歸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就接到了聶雙雙失蹤的消息, 忙報與廖英,廖英趕回塗泱界, 發現眾人都喪著臉, 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整個塗泱界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被斬斷界河, 直麵魔界時, 都能蓬勃發展欣欣向榮的地方, 此時後路通暢, 大敗魔軍,卻變得死氣沉沉。

廖英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的看到聶雙雙的影響力。

他資質優越, 一路順利晉階到元嬰, 一直都是人上人,被捧, 被尊敬,被跪拜,早就習以為常,他已比絕大多數修士強,至少品性正直,遇事能擋在前麵。

但思想潛移默化,並不會關注所謂的下等人的生活,所以他不知道尊重和平等有多重要,哪怕隻有一點點,都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真心換真心,所以她才能令他們死心塌地的追隨。

廖英問清楚來龍去脈,看見雲照峰上那盞微弱,但還在掙紮燃燒的長命燈,隻問了眾人三句話。

要不要找人,要不要救人,要不要活下去?

當然要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老祖找出來。

既然人是在烏洛神山的空間裂縫消失的,那大概率被卷去了魔界,淵空魔主已死,魔軍潰逃,正是奪取魔界的好時機,他們多占一個魔界,就離老祖更近一步。

遙想當年,駐守東海鎮,對抗穿越裂縫而來的魔族,是天九派修士眼中最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現下都能主動進攻魔界了,天九戰部中有不少東海鎮修士,他們的感觸最深。

姬清和令狐鳶相繼出關,成功邁入金丹境界,也是給塗泱界添了一口底氣,廖英坐鎮中樞,方念歸和令狐鳶去攻打魔界,許自山閉關,連穀水界在內的五十四界,就交給姬清統管,把姬清給愁的,頭發都白了幾根。

還是姬語昭給親爹出主意,每個界都選出代表,共同議事,決議不了的,就上報廖英道君決斷,什麼事都好商量,唯有老祖要求的兩條規矩:一不得戕害同門,二不得濫殺凡人,必須要遵守。

其他的比方說減少稅供、廢除跪禮、不得違背當事人意願隨意婚配等等,總要找機會慢慢推行,塗泱界變成現在這樣,尚且花了八年時間,並非一蹴而就。

弦星辰傳訊告知父母後,與宋琿一起,隨天九戰部出征魔界,出發那天,東海鎮居民全部到海邊相送,直到看不見寶船影子後,才返回城內。

老祖不在的日子裡,也要努力活下去,讓天九派變得更好,塗泱界變得更好,不能辜負老祖的一番苦心。

那聶雙雙究竟在哪兒呢?

*****

唰—唰唰—

聶雙雙睜開眼,入眼一片濃綠,樹枝纏繞,隻露出些許天光,落葉很厚,還挺軟。

“你可算醒了。”

聶雙雙逆光看去,才發現自己被一個瘦弱少女用樹藤捆著腿拖行,姿勢著實不雅,便想運起靈力掙脫,誰知經脈內空空如也,彆說靈力了,魔力都沒有。!!?

不會又穿越了吧!

聶雙雙抬手,看到破破爛爛的衣袖下,胳膊上一道道,全是裂開的疤,衣服是自己的沒錯,手指上原本戴著的兩枚納虛戒不見了,另一條胳膊也全是疤,摸臉,臉上也是,她現在渾身就跟老樹皮似的,全是裂紋。

“你,先,放開我。”好家夥,嗓子也啞了,比公鴨叫還難聽。

“樹林裡都是野獸,你想死,我可以放下。”少女哼笑一聲:“要不是看在你是人族的份上,我才懶得救你。”

聶雙雙:……

情況不明,她靈力全失,渾身是傷,毫無反抗之力,連身處何地都不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隻能見機行事,便不再多言。

“謝,謝謝。”

道完謝後,沉入神識,內視己身,發現經脈不僅空空如也,還裂的七零八落,全副身軀都湊不出一處完整的,金丹碎成了渣,息水珠還在,但一動不動,原本生機濃鬱,連重傷瀕死的廖英都能救活,這會子卻跟塊石頭一樣。

額頭還很痛,就像有人拿著艾灸,不停地燙她眉心。

完了,這架打的,把自己打廢了,還不如當時就和淵空魔主同歸於儘。

聶雙雙就沮喪了一小會兒,後來想想,活著總比死了強,她能以金丹後期修為,打敗茂日魔主,還活了下來,超級厲害的好不好,魔主一死,剩下的魔軍便不足為懼,許自山他們能對付,塗泱界,想來安全了。

又拖行很久,起碼過去了半個時辰,還在樹林裡,茂盛的樹冠遮天蔽日,靈氣濃鬱,比之落鯤峰竟也不差,可惜她經脈寸斷,金丹不再,身體就跟篩子似的,根本存不住靈氣。

“小,妹妹,這是哪裡,你,能不能,告訴我?”

少女翻了個白眼:“你知道我多大麼,你就叫我小妹妹。”

聶雙雙無語,你是杠精麼,怎麼什麼都要杠。

“你,多大?”

少女頗為自豪:“我啊,我十六了。”

聶雙雙:“我三百三十七,能,叫你,小妹妹吧。”

“切,騙人,三百多還不死,你是金丹真人?”少女停下來,上下打量她:“你真是金丹?可你明明沒有靈力。”

“曾經是。”

少女眼珠子骨碌轉動,聯想到發現她的地方,還有她手上摘下來的寶石戒子,若真是金丹,說不定能指導她修煉。

“這裡是萬森界。”

“萬森界。”聶雙雙一愣。

之前塗泱界裂縫異變時,弦問聲和花照陵提起過,五行宗域下的萬森界三百年前突然爆發魔獸潮,界內空間裂縫擴大,魔族大舉入侵,五行宗為了阻止魔族危及域下其他界,由化神元君出手,人為擾起界河亂流,隔斷萬森界,對外宣稱界河亂流不息,全界無一人生還。

她居然經由烏洛神山的空間裂縫,跑到萬森界來了。

少女饒有興致:“對了,你是外麵的人,外麵的人都怎麼說萬森界的?”

聶雙雙直視她的眼睛,沒有提弦問聲和花照陵知道的秘辛,隻說了五行宗對外宣稱的說法。

少女果然麵露厭惡,嗤笑一聲:“你們都被騙了,才不是這樣。”

聶雙雙作洗耳恭聽狀。

“算了,不說了,他的名字不能提,你隻需知道,萬森界絕沒有魔族入侵就行了。”

啊!?

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弦問聲和花照陵知道的也不是真相?

聶雙雙心中一動,既不是魔族入侵,也非真正的界河亂流不息,說不定搞清楚原因後,可以找到方法離開這裡。

但一想到自己破破爛爛的軀體,就又泄氣了,她現在弱的連繩子都掙不斷,就算知道原因,也破不開化神元君擾起的界河亂流,還是先想辦法喚醒息水珠吧。

第84章 素素

聶雙雙被捆著腿拖進一處小村落, 村子很小,隻有十來戶人家,屋子都建在樹上, 有樹藤編成的軟梯垂下, 她倆剛進村,就有三個小孩抱著樹乾滑下來,飛奔到少女麵前。

“素素姐!”一個小女孩兒圍著聶雙雙轉:“這是今天的獵物嘛?”

聶雙雙:……

我知道我現在外形不太好看, 但也不至於看成野獸罷。

素素摸摸小女孩頭上的揪揪:“不是吃的,是人。”

另一個流著鼻涕的小男孩:“兩隻手兩條腿,肯定是人啊, 小花你又瞎說。”

“素素。”村子裡的大人聽到動靜, 都圍聚而來:“你回來了。”

不少人對聶雙雙產生好奇:“她是?”

