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翡管著長樂宮的體幾,招呼了四五個小宮女一塊清點。
“左驍衛將軍夫人送來象牙棋盤一套——”
“陳侯夫人送來山水蘇繡紫檀木六扇屏風一套——”
“太常卿夫人送來姚黃牡丹盆栽六盆——”
魏承走進來掃了一眼,徑直去了內殿。
她正抱著孩子喂奶。
靈均在她懷裡乖巧得像一隻小貓,一個月的時間,皺巴巴的臉已經完全張開,白白嫩嫩的像個糯米丸子。
眯眯眼也終於大了些,黑葡萄一樣滴溜溜地打量抱著自己的人和周圍的環境,一臉機靈相。
白嫩的胸脯半露在外,嬰兒的嘴巴一張一合,小手揪著女人的衣衫。
“下個月咱們就起程吧。”男人喉結滾動,吞咽了口口水。
已經問過太醫了,這一胎,她的身體恢複得很好。
惡露早就排淨,女人臉紅膚白,身材也恢複得很快,唯一讓他不滿意的,就是她非要自己喂奶。
現在還不能動她,隻能過過嘴癮,結果每次剛吃不到一會她就手忙腳亂地把他往外推,說是孩子不夠吃了。
笑話!
奶娘是乾什麼用的?
等再讓她休息一個月,到時候好好的真刀真槍開始乾。
讓她知道教訓。
南巡起程時,九思和沛霖一臉不忿地站在大伯魏徵身邊,看著已經揚帆啟航的大船慢慢駛離,站在甲板上的女人揮手,身後的奶娘懷裡抱著緊緊裹著的嬰兒。
“娘娘,外頭風大,要不要我先抱小殿下進去。”奶娘李纓兒低聲跟錦衣華服的美婦詢問。
不用自稱奴婢,是眼前這位金尊玉貴,麵相溫柔的女人特許的。
要不是李纓兒母親托了沈母介紹來這份美差,她做夢也想不到,她居然能做太後娘娘和當朝丞相的兒子的奶娘。
一開始聽母親說,太後從前與她們家是鄰居,她還不信。
一直到進宮的那天,穿過巍峨宮門,她屏氣凝神跟著紗衣飄飄的清秀宮女進了她隻在戲文裡聽過的華麗宮殿。
她從前見過最巍峨的門闕,也隻是幽州刺史的衙署。
當她進了宮,她才發現,幽州的衙署算什麼,進了宮,她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掩在袖子裡抓著袖口,走路時還不小心被自己的腿絆了一跤。
原本以為從外看已經夠華麗了,進了殿,她幾乎有些呼吸不過來。
梁柱那麼大,房梁那麼高,連地上鋪著的磚,都是玉石做的。
尤其是看到鋪著花紋繁複皮氈的貴妃榻上坐著的華服女人時,她整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隻能手足無措的站在玉階下,她想喊一聲銀霄姐姐,卻又猛然想起這是在哪裡。
竟然真的是她。
“纓兒?幾年不見,還是這麼漂亮。”
錦衣華服的女人笑意吟吟,眉眼溫和,指了指一旁的紫檀木三足杌子。
“坐吧,先喝口茶。”
“聽你母親說你去年剛生了第二個孩子,我之前也不知道,一點心意,你拿著。”
“當年你出嫁時,咱們還是鄰居呢,可惜當時我家裡有些事情,沒能去喝喜酒,隻是在街邊遠遠的看到你的花轎出了門,當時鄰裡街坊都羨慕你好福氣,嫁了個好郎君呢。”
一旁畫上仙娥似的女人,似乎是銀霄姐姐的貼身侍女的上一副托盤,揭開紅布,露出裡頭金燦燦的元寶。
她眼眶一熱,心猛地一跳。
“民婦多謝太後娘娘賞賜。”
“橫折彎鉤,手腕要用力——”
一旁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看過去。
一個男人。
不,是極其俊美英武的男人,高冠廣袖,玉帶束腰,正笑意吟吟地彎腰握住伏在案邊女童的手,捏著筆,一筆一劃的教孩子寫字。
瑩潤的手腕上掛著一串似乎是琉璃的珠串,一動一靜間,反射出晶瑩的光。
這就是她的那個男人?
聽母親說,這位鄰居姐姐委身侍奉於人,似乎十分不堪。
聽到不遠處貴妃榻上的女人說話,男人抬頭看了一眼,微微上挑的鳳眼掃過呆愣的李纓兒。
似乎若有若無地朝她勾了勾唇?
一瞬也沒有停留,繼續低下頭教孩子寫字。
李纓兒的夫君也是讀書人出身,後來打仗沒了生計,投了軍,如今已經升到了守備軍,在城門當差,在街坊裡也算是有些威望。
可是那個男人,每天回來鞋一脫就吃飯睡覺,從來沒有這樣——
這樣溫柔地教女兒寫字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