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1 / 2)

10.

林鶴和流民們混在一起,在龍城門口排隊領辟穀丹。這會兒功夫,城中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發放辟穀丹的弟子也不見了,撂下若乾百姓在城中苦等。

寒風瑟瑟,有些人連一件禦寒的冬衣都沒有,還有一些光著腳,凍得皮膚青紫,眼神麻木。

眼下如此情形,他們也不敢多問,隻能瑟縮在寒風裡繼續等待。

林鶴又看到了之前問她話的小孩,他頭上裹著一塊麻布,看不出來是男是女,唯獨一雙眼睛星亮,怯怯地站在人群裡東張西望。

他發現林鶴在看他,立刻報以燦爛的笑容,跌跌撞撞走過來,想跟林鶴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張不開嘴,隻傻傻地立在林鶴旁邊。

林鶴問他:“你一個人?”

小孩懵懂地點頭。

林鶴道:“你叔叔呢?”林鶴記得他說過他有叔叔,這在離荒其實很少見。

聽林鶴問起來,小孩咽了咽口水,謹慎地掃了一眼四周,然後湊到林鶴跟前,悄悄說道:“我叔叔砍死了我叔母,那之後,他就不見了。”

林鶴心中觸動,麵上卻沒有什麼表情,隻問他:“是因為辟穀丹的事?”

小孩眼睫毛很長,點頭的同時也用力閉上眼,那一排睫毛覆下來,很是好看。

流民之中大部分都是成年人,男男女女三兩作伴,很少有未成年的孩子。如果他們之中有人生了小孩,第一選擇是將孩子撫養至四五歲的年紀,然後送給星月派,以此換一些生存的物資,第二選擇則是直接扔掉,畢竟在這樣一個地方養大孩子實在太艱難了。

能有叔父撫養到這個歲數的孩子,他的家人們一定都是極好的人。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夫妻相殘相殺?

對於沈碧雲發放辟穀丹一事,林鶴心裡大概有了猜想,隻等拿到丹藥之後再查證。

她給小孩分了半塊饃,囑咐說:“等拿到辟穀丹,你先彆急著吃,恐怕那丹藥裡摻了損人陽壽的東西,你拿了丹藥在這裡等我,我會回來找你。”

小孩並不急著接過她的饃,他咽了咽口水,著急問道:“你要去哪?”

林鶴輕輕一笑,那小孩抓著林鶴的衣擺,有些急切地說:“其實我來龍城,不是為了領辟穀丹,我想找人。”

林鶴耐著性子道:“你想找你叔叔?”

“我叔叔應該已經死了,”小孩沉著臉,認真道,“他服用了三次辟穀丹,毒性太強,會暴斃的。”

看他冷冷靜靜地說出這番話,林鶴心中暗驚,意識到這小孩有些非同小可了,他剛才的膽怯難道都是裝模作樣?且見他拉著自己的袖子,字字清晰地說:“你如果去了宮殿裡,見到了‘公主’,求你幫我轉達一句話,就說狸奴來找她了。”

林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念電轉,腦海裡一時間產生了很多想法,卻隻問了一句最無關緊要的,她問:“你叫狸奴?”

“你隻管這樣說,”狸奴抿了抿嘴,鼓起勇氣,踮起腳、壓低了聲音跟林鶴說:“我能用十顆辟穀丹跟你交換。”

林鶴失笑,這些日子她已經從不同的地方聽到各種流言了,其中廣為傳播的一個版本是說——

沈碧雲和林鶴成了親,並且在龍城養育了一位公主。

林鶴的的確確曾有過一個孩子,想到那位素未謀麵的孩兒,她心中一陣莫名的滋味。

這些年她去了八荒各地,但唯獨沒有和沈碧雲扯上任何聯係,如果早些時候知道沈碧雲在離荒興風作浪,她或許早就提著刀過來了。

林鶴遲疑地看著狸奴,猜想他可能知道關於‘公主’的更多事情,試探著道:“‘公主’真是林鶴的孩兒?”

“那要看誰是林鶴了,”狸奴嘴角露出一絲諷刺,“‘公主’的確是‘林鶴’的孩子,但林鶴究竟是不是林鶴,就有的商榷了。”

“你知道的很多,”林鶴說,“以後嘴巴還是要管嚴一些,有可能一兩句話就會要了你的性命。”

狸奴冷笑,林鶴將饃遞給他,他接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到底也隻是個孩子。

林鶴循著沈盈盈的氣息潛入龍城宮殿,奪了一身星月派弟子的衣裳換上,在宮裡四處尋找,到一處大殿前時,林鶴聽到了這輩子再熟悉不過的那聲音——

沈碧雲穿一身玄黃色盤龍紋織錦長袍,裡衣是一套深色中衣,她烏黑的長發全部挽起,高高的發髻上插滿了珠釵和寶石,丹鳳眼濃妝塗抹,眉心有一點朱砂,美豔動人,然而眼神裡卻竟是扭曲的怒火,她站在大殿上,怒目看著跪倒一片弟子,厲色道:“一群廢物!我養你們這些年,怎麼就養了一群貪生怕死的廢物!”

沈盈盈也跪在階前,和那群廢物弟子們一樣,低著頭不敢說話。

林鶴遠遠地看著,因身上早就被廢棄了修為,靈脈儘損,便不會被人輕易察覺出來。

她摸了摸腰間懸著的劍,過往的事情一一在腦海裡浮現,便是胸中有驚濤駭浪,她此時也波瀾不驚。她掂量著自己現在僅剩的實力,再看看沈碧雲如今的修為,過了許久,她無聲地歎了口氣,還是轉身走了。

如果她現在失手,可能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林鶴出了宮殿,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來,腦海裡思緒萬千,心情始終不得寧靜。

她今日終於見到了沈碧雲,可是有什麼用呢?

她殺不了沈碧雲,就無法為沈家除去這一孽障,無法讓沈將軍夫婦在地下安心,沈家曆代忠心耿耿,沈家數百年的心血和名聲,全都毀在了沈碧雲一個人的手裡。

林鶴厭惡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像沈家遭難的那一年,她的無能為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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