“我在神樹底下發現的, 是外麵的人。”

謔—

人群驚歎,竊竊私語:“外麵的人, 這可值好大一筆賞金呢,還是素素本事大。”

“對啊對啊, 交到聖城去, 能換許多清毒丹回來, 到過年都不愁了。”

素素卻拉過聶雙雙:“我打算留下她。”

人群再次嘩然, 吵吵嚷嚷擺手說不行, 使不得, 聖城有規定, 經由裂縫卷進來的,不管是人, 是魔還是妖, 都要上交到聖城去處理,乖乖上交的, 能得一大筆賞金,但敢私藏的,一旦查出,那可是要沒命的。

“這事兒你們就當不知道,出了事,茲由我擔著。”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隱瞞不報,萬一追究起來,他們必被牽連,最後還是一個佝僂著腰的白發老嫗站出來:“我們能活著,全靠素素一個人出去打獵,換銀米,換清毒丹。”

“你們一出生,就在萬森界,被那聖城裡的規矩洗了腦,全然不知外界的模樣。”老嫗歎氣:“我爺爺和我說過,修真界有一萬九千界,那是多麼浩大,人們可以經由界河、傳送陣,去不同的界域生活,外頭的空氣也不會摻雜毒素,更不需要時時服用清毒丹,是,是那……”

老嫗看著他們麻木畏懼的表情,茫然又惴惴不安,自心底生出一股悲哀,怒其不爭,卻無能為力。

“範阿婆。”素素攙住老嫗:“沒關係,我去林子裡住。”

“素素要留下她,自有她的道理,我們隻管聽素素的,誰敢告密,我頭一個饒不了他。”又有一壯年男子出列:“不想被聖城查到,就都閉緊嘴巴,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好聲好氣的勸,不見效,強硬威脅,就沒人敢吭聲了。

畢竟整個村子,隻有素素有靈根能修煉,靠打獵養活他們這群人,不然就憑他們,隻能做聖城仙人的奴隸,彆說吃飽了,隨時都有可能被打死。

聶雙雙隻聽著,一言不發,村人隻是畏懼那所謂的聖城,並非要為難素素,再者,也沒人有膽去聖城告密。

素素給三個小孩分完野果,再將範阿婆送回去,才折返村口,將聶雙雙拖進她自己的樹屋裡。

雖然破,但很乾淨,窗口掛著果核製成的風鈴,還挺少女心的。

“你原是打算,將我送到聖城去換賞金,對吧?”

素素並不否認,咧開嘴笑:“不然我大老遠把你拖回來,圖什麼。”

聶雙雙:……

“你說你曾經是金丹,我才冒險留下你。”素素總算想起將聶雙雙扶起來,靠到矮床邊:“你教我修煉,不然,我就把你送到聖城換賞金。”

聶雙雙:“你就不怕我騙你,或者故意教你錯誤功法。”

“你不會。”素素直視聶雙雙的眼睛:“我知道你想活下去。”她也想活下去,自由的活下去,而不是一直藏身密林,苟且偷生。

嘿,這姑娘,還挺有意思。

聶雙雙剛才躺著,沒看清楚素素的臉,這會兒坐正,看清了,挺乖巧的,細眉大眼小翹鼻,怎麼性格這麼刺。

“行,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你這個弟子。”

“說什麼胡話,你就一廢人,我拜你為師做什麼。”素素撇嘴:“你教不教,不教,我現在就送你去聖城。”

聶雙雙無語至極。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靈力全失,該慶幸是素素撿回了她,萬一遇到野獸,估計早被吃了,萬一遇到彆人,把她送聖城去,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再結合三百多年,沒有一個人從萬森界離開。

那些外來人,要不就死了,要不,就同流合汙了。

罷,就當報救命之恩,了結這段因果。

“說說,靈根、修為、現練的功法。”

素素盤腿而坐:“金火雙靈根,煉氣六層,功法你看玉簡。”隨即反應過來,聶雙雙沒有靈力,看不了玉簡,便一字一句念了出來。

很普通的低階煉氣功法,練到煉氣後期就沒用了,打基礎都嫌差,素素也確實是因為功法的緣故,晉階煉氣六層後,修為便停滯不前,這才起了留下聶雙雙的心思。

“我傳你新功法,四階的,名為百素心經,很適合打基礎,能練到築基後期,對你而言夠用了,更高階的功法,待你築基後再學不遲。”

“我現在就要學高階的,誰知道你能不能活到我築基啊。”

“小妹妹,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你這基礎,上來就學高階的,想走火入魔麼?”

素素心裡明白,她隻是,有點著急,但修煉一事,又著不了急,隻好作罷:“行吧,先練百素心經。”

一個教,一個打坐,聶雙雙正兒八經的金丹,還有兩個徒弟,在塗泱界時,也時常為天九派弟子答疑解惑,教一個煉氣期的小丫頭,還是很容易的,素素也比較聰明,一點就通,不過半日,便學會了第一層。

閉眼打坐,氣息沉靜。

“素素。”

素素不答話,聶雙雙再看兩眼,發現這小姑娘居然頓悟了。

夕陽西沉,月上樹梢,又晨曦初上,靜坐三日的素素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

伸手,運起一捧靈力,凝實且水到渠成,隻是換個功法,不過三日,她就突破煉氣七層了。

饒是她早早懂事,扛起一個村落的生存重擔,其實也就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會因為晉階而開心,也會因為聶雙雙沒騙她,真心教授,沒有故意教她高階功法,而把聶雙雙劃拉到自己人的圈子裡。

聶雙雙在一片水聲中醒來,她沒了靈力,自然就需要睡覺,素素頓悟時,她撐不住就睡了,這也是她穿來後,第一次睡著這麼長時間,有一種久違的鈍感。

素素心情大好,不僅給聶雙雙擦洗換衣裳,還給她傷口上敷了草藥,把她包的跟個木乃伊似的。

“我在你袖子裡發現了這個。”素素舉起一塊靈劍殘片,眸中隱隱期待:“你是劍修?”

聶雙雙:“恩。”這是她毀掉的第二柄靈劍了,好慘。

“我要練劍,你教我。”

聶雙雙動動胳膊,動動腿:“在此之前,我餓了,你是不是該準備點吃的,好叫我這個廢人不要餓死?”

素素:……

哪有自己管自己叫廢人的。

又有些扭捏:“你叫什麼,我總不好一直叫你喂吧?”

“我姓聶,名寒霜,你就喚我……”

叫姐姐不合適,叫奶奶太過分,叫師父素素又不肯。

“聶姑姑。”素素率先想好了叫法:“你想吃什麼,我去弄。”

“大魚大肉。”

“你身上傷還沒好,不能吃大魚大肉。”素素從窗戶翻出去,揚聲道:“我去煮點粥給你。”

聶雙雙扒在窗框上:“你不懂,就是要吃大魚大肉,傷口才好得快!”可素素走的快,一會兒就沒影了。

唉,不想喝粥。

再一低頭,發現那日的三個小孩兒正站在樹屋底下仰頭看她,見她低頭,又嚇到似的,呼啦跑走了。

聶雙雙摸摸臉,回身,去屋裡找了麵鏡子。

挺難看,也挺嚇人的。

她原以為那些隻是裂開的傷口,仔細看下來,其實是魔紋,原本催動魔力時才會顯現的冰藍魔紋,這會兒像乾涸的岩漿溝壑,灰敗中透著暗紅,深處又有些許冰藍晶光,眉心灼痛的地方,長了一個老大的疙瘩,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皮而出。

聶雙雙伸手摁了摁,是硬的。

看這形狀,很像妖修的晶核。

聶雙雙心口一窒,不是吧。

回想到與淵空魔主對戰時,因周身靈氣被抽空,息水珠情急之下,把那枚八階羽火元垠中的妖力抽出來用了,難道就因為抽了妖力,她就要長出晶核?

