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威風(1 / 2)

漸眠他,竟然再哭。

誰也未曾想到會突然生出這種變故,殿內一時岑寂。

他哭起來也漂亮,不是嚎啕大哭,也並非嗚咽嘶吼。

眼淚一顆一顆在眼眶裡蓄滿,眨一眨眼,像盛不住的玉碗,晃晃蕩蕩的漾出來,沾濕烏濃的眼睫,可憐兮兮地盯著你,一顆一顆麵無表情的掉下來。

砸在薄奚臉上,燙的要烙下印子。

這太尷尬了,岔開腿騎人腰上,分明是真的不能更真的始作俑者,卻還要受害人給他咳痰拍背。

這算什麼。

長秋殿一陣兵荒馬亂,沈氏兄弟趁亂被小福子攆走了,他苦口婆心:“殿下喜歡沈先生,待他回過心神來,自會去長樂宮找沈先生的。”

他這話說得不錯,是有幾次,漸眠被他深夜攆走,冷了幾天,又腆著臉皮湊上來了。

沈仰按捺住心裡那點兒空落落的異樣,艱澀開口:“我義弟...”

他掛念薄奚,薄奚此刻卻全然無法脫身,抱著個快嗆死的漸眠,看上去交頸鴛鴦一樣的膩歪。

小福子掃了眼,扯出個笑來,敷衍極了:“薄奚他啊,沈先生自放心便是。”

沈仰無話可說,帶著沈驕剛剛走出殿門,沈驕就哀怨戚戚的咒罵:“狗奴才,以後...以後有你們好看。”

“沈驕。”沈仰的聲音很冷,令人不寒而栗:“閉嘴。”

殿內

漸眠殺不了他。

多次嘗試斬草除根,最終得出的結論讓人窒澀。

他斜在引枕上,冷冷看著低眉順目的薄奚。

不光殺不了他,還得保住他的小命,他死了,看樣子漸眠也沒命活了。

這算什麼?

穿進來接替原主被跋舌剁肢,做成人彘麼?漸眠恨得牙根癢癢。

“少海。”

小福子:“傅相要見您。”

……

議政殿不比東宮,闊冷廣寂,踏上漢白玉階,案桌前端坐著個眉眼朧淡的男人。

漸眠眼尾眉梢還泛著紅,泛濫的一塌糊塗,裹著厚厚的狐裘,走路都虛浮。

傅疏緊皺著眉,顯然是看不上他這幅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

他微微頷首,連起身都不曾。

“少海。”

殿內空無一人,漸眠揪了個蒲墊坐在傅疏對麵,笑吟吟喚了聲傅相。

傅疏屈指叩案,淡淡開口:“少海先看折子。”

他推過去明黃絹冊,上頭豔紅的允字刺痛人眼。

漸眠不必讀,這段劇情他爛熟於心。

“傅相定好的事,還特意將孤拉過來作什麼呢?”他托腮開口,手指在案桌上一點一點:“大雪壓境,傅相不想辦法,把孤推出去做替罪羔羊,說出去不怕讓人笑話麼?”

傅疏:“殿下身為儲君,自當以…”

“自當以天下萬民為己任。”他沒骨頭一樣癱在桌案上,涼滑的發泛著甜香,鋪在傅疏批了一半的折子上,克謹的字都旖旎。

簡直荒唐。

“少海!”他腦袋隱隱作痛,“起來。”

“隻是去祭台走個過場,穩穩民心罷了。”

是啊,他也做不了什麼彆的事了。

漸眠喔了聲,擲地有聲:“不去。”

“你——!”

漸眠略抬眼皮,慢吞吞地說:“若是祭祀一場也不能使雪停,屆時該如何?”

傅疏梗了一瞬,漸眠傾身湊近,“傅相,眼睛真好看呀。”

接著,漸眠就看到傅疏從直襟的頸到雪玉一樣的耳朵尖,蔓上點點緋紅,像紅梅落雪,醒目又清明。

似為傅疏這般反應,他笑的樂不開支。

傅疏此人,也算除了主角薄奚之外筆者刻畫筆墨最多的人物。

與其指望那個整日沉迷修仙煉丹的皇帝和爛泥扶不上牆的漸眠,倒不如說雪封是傅疏一手扶起來的,這麼個智多近妖的男人,卻半點兒篡權奪位的心都沒動過,當年與川齊交戰,若非傅疏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此時充當馬奴的就是漸眠了。

漸眠欣賞他,但這並不代表漸眠就要為了這所謂的民心去祭台祈福。

他眼神晦暗,視線下移,落在這封朝臣上奏的請願書上。

也是這封請願書,教漸眠在彌天亙地跪了三天三夜,跪廢了一雙膝。

“最多不過三天,這場雪便會停。”漸眠撿過墨條,丟在筆洗裡撚了撚,投下一小片蕩滌的煙影。

他撈起來,在傅疏震驚的目光中將請願書整個染臟,墨條順著傅疏落下的允字覆了一遍,最終濃黑到再也看不清。

他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有小太監順著漢白玉階走上來為漸眠撐傘,他走在議政殿外的簷角下,突然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議政殿的基柱該砸了。”

小太監心下一駭,垂首順眉地回:“殿下,基柱砸了,議政殿不就塌了麼?”

漸眠不置可否。

這樣一個清風霽月的傅疏,最後竟落得個千夫所指,以死直諫的下場。

*

小福子猜的極對,漸眠從議政殿回來便直奔長樂宮。

沈驕透過窗紙看他,譏誚一笑:“果然,他就是欲擒故縱。”

沈驕回頭,緊張兮兮囑咐:“哥哥,你可千萬彆輕易原諒他,最好叫他吃個教訓。”

他賣乖地搖了搖沈仰的手臂,又拿一張鼻青臉腫的臉去覷他。

“孤是不是來早了?”漸眠陰惻惻的聲音如影隨形:“沈驕,你要叫誰吃教訓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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