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懷疑漸眠在那一刻動過的殺心,但這樣的發展他也是絕然沒想到。
剛才還恨不得將他弄死的罪魁禍首,此刻倒在他懷裡,喘息聲都微弱。
貓兒一樣。
宮人們將漸眠團團圍住時,薄奚趁亂割斷了束縛沈驕的繩結。
“我……我……“沈驕抹著眼淚,一溜煙跑出了長秋殿。
他要去找哥哥,漸眠反了天了,如今竟然連哥哥的話都不聽了!
薄奚正拿巾子給傷口止血,側眸瞥了眼躺在地上抽搐的漸眠。
嘖了一聲,幾秒過後,他擠過人群,微佝著身子在宮人們的矚目中將漸眠反抱了起來。
宮人們愣在原地,遲鈍地看著薄奚卡著漸眠的脖子給人順氣。
“拿個淨盆。“滿身血汙的少年淡淡發號施令。
小福子剛要轉身,便被薄奚突然叫住了。
薄薄的眼皮略抬,橫掃一周,“就那個吧。“
就哪個?
小福子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倒吸了一口涼氣。
*
滴滴答答的痰液落進了漸眠拿來用膳的玉盞裡,他虎口青筋暴起,分明跌在人懷裡,還想著掐人命脈弄死薄奚,當真是半點教訓都不長。
薄奚麵無表情地將他摁在腿上,這次是真用力,膝蓋往他胸腔頂時,似乎都能聽見骨頭掰斷的聲音。
哇的一聲,漸眠吐出一口膽汁,漸眠徹底沒了力氣。
他倒在薄奚腿上,耷拉著眼皮,嘴唇微微顫動。
薄奚傾身湊過去,被含著血沫啐了一口,好聽的話半句沒有,隻得了個咬牙切齒的賤種。
真會戳人肺窩子。
得,人半點情也不領。
薄奚不在乎,硬硬的指骨擠進漸眠嘴裡。
舌腔熱熱軟軟,飽滿的下唇被手指壓下,薄薄的水紅一片,硬瘦的關節觸到他喉口。薄奚的聲音充斥著擔憂:“殿下,再張開一些。“
他趕在漸眠張嘴喊人的瞬間,屈指剮過漸眠喉嚨,逼的漸眠又嘔一口。
尖尖的犬牙後知後覺地報複咬下來,但他已經沒了力氣,酸水都已經吐出來,除了一圈沾著黏連腔液的齒痕,半點傷口都沒留下。
趁人病,要人命。
漸眠發誓,他一定弄死薄奚。
意識遠離之前,漸眠隱約聽見薄奚擔憂的歎息:“殿下是被鬱氣嗆到了,這一口吐出來,應該也就沒什麼事了。”
*
軟紅紗帳層層疊疊,漸眠靠在引枕上,烏濃的發潑了滿床。
漆金暗格上落下一片片沾血的碎瓷,他眼下攢積一小片青灰,陰鬱的要命。
醫士哆哆嗦嗦,沾藥的麻布都拿不穩。
乾涸血痕像拂亂的碎花,腥腥紅紅落在單薄腳背上,有漸眠的,也有薄奚的。漸眠直勾勾盯著他,“放開。”
“殿下。”薄奚跪在床沿前,柔順安靜地垂著頭,看不清神色,脊背上的傷卻比漸眠還要慘些。聲音壓的悶悶低低,好委屈:“殿下彆亂動,一會兒就處理好了。”
醫士側目看他,眼中閃過一絲愛憐。
漸眠近乎咬牙切齒了。
藏在芙蓉被裡的那隻手,箍住漸眠的腳腕,駕輕就熟的摩挲,往上,還要往上:“殿下亂動的話,又要換好幾次藥呢。”
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
漸眠深切質疑,書粉口中光正偉的薄奚,和他麵前的這個東西到底是不是同一類。
安息香將整個人都染透了,都不能平漸眠的怒,好在醫士已經處理完了,臨走時還悄摸兒往薄奚袖裡塞了瓶藥。
是了,當他根本看不見。
小福子貓著身子湊過來,圓白的臉上掛了笑:“少海,沈先生到了。”
漸眠略抬眼皮,看向沿下跪著的薄奚。
他神色平平,對小福子提到的沈先生半點波動也沒有。
不愧是能成為主角的男人。
漸眠擺擺手,懶懶開口:“叫進來。”
說起來,薄奚能夠順利破城發動宮變,其中也少不了這位沈先生的功勞。
他眼底冰冷一閃而逝,懶懶支起下巴,看向掀簾而入的男人。
“殿下,沈先生來了,您都不起來迎麼?”從沈仰後透露出張腫成豬麵的臉,挾著清秀的眼睛也生了幾分猙獰。
沈仰,沈驕。一個娘胎裡托生出的至親血脈,分明輪廓這樣相似,怎麼原主就半點兒沒察覺。
他歎了口氣,顧自打量起沈仰來。
雪袍翻浪,秀挺如鬆,倒真生了副孤高獨絕的好相貌,怪不得能將原主迷的團團轉,哄的連布防圖都能給他。
他站在離榻三步之外,連看一眼漸眠都嫌惡。瞥見跪在沿墀下的薄奚,才有了幾分情緒波動,“殿下,如此行徑,恐怕不妥。”
漸眠招了招手,滿眼不解:“小福子。過來。”
“奴才在。”他覷了眼漸眠,不明白這是又弄哪出。
“他是不是叫我下去迎他?”尖尖的指甲花苞一樣,半點人間疾苦都未曾領略過。
而沈驕呢,被他安排去侍候那些芙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如今手指根根粗糙紅腫,他背過手去,往沈仰後頭躲了躲。
小福子張著嘴這了個半天,連個所以然都說不出來。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慘著一張臉,就差沒說出您看見沈先生都是撲著過去的,彆說迎,若不是這回薄奚的事,人連咱長秋殿的門都不屑踏入。
沈驕知道,闔宮上下都知道,甚至連沈仰自己,對此都是心照不宣。
像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喔了聲,指著自己問:“孤是誰?”
沈驕樂了:“殿下,您想在沈先生麵前表現也不用找這麼拙劣的借口。”
漸眠深以為,原身讓沈驕自掌巴掌還是十分明智的。
這麼個口無遮攔,指天說地的東西,死在原身手裡,不算冤。
“孤讓你說話了?”漸眠頓了頓,揪掉了小福子的太監帽。
“欸呦…”小福子麵色慘淡,苦著一張臉跪在地上:“您是雪封儲君,東宮的主人。”
沈仰表情更冷了。
“漸眠,你又在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