這都什麼跟什麼,她原本是個人,身具魔族血脈就算了,怎麼連妖族也來了,修真界現有的記載上,從沒有人可以身具三族血脈,她真的不會被當成異類,遭三族排斥,然後被追殺至死麼。

“彆照了,容貌沒什麼重要的,毀了便毀了。”素素端著粥回來,發現聶雙雙照著鏡子在發呆,以為她在為毀容而傷心,勸道:“三百多歲不找道侶,想來你也不想找道侶,既不想找道侶,便無需在意容貌。”

素素把粥放到聶雙雙麵前:“好了,我回頭去聖城時,多換點去疤的膏藥回來。”

聶雙雙:“我謝謝你啊。”

第85章 甲之砒-霜

聶雙雙在村子裡待了大半個月, 大人們還留有防備,小孩兒都混熟了,時常要纏著她說一些外麵的事情, 他們年歲尚小, 還未經曆過聖城的剝削與壓迫,還沒畏懼到骨子裡,每日隻要有的吃有的玩, 就很快樂了。

這處隻有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叫大樹村,是萬森密林裡,大大小小數百個村落中微小而不起眼的一個。

據範阿婆說, 萬森界之所以叫萬森界, 是因為它有遮天蔽日無窮儘的萬森密林, 密林裡原有數萬個小村子,在她小的時候, 尚且有幾千個,現在就隻剩下六百多個, 空氣中的毒素越來越濃, 人的壽命越來越短, 要不是素素, 他們大樹村, 也早就消亡了。

聶雙雙聽他們多次提起空氣有毒的事情, 甚至每隔十日就要服用一枚清毒丹, 不然體內毒素積聚,不出一年就會毒發身亡, 可她待了這些時日, 並未發現哪裡不對勁,反而覺得此處靈氣濃鬱, 十分適合修煉。

“聶姑婆,外頭過年的時候,真的會放煙花嗎?煙花到底什麼樣子的,真有那麼漂亮?”

小花一邊搗野果汁,一邊等聶雙雙講故事,一雙眼睛黑黝黝,盛滿了純真,倒叫使喚小孩兒搗果汁喝的聶雙雙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恩,等素素回來,我教她變煙花的法術,放給你們看。”

“我可不學那些花裡胡哨又沒用的法術。”素素拎著包裹,從窗台翻身而入,看見圍在聶雙雙身前的三個小孩兒,豎起兩道眉毛:“不是叫你們彆過來,等被騙去賣掉做奴隸,我看你們怎麼辦。”

小男孩梗著脖子:“素素姐還不是和聶姑婆住在一起,你都不怕,我們也不怕。”

素素作勢欲打:“周小凡,你皮癢是不是,信不信我告訴你娘。”

周小凡歪著舌頭做鬼臉,然後喜提一個腦瓜蹦兒,誒喲誒喲滿屋子躥。

“天色不早,都趕緊回去,今天晚上不允許出門,知不知道?”教訓完小屁孩,素素開始趕人:“再讓我看到你們來樹屋找聶姑姑,我就不給你們帶糖吃了。”

沒糖吃的威脅還是挺大的,調皮如周小凡都不敢嘴硬,忙拉著小花小草踩藤梯跑了。

聶雙雙啜一口野果汁,挑眉:“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我像那種騙小孩的人?”

素素從包裹裡揀出三盒白瓷扁罐,放聶雙雙手裡:“能使喚小孩兒弄喝的,你說呢。”

聶雙雙:……

得,說不清了,要是告訴她,她大徒弟宋琿七歲始就給她端茶送水,送飯送信,那不得說她聶扒皮啊。

“你方才叫他們晚上彆出門,又是為何?”

素素隨意坐在矮凳上,整理從聖城換回來的物資,聞言頭也不抬:“範阿婆不是都告訴你了,萬森密林的空氣中有毒素,那些毒素,就是神樹揮散出來的。”

神樹,在萬森密林的最深處,站於樹下,寬,目不可及,高,目不可及,在萬森界的傳說裡,是神樹支撐起此方天地,哪怕在密林之外的聖城,都能看見神樹的樹冠,層層疊疊,聳入雲端。

“每到十五,月如圓盤,神樹就會醒來,林子裡的毒素會比平時濃鬱百倍不止,我都承受不住,更何況他們。”

“毒是神樹揮散出來的……”聶雙雙不解:“既如此,怎麼還叫神樹,不該叫冥樹麼。”

“神樹原不這樣。”素素抿唇。

聶雙雙旋開白瓷扁罐,用指尖挑出一點,觀其成分,順便等待素素的下文,卻許久都沒有聲音。

再抬頭,素素才歎了口氣,道:“我待會兒說的,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聶雙雙點頭:“好。”

因為密林外圍的野獸賣不出好價錢,素素時常去密林深處狩獵,有一回,她意外發現一具遺骨,是一位築基修士的,身上值錢的東西早被搜走了,隻剩白骨,隨意埋在樹葉堆裡。

她看不過去,在附近挖了個坑,準備讓前輩入土為安,搬動屍骨時,才發現他身下壓了塊灰撲撲的石頭,原沒在意,碰上去才知道,竟是蜃影石。

蜃影石中錄的,恰巧就是三百年前萬森界動亂時的景象。

“萬森界根本沒有魔族入侵,是遠古秘境。”素素壓低聲音:“神樹裡麵,有秘境。”

聶雙雙手指微動,得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五行宗那位化神元君,元……”

“噓—”素素豎起食指,立在唇邊:“不能提他的名字,會被聽見。”

聶雙雙難掩震驚,這要是真的,也太,也太造孽了。

彆說將報業反噬到子孫身上,令唯一的女兒難產離世,唯一的外孫變成傻子,恐怕他自己,也將淪入萬劫不複的境地,這神樹秘境中,究竟有什麼寶貝,竟能讓化神元君頂著魂飛魄散的風險,也要將萬森界與世隔絕。

“神樹醒了。”素素推開窗,示意聶雙雙看向窗外。

月涼如水,隻見星星點點的綠光,從密林深處飄來,沉在地上,凝成厚實的綠色霧氣,越積越多,漸漸的,連地麵都看不到了,仿佛立在一片濃綠雲層中。

怪不得他們把房子建在樹上,原來是為了躲避對他們來說是劇毒的神樹之息。

沉滯的息水珠忽然微微一顫。

聶雙雙心跳如雷,兩步邁到窗前,探頭深吸:這哪是毒素,這分明就是極其濃鬱的生機。

太過濃鬱,才會令普通人無法承受,就算是金丹修士,也會受影響。

但對聶雙雙來說,這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療傷聖藥。

於是單手扒著窗戶就要往下跳,被素素眼疾手快攔腰扯了回來:“你做什麼!?”

“這綠霧對我有用。”聶雙雙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放開。

素素眉心揪出小疙瘩:“真的假的,你莫不是不想活了,故意找機會自殺?”

誒喲,這姑娘,之前還威脅她要送她去聖城換賞金,這會子倒是操心她死活了。

“我還不至於尋死。”聶雙雙望著樹下的濃鬱生機,饞的眼睛都要冒綠光:“彆擔心,我不還答應教你劍法了麼,修士絕不輕易許諾,我既答應你,便不會反悔。”

素素還是不太放心,見聶雙雙堅持,隻好妥協:“有危險就叫我。”又狠狠威脅她:“叫大聲點,不然我打坐靜心沒聽見,你死在底下可不要怪我。”

“行了,快鬆開我。”

聶雙雙迫不及待下樹,萬森密林人人畏懼的毒霧,對她來說卻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貝,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撲麵而來的濃鬱生機,總算喚醒了沉睡月餘的息水珠,當它在丹田內緩緩轉動時,聶雙雙激動的差點飆出淚來。

可算有指望了。

素素抱臂倚在窗口,伸長了脖子往下看,並沒有去打坐,也沒有休息,而是默默守了一夜,等天亮了,聶雙雙睜開雙眼,才縮回去假裝自己沒關注。

第86章 拔除毒素

一夜過去, 聶雙雙修為沒有恢複多少,頂多到煉氣五層的樣子,但很奇怪, 她的經脈不僅沒有愈合, 反而與血肉結合在一起,看這架勢,像是要長到肉裡去。

息水珠也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它也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同時擁有三族血脈,這倒讓它想起一個流傳甚少的說法。

遠古真神, 並沒有人妖魔三族之分, 他們的力量可以隨意轉換, 所以若能三力同修,說不定可以飛升成神。

它所在的時代, 有修者曾嘗試過同修三力,但最後的結果, 無不是爆體而亡, 靈力需要經脈流轉, 魔力需要魔紋承載, 妖力需要晶核控製, 強行修煉, 身體沒有對應的容納之所, 當然承受不了。

原本是人,突然覺醒為魔修或是妖修, 這種還挺常見的, 但三力相斥,一般改修魔力或妖力後, 便不能再修靈力,宋琿就是這樣,傳承魔族祭碑時,被祭碑毀去了靈根經脈。

靈力魔力妖力都來自於空氣中的靈氣,金丹前不顯,一旦結丹,力量根源固化,便會現出魔紋或者晶核。

聶雙雙比較特殊,她是金丹後,由於息水神君和魔族尊者在她體內鬥法才覺醒的魔族血脈,又有息水珠壓製調控,才能活到今天,但上回情急之下抽用了羽火元垠中的妖力,實屬無奈,息水珠也沒料到,聶雙雙會因此長出晶核。

什麼遠古真神,什麼三力同修,那些傳言都太遙遠,聶雙雙隻關心當前:我會爆體而亡麼?

息水珠沉在丹田內的靈力霧氣中,傳達出的意思是:它不清楚,但暫時沒有性命危險。

好一個暫時……

聶雙雙扶額,頭疼的歎了口氣。

“怎麼,不舒服?”素素腳踩軟梯飛下:“都叫你彆下來,你非不聽。”說著就要伸手查探聶雙雙的經脈,被聶雙雙運起靈力彈開。

素素驚訝:“你!?”

剛想問,右前方的樹屋忽然吵嚷起來,一個麵色暗黃的婦人探出窗口,語氣急切又慌亂:“素素,不好了,小凡,小凡他暈倒了!”

素素忙撂下疑惑,幾步踏上小凡家的樹屋,聶雙雙也跟在後麵,從窗戶進去。

屋內陳設簡單,甚至不能稱之為房間,隻用藤簾簡單隔開,床都是木板床,窄且硬,但打理的很乾淨,鋪床用的獸皮都沒什麼異味。

聶雙雙掃視而去,隻見昨天還纏著她講故事的小凡,此刻麵色漲紅,躺在一堆獸皮間,呼吸急促,似乎是風寒發熱。

“怎麼回事?”素素扣住小凡的手腕,眉頭皺緊。

“怪我,都怪我。”婦人掩麵哭泣:“我懷孕胃酸,昨天下午沒吃東西,夜裡餓的緊,被小凡聽去了,他就要去下麵拿吃的,但當即被阿郝拉回來了,我們以為沒什麼事,誰知早上起來……”

阿郝也就是小凡的父親,此時摟著哭泣不停的婦人,隻一個勁兒歎氣。

“月圓之夜還敢下去,不要命了!”素素氣的大罵,但罵也沒用,陰著臉從兜裡掏出一枚清毒丹,塞進小凡口中。

半柱香過去,小凡仍舊昏迷不醒,而且呼吸聲更大,臉色也由紅變紫,明顯更加重了。

村裡的人聽到動靜,紛紛聚集,圍在樹下,但中了神樹劇毒,他們也沒辦法,隻能祈禱奇跡降臨。

素素抿緊嘴唇,忽然將小凡抱起來:“我帶他去聖城。”

“等等。”聶雙雙伸手攔住她:“給我試試。”

其實去聖城,也不一定能治好小凡,不過是勉力掙紮罷了。

素素雙手緊握,指節泛白,像個豎起尖刺的刺蝟,堅強的硬殼下,有掩飾不住的脆弱。

她很怕看見死亡。

“相信我。”聶雙雙伸手,去接她手中的小凡:“昨夜我活下來了,不是麼?”

素素這才鬆手:“聶姑姑,請,求你救活他。”

聶雙雙示意她放心,叫她把其他人帶下去,她需要安靜。

等人走了,才將小凡放回床上,運起靈力,探入小凡體內。

小凡是凡人,體內經脈細弱,丹田窄小,雖能容納靈氣,但沒有靈根的轉化,變不成靈力,也就存不住,所以那些濃鬱的生機,在他體內橫衝直撞時,不僅不能蘊養身體,還會造成毀滅性的破壞。

果然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這些生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哪怕他們十日就要服用一枚清毒丹,也無法將生機排儘。

息水珠運轉,那些在小凡體內肆虐的神樹生機便如同找到水渠的雨水,順勢流出,進入聶雙雙體內,比她昨天晚上吸收的,隻能說是九牛一毛,聊勝於無,將將補好了她胳膊上的一道裂口。

半個時辰後,小凡麵色恢複正常,呼吸漸漸平緩,真正沉入夢鄉之中。

聶雙雙替他掖好被子,轉身下樹,然後發現整個村子的人都圍在樹下,見她下來,想問又不敢問。

“沒事了,睡一覺就好。”

人群嘩然,婦人哭的差點背過氣去,再三道謝,還要下跪,被聶雙雙硬托著才作罷。

“聶姑婆,小凡真的沒事了嗎?”小花和小草牽著手,亦在為小夥伴擔心不已。

“恩,真的。”

小花歡呼:“太好了,謝謝聶姑婆,我去給您搗野果汁喝。”

聶雙雙:……

看向人群中的素素,聳肩:“這回你看清了,可不是我使喚的。”

素素沒說什麼,轉身給聶雙雙烤肉去了,村裡人沒什麼好東西,為了感謝聶雙雙,紛紛把家裡最珍貴的東西拿出來。

他們和小凡不是一家人,卻勝似一家人,小凡能活下來,他們是打從心底感激聶雙雙,也正是這種團結,他們才能在萬森密林中活下去。

聶雙雙看著他們真誠的麵孔,回想這段時日,雖然是素素堅持留下她,村人多有防備,又或心有怨言,但沒人對她做什麼,也沒人去聖城告密,念及此,便找到素素,說拔除毒素的事。

她準備替他們將體內的神樹生機,全部清除出來,村人不用受生機折磨,她也能從中得益,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素素翻著烤肉:“為什麼?”

“你哪來這麼多為什麼,這不是好事麼?”

“我是說,為什麼,你完全不受神樹影響,還能借神樹毒素療傷。”

聶雙雙摸摸鼻子:“也許,和我是外來人有關。”

素素不再多問,隻道:“萬森界從沒有人可以不受神樹影響,你是唯一一個,包括那位也不行,所以不想受聖城控製的人,才能躲在萬森密林裡生活。”

聶雙雙點頭:“哦。”

伸手拿肉,卻被素素躲開,素素無語到差點指著她鼻子吩咐:“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萬一被那人知道,他定會把你捉走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被你庇護的大樹村。”她之前都敢信任整個塗泱界,一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這才哪到哪。

聶雙雙說這話,自然是經過仔細考慮,素素這人,脾氣有時候暴躁了點,心地絕對善良,從她以一己之力,擔起整個村子的生計,就能看出來,她善良,卻不愚善,大樹村雖窮,但沒有不好的風氣,小小年紀,能做到這些,很不容易。

素素哼了一聲,其實心裡已經認了聶雙雙這個師父,隻是嘴硬,不肯承認而已。

午後,聶雙雙挨個兒替村人拔除毒素,在素素的強烈要求下,她晚上在樹下待了一夜的事,絕不可以告訴任何人,能治好小凡,是因為她是一個醫修,之前被裂縫卷進萬森界時受了傷,才被素素撿回來。

是素素從聖城換回的藥治好了她,日後就留在大樹村,給村裡人看病,村裡人很容易就接受了,還給她編了一套身份,絕不會泄露她是外來人。

“我老婆子,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輕鬆,就算是死,也值了。”範阿婆握住聶雙雙的手:“謝謝你,大妹子。”

大妹子聶雙雙:……

“聶姑婆,你好像變好看了。”小花仰著頭,仔細端詳:“好像,也沒有那麼老。”

“聶姑姑才三十七,之前是因為受傷才顯得蒼老。”素素扶範阿婆起來:“等過段日子痊愈了,就彆叫姑婆了,也叫姑姑吧。”

好家夥,人家謊報年齡頂多抹零,素素這是給她去整啊。

又過了幾日,聶雙雙身上的傷,基本上都愈合了,結了灰褐色的痂,額頭上的鼓包也消了下去,露出一點暗紅,不仔細看,就像磕到的印子,修為也恢複到煉氣圓滿。

但還是太慢了,而且息水珠對神樹生機感應極強,一直催她去神樹看看,而且神樹周圍的生機勢必比大樹村濃鬱,就算沒有收獲,能多吸點兒生機,儘快恢複也是好的。

素素說過,神樹中有秘境,她之前還存疑,想不出有什麼寶貝,能令化神元君頂著因果纏身也要隔絕萬森界,現在看息水珠的反應,恐怕是另一個先聖隕落之地,哪怕息水珠不說,她也是要去的,寶貝是一方麵,她有預感,神樹將是她離開萬森界的唯一機會。

第87章 遭遇

神樹之大, 就像一處地標,不管在萬森界的任何位置,都能看到它, 所以聶雙雙並不需要素素帶路:“我自己去就行。”

“密林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素素單手持劍, 聖城裡的靈劍太過昂貴,這把是她自己用一級材料黑岷鐵打的,勉強一階, 好歹不是凡鐵。

“我在這裡生活了十六年,這裡的每一處村落我都知道,每一條近道我都走過, 我知道哪裡野獸最少, 哪裡可以避開聖城的眼睛。”素素回頭:“這些, 你知道麼?”

聶雙雙確實不知道,但:“就像你說的, 密林中到處都是聖城的眼睛,你跟我走在一起, 萬一被看見, 豈不是惹了大麻煩。”

素素熟練地拽藤上樹:“我既能把你從神樹安全帶回, 也就能把你送回去。”側頭俯身:“快上來。”

與聽話的宋琿和弦星辰相比, 素素就顯得叛逆過了頭, 就像正值中二期的少年人, 那是一句勸都不聽。

聶雙雙無奈, 隻得跟在她後麵,穿過樹叢, 跳入溪水, 藏身山洞,有時還要走地道, 七拐八彎的,總算回到了神樹底下,也就是素素撿到她的地方。

神樹遮天蔽日,目光所不能及,一道淺金色裂縫隱在樹冠中,時不時溢出些許金色光點。

這道裂縫太小了,不像能穿過金丹的樣子。

而且神樹周圍的生機並未比大樹村濃鬱多少,那些綠霧生機究竟從哪兒來的?

“彆動!”素素突然把她拽回樹葉叢中:“聖城的眼睛來了。”

聶雙雙任由她抓著,貼上掩蹤符,透過樹縫觀察,發現一隊修士從天而降,落到裂縫周圍。

帶頭的是個築基,其餘八位的修為也都在九層之上,聶雙雙才恢複到煉氣圓滿,素素隻有煉氣七層,還是藏著比較好。

他們穿著製式的白金色長衫,與一般修士並無二致,所以:“為什麼叫他們眼睛?”

“築基修士的腰間玉環。”素素麵露厭惡:“是那位煉製的法器,佩戴玉環之人所看到的景象,皆能通過玉環傳送給那位,他還能通過玉環,降臨到任何一位信徒身上。”

什麼?

這也太離譜了,返虛神君都不能搞降臨那套,他一個化神,怎麼能有真神的本領?

再仔細觀察玉環,是一大一小兩枚子母環,外環不停旋轉,形成橢圓形的虛影,內環靜止不動,看著確實像一隻眼睛。

應該隻是法器的效果,並不是真正的降臨,那位畢竟是如意五行宗的化神元君,於符陣煉器一道登峰造極,之前苗離江還借送給弦星辰的法寶差點要了弦問聲和花照陵的命,煉製出監控類元神法器,不奇怪。

“隻有成為信徒,才能去聖城生活。”素素握緊劍柄:“而一旦晉階築基,無論你是否自願,都必須戴上玉環。”

她現在還能偶爾去聖城換東西,等到築基,就不能去了,信徒們不會放走她,她也不想做一個隨時被監控,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容器。

“月前裂縫異動,卻不見有人去聖城領賞。”築基修士立在裂縫前:“神樹乃是我萬森界的支柱,不容有失,聖君下命,必須守好裂縫,一隻澠蟲都不能放過。”

“是!”

聶雙雙暗道不好,他們在找她。

可真夠謹慎的,所有能泄露萬森界秘密的意外,他都要扼殺在搖籃中,不管是高額賞金還是私藏必殺的嚴律,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阻止外麵的人發現萬森界,也阻止裡麵的人知曉外界的事。

若不是素素無意間發現那塊蜃影石,恐怕早被聖城招攬,成了那萬千眼睛中的一員了。

嘖……守的這麼嚴,她如何接近神樹?

息水珠兀自轉動不休,訴說著對神樹生機的渴望。

“誰!?”今日巡查的眼睛身上恰好有一個能感知靈力的法器,剛才他就覺得哪裡不對勁,這裡分明就有靈力波動:“出來!”

聶雙雙起身,卻被素素拉下,她自個兒揭開掩蹤符跳下樹去:“是我。”

隊伍裡有一煉氣修士認出她:“白止素,是你。”

誰!?

白止素!?

聶雙雙差點一頭從樹上栽下來,這不是,這不是原書男主伍子易唯一的對手麼?

散修出身,卻是當世最強劍修,亦正亦邪的人物,為什麼說她亦正亦邪,因為她一人屠儘了五行宗內門,人們畏懼她譴責她,視她為天煞魔星,伍子易還招攬過她,也是這個人,為了保護平民死戰到底,到死都沒有後退一步。

村裡人都叫她素素,這還是聶雙雙第一次聽見她全名,原來也是個重要人物。

“又進密林打獵啊。”認出素素的煉氣修士催動法鞋落下,麵上三分譏笑三分垂涎:“早叫你撇開那群沒用的凡人累贅去聖城,你養活他們能有什麼好處,瞧瞧,我都煉氣十層馬上築基了,你才煉氣……七層。”

素素不卑不亢:“各人有各人的選擇,我不覺得聖城有多好,也不覺得現在的生活有多辛苦。”

“這位小友。”領頭的築基修士笑著開口:“聽王永傑的意思,你經常在神樹一帶狩獵?”

“是的。”

“那月前的裂縫異動,你可有發現外來人?”

“沒有。”素素神色如常,還能開玩笑:“說起來,我倒是想撿個外來人去領賞,可惜什麼都沒發現,也許被彆人搶先一步了。”

“靠領賞養活凡人,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築基修士勸她:“你雖是修者,但密林實在不適合久居,還是儘早去聖城罷。”

素素拱手微笑:“這就不勞您費心了。”又像想起什麼,轉身:“對了,我曾在附近發現一塊靈劍殘片,萬森界鮮有劍修,會不會……”

王永傑急道:“哪兒?還不快帶路!”

素素背手,比了個速速離開的手勢,獨自將巡查的修士帶離。

聶雙雙揉揉眉心:這孩子。

她不可能撇下素素單獨離開,剛才也確實是素素的靈力波動引起了築基修士的注意,她有息水珠,隻是修為暫時跌到煉氣,區區築基,還發現不了她。

於是貼著樹乾移動,緊緊跟在後麵。

素素隨便找了個地方,拿出之前從聶雙雙袖子裡翻到的靈劍殘片:“就是這兒。”

築基修士伸手用靈力卷走殘片,捏在手中,以靈力細細探查:“確實不是萬森界的東西。”又翻來覆去的看:“觀其材質與鍛造工藝,不是普通靈劍,至少五級。”

“是金丹!”話音落下,築基修士自己都驚訝了:“從沒有金丹可以穿過裂縫,快,快將周圍都給我仔細搜查一遍。”

“是!”

巡查的隊伍各自散開,素素拍拍手掌,踩著厚厚的落葉離開,還沒走出百米,被折回的王永傑攔住:“白止素,好不容易遇到,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的?”

素素掩飾不住厭煩:“讓開!”

“我偏不讓。”王永傑嬉皮笑臉,竟是要上手:“等我晉階築基,就能升任隊長了,你跟著我,我保你吃喝不愁,靈丹功法都給你最好的,你又何必待在萬森密林受苦呢。”

素素惡心的差點吐出隔夜飯,拔劍揮出一道劍芒:“夠了,你再纏著我,彆怪我不客氣。”

王永傑卻不退:“你的修為早就不如我了,乖乖的,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煉氣十層而已,真以為自己築基了。”素素冷聲嗬斥:“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王永傑不是個好東西,好話勸不聽,立馬翻臉,他對素素不是真心,不過垂涎素素的容貌,他在聖城裡已經養了好幾個相好,男的女的都有,就一爛黃瓜。

兩人鬥起法來,靈力波動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巡查隊伍的人,都知道王永傑的嘴臉,卻不以為意,好色嘛,男人本性,甚至還擠眉弄眼,私下打賭王永傑這回要出多少招才能得手。

可惜他們看走眼了。

素素不是溫室花朵,她的一身修為,來自於和野獸搏鬥,她不害怕受傷,也不害怕對手比她強,再有這段時間聶雙雙的悉心教授,除了剛開始稍顯慌亂,後麵越戰越勇,一劍劍,直劈王永傑的命門。

王永傑沒料到,自己都煉氣十層了,竟然還打不過白止素,硬撐著不肯求救,等劍氣劃破咽喉,想要求援時,已經來不及了。

“放肆!”看王永傑調戲少女是一回事,少女敢反抗殺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聖城巡查隊的威嚴,豈是一個煉氣女修可以挑戰的。

數道攻擊一齊發出,要取素素的性命。

聶雙雙看準時機,飛身落下,靈力成劍,拖著金色尾光無聲而去,唰唰唰,五個發出攻擊的煉氣修士從空中跌落,一擊斃命。

“大膽!”感知到靈力波動而折返的築基修士扔出數枚陣盤,將聶雙雙和素素困住:“你是何人,竟敢殺聖城巡查隊!?”

“你又是何人,竟敢傷我徒兒?”聶雙雙將素素護在身後:“可是看她一個弱女子好欺負?”

“胡說八道,你們殺了我們六個兄弟,究竟是誰好欺負……那塊靈劍殘片,是你的吧。”築基修士眼白上翻,忽然換了個腔調:“你是劍宗的人。”

一股詭異的氣息自子母雙環中溢出,築基修士周身氣勢陡然一變,竟直接拔到了金丹期。

不好!

第88章 反抗軍

聶雙雙趁築基隊長元神切換之際, 方才扔出的陣盤失去效用,拉著素素扭頭就跑,那位五行宗的化神元君不曉得用了什麼法子, 竟真的降臨到了信徒身上, 但修為受限,隻能發揮出金丹的實力,可聶雙雙這會子連築基都不到, 怎麼打的過。

按理來說,金丹殺煉氣,那是動動手指的事, 大概是信徒的軀殼容不下化神元君的力量, 聶雙雙也不是真煉氣, 幾次險象環生,都叫她躲了過去。

“把納虛戒給我!”聶雙雙一拍腦門, 差點把給徒弟們做的護身法器給忘了。

素素不知道她要哪個,兩個都掏出來一並扔給了聶雙雙, 她之前拖聶雙雙回去, 原是想去聖城領賞的, 所以聶雙雙身上保存完好的唯二兩枚納虛戒子都被她摶了下來, 後來知道聶雙雙是金丹, 才留下她。

納虛戒子上有禁製, 素素打不開, 也是防備聶雙雙,就暫時自己收著, 後來一個忘了還一個忘了要, 故而一直放在素素身上。

戒子拿到手,先甩出一套簡易防禦陣, 由嚴長老和公孫弘印共同研發,因為天九戰部加了陣師,而陣師戰鬥力普遍較弱,簡易防禦陣用於陣師落單時臨時抵禦,以待支援,能抗住築基後期三次攻擊。

東西做出來的時候第一時間進獻給聶雙雙,聶雙雙按例行賞並支持他們推廣後,最初做出來的那套防禦陣,就在她戒子角落裡擱置著,沒想到這時候還能救她一命。

黃光閃過,將聶雙雙和素素反扣在內,被化神元君降臨的築基隊長勾唇一笑:“有意思,敢在我麵前用符陣。”

元恒是五行宗萬年來最傑出的符陣天才,千歲便晉階化神,晉階化神後,卻遲遲找不到晉階返虛的路,不是靈力,不是感悟,而是這條通天之道,似乎被一隻看不見的手遮了起來。

他不甘心,儘管他已是世間最強者之一,可他自認天才,不能返虛,與那些連道都悟不透的庸才有何區彆,況且問道求仙,求的就是飛升,他既踏上了這條路,就一定要做當世飛升第一人。

於是他開始翻閱古籍,四處探尋遠古秘境,東拚西湊,湊出了十萬年前的始陸分裂之戰,發現從那以後,再無人晉階返虛,又經過幾百年的尋找,找到了萬森界這處先聖隕落之地,他守了整整三百年,決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揮手一擊打中防禦陣的陣眼,四級黃堰石製成的陣盤應聲而碎,他剛要用靈力扼住聶雙雙的喉嚨,卻迎麵襲來三道劍光。

金丹後期,在化神麵前就如嬰兒拳頭一般弱小,可元恒現在隻有一具築基容器,承接他部分元神就已經搖搖欲墜,為擋這三道劍光,強行撐開經脈,腰部以下綻開腐爛,腿直接掉了一條,流出來的血不是鮮紅色,而是暗紅發黑,臭不可聞。

有用!

聶雙雙再摸出一枚護身法器,剛要催動,息水珠卻叫她彆用。

【試試三力合一】

三力合一,現在?

這種緊急關頭,不合適吧!

就這一瞬間,失了一條腿的築基隊長轟然炸開,噴出漫天血雨,那血有腐蝕性,堪比硫酸,被血沾到的所有東西都被蝕的焦黑,彌散出惡臭氣味,催發的劍光隻能緊急變道,於身前劃出虛罩,用來抵擋酸血,免得身上開洞。

可容器炸開後不止有酸血,失去軀殼的一絲化神元神猶如一團白霧,尖嘯著直奔聶雙雙眉心。

“納命來!”

化神元神的攻擊,哪怕隻有一絲,也不是煉氣可以抵擋的。

聶雙雙已來不及取用新的護身法器,不用她多想,源於求生的本能,體內不管是靈力、魔力還是妖力,通通不要錢似的一抽而儘,也不管什麼技巧什麼招式,就是往外丟,拚命的往外丟,去抵抗那要從眉心鑽進去的化神元神。

長入血肉的經脈中靈力流轉,與體表魔紋中的魔力混在一起,又聚集到眉心,鮮紅色的六棱晶核破皮而出,臉上的魔紋衝破褐色血痂,紅藍交錯,繪製出動人心魄的瑰麗圖案。

一股獨立於三力之外的浩然力量悄然成型。

這是……

嘭——

白光爆閃,氣勁橫掃,化神元神被那股奇特的力量輕鬆絞碎,聶雙雙橫飛出去,周身靈力被抽取的涓滴不剩,魔紋又變回傷疤,晶核也隱入皮下,隻餘一抹暗紅。

素素也被撞飛出去,聶雙雙的攻擊目標不是她,隻是氣勁餘力波及,是以並未受傷,隻靈力翻湧,一時難以平息。

剛才……

她咬咬牙,不管看到什麼,聶姑姑就是聶姑姑,是姑姑保護了她。

於是起身,跌跌撞撞去扶力竭的聶雙雙:“聶姑姑,你怎麼樣?”

聶雙雙累的直喘氣,卻難得耳聰目明,自從修為跌落後,神識鋪展範圍就剩一點點,稍遠或有意隱藏的靈力波動她都感知不到,在到處都是眼睛的密林,太危險了。

可她的修為明明尚未恢複,神識怎麼比之前還要強大。

連那個躲在樹上的家夥,都被她【看】到了。

“我沒事。”聶雙雙一手搭在素素胳膊上,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催發劍光,直奔右前方十米高的樹枝後方。

叮——

劍光被擋下,一個拿著折扇,半披發,額前非得留兩根須須的青年男子從樹上一躍而下,舉起雙手:“彆動手,我沒惡意的。”

竟然是個金丹修士。

那人打量著聶雙雙:“你們殺了元恒的眼睛,他肯定會派更多眼睛追殺你們。”

先前白光爆閃,聶雙雙又背對著他,他沒看清,但能斬殺元恒的容器,儘管隻是個偽金丹,也不是煉氣修士可以辦到的,而她發出的劍氣是金丹期,萬森界的金丹他都知道,沒這號人,再聯係元恒殺她的舉動,不用多猜,就知道她是外麵來的,隻不過是受傷,修為暫時跌到煉氣。

能殺偽金丹已是僥幸,這個人,聶雙雙沒把握殺死,而且他身上確實沒有惡意,他要殺她們的話,剛才就該直接動手了。

還有一點,他說的沒錯,元恒已經知曉她的存在,勢必會派更多人追殺她。

聶雙雙扶著素素轉身:“走。”

那人卻又閃到她們麵前:“誒,等等,反正你們都跟元恒結仇了,要不然,跟我回去吧?”

素素拔劍嗬斥:“讓開!”

“小妹妹,我真的沒有惡意。”儘管他再三強調,可他生了一張油滑的臉,說話腔調也吊兒郎當,就很不像好人。

聶雙雙:“萬森界的人,都不敢提起那位化神元君的名諱,你卻幾次三番直呼其名,似乎並不怕他。”

“我為什麼要怕他。”男人聳肩,唰一聲打開折扇:“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陳允淇,萬森界反抗軍主將是也。”

素素皺起眉頭:“反抗軍,不是三十年前就被聖城剿滅了麼?”

“嗐,打不過,就先躲起來了。”陳允淇挑動發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但我們一直向往自由,從未放棄,隻要心中有光,就不會懼怕黑暗……”

聶雙雙抬手打住:“行了,我們跟你走。”

素素拽她:“聶姑姑。”

聶雙雙回頭補充:“我們還有一個村子的人,要一起帶走。”

素素嘟囔我不是這個意思,是這個人太浮誇了,不像能信任的人,但思來想去,她已經殺了王永傑,聶姑姑更是把聖城的眼睛殺了,以她和聶姑姑兩個人,無力對抗聖城之怒,此時也隻有跟這位所謂的反抗軍主將離開這條路可以走了。

陳允淇:“當然可以,咱這就出發搬家,越快越好。”

回大樹村的路上,聶雙雙隨口問他,是不是早就躲在了那裡,陳允淇摸摸鼻子,沒否認,聶雙雙反而放心不少。

反抗軍不會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救兩個煉氣,駐地想必藏的極嚴,要不是她先殺了偽金丹,又發現了陳允淇,陳允淇也不會邀請她加入反抗軍,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她有價值,自然就能在反抗軍中掙得一席之地。

況且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們的目的都是離開萬森界,可以合作。

****

千裡之外的聖城,城中央的七層沉木高塔,最上麵一層隻有一個房間,沒有門沒有窗,似乎沒有路可以上去,可這個房間的正中,卻盤坐著一個頭發雪白的枯槁老人。

若能有一絲光亮泄入,便能看見,這位老人的麵上已經生出黑褐色的斑塊,瘦的皮包骨,五指如攢緊的雞爪,緊緊抓著那枚連接所有眼睛的環形法寶。

這位老人就是元恒,現年一千七百歲,相對於化神元君的悠長的壽命來講,正值青年,本不該如此憔悴蒼老。

隔斷一界的因果報應,正在緩慢侵蝕他,而他還守著升仙的執念,不肯回頭。

他當初走上這條路,也就注定了無法回頭。

忽然,靜坐的老人睜開眼睛,嘴角溢出一絲黑血,他已經很久沒受傷了。

居然能徹底滅殺他的一縷元神。

靈力、魔力、妖力,三力合一……

有意思。

和他聯在一起的七層高塔,塔尖上墜著的暗黃銅鈴同一時間動了。

當——當——當——

一聲接一聲,每當銅鈴響起,都表示有重大事情發生,而且都不是什麼好事,城裡的居民仿佛行屍走肉一般,膝行到街口跪下,五體投地,所有的巡查隊、眼睛,包括十六位金丹期的眼睛,都聚集到塔下聽命。

聖主要一個人,一個外來人,一個受了傷的女劍修。

切記,要活的。

第89章 曦玉

聖城眼睛的動作很快, 陳允淇速度更快,等眼睛們找到大樹村時,村民已經撤空了, 隻留下十幾個空樹屋, 要不是屋內雜物沒來得及收拾,還以為是個尋常的荒廢村落。

這種荒無人煙的村落,在萬森密林裡, 到處都是。

“十二,尋蹤。”領隊的金丹修士背手立在樹端。

喚作十二的金丹女修一襲白衣,眼蒙白紗, 手提紫葉海棠宮燈, 燈芯非火, 而是一團粉紫色的煙霧,隨著十二口訣的催動, 不斷翻湧變幻,最後形成神樹的模樣。

神樹範圍何其寬廣, 光顯示神樹有什麼用。

十二抿唇, 忽然抬手, 以靈力劃破指尖, 逼出一滴指尖血, 投入煙霧中, 那煙霧如同活物, 將十二的指尖血吞噬殆儘,粉紫變暗紅, 周遭靈氣亦被煙霧攪出氣旋, 半炷香過去,十二額頭冒出細汗, 可血色煙霧成型後,仍舊是神樹的模樣。

“找不到。”十二揮滅宮燈,唇色隱隱泛白:“我竭力推算,還是找不到那人的蹤跡。”

能破開聖主的元神攻擊,定然不是泛泛之輩,十二推算不出來,實屬正常,但這話不能說。

“那就一棵樹一棵樹找,一個村落一個村落的搜,她走不出萬森界,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將她找出來。”

其實乾擾十二推算的不是聶雙雙,而是另一位高人,這位高人就是反抗軍的首領,一位元嬰道君,正是有這位道君庇護,反抗軍才能躲開聖城的血洗,留下一脈星火。

反抗軍的大本營在神樹另一側,有陣法遮蔽,連元恒都發現不了,更彆說那些眼睛,陳允淇取出通行玉牌,打出一套指法,原本普普通通的山壁上登時撕裂出一道可容一人通過的口子。

初極狹,才通人,越走越寬,爾後滿眼繁花,花香撲鼻,與枝繁葉茂卻沉屙壓抑的萬森密林不一樣,裡麵生機濃鬱卻不具侵略性,哪怕是小孩子,都能呼吸自如。

放眼望去,樹木成林,有白練一般的河水蜿蜒而過,房屋依河而建,兩三間組成一個小院落,此時正值傍晚,河兩邊都是洗菜做飯的人,小孩子追逐打鬨,無憂無慮,與外界相比,恍如仙境。

“素素姐,這裡真好看。”小花揪著白止素的左邊袖子,小草扯著白止素的右邊袖子,周小凡大病初愈,精神頭不錯,蹦前蹦後,歡快的不得了。

“陳師兄,曦玉道君有請。”一頭戴陰陽玉冠的築基修士迎至繁花入口,對聶雙雙頷首一笑:“這位真人也請一起。”

聶雙雙點頭,心想,倒像知道她要來似的。

白止素不放心,要跟著一起,聶雙雙拍拍她的手臂:“先帶他們去安置,這裡很安全。”

“你不餓,他們總歸餓了。”陳允淇指指河邊,又喚來一個煉氣弟子:“那兒還有不少空屋子,先去收拾收拾住下,你姑姑交給我,儘管放心。”

白止素是有一點虎的,麵對金丹也不怕:“你敢傷害姑姑,我跟你沒完。”

陳允淇折扇搖的肆意,哈哈兩聲,並不把一個煉氣小姑娘的威脅放在心上。

兩人跟著築基修士離開,一路步行到河流儘頭,那兒有一座懸在半空的廊橋,廊橋上是木屋,底下花枝繁繞,各色鮮花次第盛開,有蝶類靈獸棲息其上,翅膀在橘黃的夕陽下折射出斑斕光彩。

“曦玉道君。”瀟灑不羈如陳允淇,此時也收起折扇,恭恭敬敬給道君見禮。

“來了。”盤坐在屋中的老人兀自擺弄著卦牌,像與聶雙雙舊相識一般,隨口招呼:“坐。”

聶雙雙找了把椅子,等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您認識我?”

“不認識。”曦玉笑著抬頭,笑容和藹,雖然滿臉皺紋,但那雙眼睛,清澈澄淨,不染一絲塵埃,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但我知道你要來。”

聶雙雙:??

陳允淇也不動聲色打量著聶雙雙,曦玉道君卜卦之術冠絕萬森界,甚至五行宗域下也無人能出其右,所以才能在一盤死棋的萬森界算出這一處生地,也因此,心神耗費甚劇,六百歲不到,便已垂老至此。

曦玉道君總說萬森界還有一絲生機,隻等一個天命之人,難道那個天命之人,就是聶寒霜?

“我沒什麼本事,就卜卦厲害些,因為預知太多,壽命已到儘頭,最多三五個月,還好,等到了你。”

陳允淇驚立而起:“道君!”

曦玉道君抬手將陳允淇壓下,又將那根雕滿花紋的青玉卦牌送至聶雙雙麵前:“你是那個唯一的轉機,不止萬森界,整個修真界的命運,皆由你一人牽動。”

【天外來客】

這四個字,是神識傳音,如驚雷一般,在聶雙雙腦海中炸響。!!!

她,她連這個都能算出來!?

“神樹秘境即將開啟。”曦玉道君衝聶雙雙眨眼:“反抗軍交給你了,允淇雖然不著調,但心性是好的,資質也不錯,可作一員大將。”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托孤,聶雙雙如坐針氈,陳允淇也慌得不行。

“到時候,我會護你先行進入秘境之中,元恒那死老頭,心術不正,早就為天道所棄,而你,氣運之子。”曦玉道君雙眸明亮:“不要擔心,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不,我不是……”

我不是氣運之子,這本書的主角是伍子易,我隻是一個連背景板都算不上的小角色,怎麼能是氣運之子?

曦玉道君卻像知道她要說什麼,抬指虛立:“多的不要說,先去準備吧,與世隔絕三百年的萬森界,終於能掙破牢籠了。”

第90章 星輪轉

聶雙雙是懵的, 陳允淇也是懵的,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把折扇插回腰間:“我先送你回去。”

“好。”聶雙雙手中捏著那塊曦玉給的雕滿花紋的青玉卦牌, 一套六十四塊卦牌, 其它的經年使用,早已磨平棱角,唯有這塊代表生門的上上卦, 還是剛雕刻出來的模樣,光潤如新。

曦玉今日所言,隻有她和陳允淇知道, 她來之前還想著靠自身價值, 在反抗軍中掙得一席之地, 慢慢圖謀,誰知曦玉一番話下來, 反抗軍全歸她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

“姑姑。”素素遠遠看見聶雙雙,小跑而來。

陳允淇揮揮手, 與她們告彆, 他還得回去好好想想, 怎麼和手下人解釋這件事。

素素翻看聶雙雙的手腕:“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聶雙雙點頭又搖頭。

素素立馬拔劍:“我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 走, 我們現在就離開!”

“不是, 你先彆慌, 這裡很安全。”聶雙雙也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說,隻好先轉移話題:“他們都安置好了?可有哪裡不合適。”

這處由曦玉道君耗費壽命推算出來的生地自是極佳, 大樹村的人都很喜歡這裡, 但喜歡歸喜歡,一旦聶雙雙和白止素要離開, 他們絕對會毫不留戀地跟著一起走。

“範阿婆遇到了兒時的玩伴,正在一處說話。”素素走在前麵引路:“原來那些消失的村落,並不是全然消失了,有一部分被反抗軍救下,遷移到這裡。”

自元恒以化神之力擾亂界河,隔斷萬森界,一直都有人在試圖逃離,但都以失敗告終,大部分人害怕化神降罪,覺得自己無法撼動化神,逃也逃不掉,反而會被元恒弄死,不如歸順,又或者躲在密林中,就這麼自欺欺人的忍下去。

但神樹散發的毒素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清毒丹從一年一服,到三月一服,到十日一服,買不起丹藥的凡人,要麼淪為奴隸,要麼悄無聲息的死亡,而那些修士,要想獲得功法,要想晉階,便隻能加入聖城巡查隊,築基後成為聖主的眼睛,生死再不由自己掌控。

隨著知曉當初動亂的人逐漸離世,萬森界的人愈發麻木,他們不知道外麵的樣子,自小就被教育,要尊聖主為天,聖主的命令就是天命,萬森界幾乎成了元恒的一言堂。

可假的就是假的,不管他如何控製言路,剿殺不願歸順的人,他所做的一切,給萬森界帶來的隻有傷害和痛苦,人會被蒙蔽,被欺騙,但不是傻了,沒有人不想要自由,不想要更好的生活,一旦覺醒,勢必會想方設法反抗。

三十年前,曦玉推算到元恒境界不穩,帶領反抗軍直殺到聖城中央的沉木高塔,隻差一步,就能困殺元恒,卻棋差一招,元恒耗費五百年的壽命躲過心魔劫,血洗反抗軍,曦玉幾近殞命,後來奇跡般生還,帶領僅存的反抗軍,躲入了這處秘境之中。

是的,這方生地是一處依附於神樹秘境的小秘境,神樹秘境即將開啟,一旦開啟,反抗軍駐地將再無遮蔽,元恒絕不會放過他們。

入夜,素素靜坐在窗邊,此處靈氣濃鬱,空氣中沒有毒素,寧靜又祥和,聽著潺潺水聲,大樹村其他人都已進入夢鄉,素素不一樣,她知道這隻是一時的平靜,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破,這種緊迫感讓她難以入睡,不如打坐修煉。

聶雙雙亦在吸收生機,生機看不見摸不著,順著微涼的晚風,拂過樹葉,掠過羞花,把細草擾的沙沙作響,河流映著月光,璀璨如星河。

漸漸的,樹葉擺動的頻率與草地的沙沙聲和為一致,一搖一擺,好似呼吸一般,水流也放緩了步調,人眼看不到的靈氣與生機彙聚到一處,默然無聲的隨著聶雙雙的呼吸,起伏回落,這些變動十分細微,連引起變動的本人都未曾察覺。

但神樹知道,息水珠知道,曦玉知道,連遠在聖城,難得盤坐塔頂觀星的元恒都感知到了。

亙古不變的星河,正在緩慢轉動。

無論他如何算,那人都是他命中的死劫,他卻不怕。

死劫,未必不能轉化為生機。

淅淅瀝瀝,夜空突然下起了細雨,草木舒展枝葉,迎接這一場滋養盛宴,聶雙雙被雨聲驚醒,才發覺,剛才自己立在河邊思考,竟不知不覺入定了。

隻一場入定,她的修為就回到了築基後期,而且很舒服,很順暢,渾身舒爽,就好像在熱水中泡過,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

她的神識也變得異常靈敏,整個秘境儘收眼底,誰在睡覺,誰在修煉,誰在值夜巡邏,都【看】得一清二楚,素素在打坐,陳允淇倚在樹梢把玩他的扇子,曦玉道君閉眼盤坐,青玉卦牌散落一地。

【星輪轉】息水珠突然出聲。

星輪轉,是什麼?

聶雙雙抬頭,望向漫天星河,她剛才好像確實,和天上的星星有了某種微妙的神識感應,但她認為是自己的錯覺,都沒敢往這方麵想。

【好事】息水珠基本上每次傳遞完訊息就沉默,它始終不肯承認聶雙雙是它的新主人,隻當是綁在一起的倒黴鬼,能少交流就少交流,今夜卻難得回應了。

聶雙雙喜不自勝:【這比月圓之夜吸收神樹生機還快。】

又想到白天擊殺元恒那縷元神時使出的三力合一,那種玄妙的感覺,舉足若輕,輕描淡寫的一擊,卻有萬鈞之力,她要是修為回到金丹後期,或許有可能順勢突破元嬰,再搭配三力合一,說不定真的能打敗元恒。

念及此,聶雙雙催動靈力流轉,又催動魔力流轉,臉頰上魔紋一明一滅,之前魔紋爆開的疤痕隻剩一點點,不催動魔力時隻有光線變化,才能看到淺白色的紋路,額間晶核微微發亮,將要合而為一時,三力卻突然衝撞起來,差點沒把聶雙雙掀到河裡去。

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息水珠頓了頓:【三力合一,哪怕是紫耀,都沒有做到過。】白天的時候,它也沒想到聶雙雙能夠成功。

聶雙雙心有餘悸,不敢再試:【那你剛才說的星輪轉,能不能再來一次?】

息水珠沉默良久,估計是氣的咬牙切齒:【你以為那是什麼爛大街的事情麼,那是,那是……】

那都是傳說中的傳說,是人與天道的呼應,它就沒見過誰能引發星輪轉的,紫耀若是能練成三力合一,能引發星輪轉,也不會冒險走功德飛升的路子。

聶雙雙等它的下文:【那是什麼?】

息水珠卻不回應了,隻叫她去神樹附近,去就去唄,吸取生機也能恢複修為,慢是慢了點,至少安全可控。

她前腳剛動,閉眼盤坐的曦玉神君就睜開了眼睛,嘟嘟囔囔,低聲說著什麼拯救世界就靠你了,一定要成功啊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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