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51.第51章

第 51 章

51。

十二月初三,九州女帝晏浮生在中州鳳陽昭告帝君新婚,大赦天下有罪之人,此消息經玉簡傳至九州各地築仙門,另有天鷹仙客飛往四海八荒將消息昭告天下。

凜冬已至,北方成為了茫茫雪原,人煙稀少,平州城外焦土被大雪覆蓋,幸存的百姓們掛上燈籠,祈禱新年順遂;中州百廢待興,慶祝女帝又一次贏下了戰爭;東部滄州海山一帶,年輕的異性王居住在堆滿金山銀山的城府中,翻看中州的來信,與客人茶話閒聊。

“女帝即日大婚,帝後是不久前才現身的林鶴,她這些年隱姓埋名,如今終於讓女帝找到了。”滄州王劉霽明將信放在一旁,挑了下眉,跟一旁儒雅俊秀的郎君說: “秦先生,關於此事,你的主人知情與否”

秦玟坐在茶案前,捧著晶瑩的白瓷盞,垂眸專注,他看起來斯文內斂,徐徐說: “林仙長與殿下血脈相連,殿下知道的遠比你我想象的要多。”

劉霽明臉色微微一變,眼珠子轉了轉,輕聲問道: “傳言……林仙長死在臨城,此事當真”

秦玟略點了下頭,神情沉重。

確認了這一消息,劉霽明臉上的震驚溢於言表,神情僵了僵,道: “也就是說,陛下打算和一個死人成親這算什麼冥婚”

秦玟垂著眼眸,歎了口氣,望向滄州王,一臉無奈。

“此事真是聞所未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陛下當真是瘋了,如此聲勢浩大地昭告天下,竟是要與一死人冥婚!這讓天下蒼生作何感想!讓後世之人作何感想要讓他們如何看待九州女帝!此事簡直荒唐至極,昏庸至極!”劉霽明越說越氣,義憤填膺,雙手握著拳頭,一拳砸在茶幾上。

“咚”地一聲,案幾上的茶杯被震響,秦玟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說: “女帝這些年的確辦了不少荒唐事,皆是因‘情’字所起,你我都是旁觀者,不知深陷其中的感受,自然無法理解女帝的決定。”

這話讓劉霽明的情緒緩和了不少,他歎息一聲,問道: “關於此事,公主殿下作何感想”

秦玟想起前兩日見到晏霖的樣子,她坐在沒有點燈的房間裡,臉色蒼白如紙,雙眼紅腫,怔怔地發呆。

她該作何感想血脈至親得而複失,晏霖甚至沒有機會見她一麵。也許她應該會後悔來到滄州,可如果不來滄州,這裡的局勢又是另一番樣子。

當下戰亂未定,九州各地人心渙散,

偏偏女帝陛下一意孤行,置天下局勢不顧,從未有過任何安撫民心,維穩九州的舉措,晏霖無法忍受成日被關在宮中,她想為天下局勢穩定而儘一份力,故而瞞著女帝偷偷來到了滄州。

在她來之前,滄州王劉霽明對女帝陛下的信任已經寥寥無幾,他不相信女帝仍然能坐穩天下之主的位置,如果王朝更疊,他不能從其中分一杯羹,那勢必地位不穩,身邊人也幾次勸他“早做打算”,就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晏霖的出現如同一顆定心丸,讓他明白了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即便女帝陛下昏庸荒謬,她至少還留下了一位英明的繼承人。

扶持公主殿下,比扶持任何人都重要。

誰能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林鶴出了事。

晏霖該作何感想秦玟實在回答不出來,他知道滄州王想要的答案——無非是附和他批判女帝的胡作非為,可是秦玟辦不到,晏霖也辦不到。

看秦玟沉默不語,滄州王搖頭一笑,坦然道: “許是本王剛才太想當然了,女帝再昏庸,也是公主的生母,林仙長驟然辭世,公主此時心裡一定不好受,這樣,本王這就去囑咐蕊兒,讓她多陪陪公主,好好開導她。”

秦玟露出淡淡的笑容,禮數周全地道了謝,滄州王則起身打算離開。

門外,一道嬌嗔的聲音傳來: “父王若真擔心霖兒妹妹,可彆隻管著讓女兒去開導她,將啟承鏡借給霖兒妹妹,幫她解除封印,助她一臂之力,比什麼都強!”

秦玟意外地看過去,見王女劉蕊推開藤編門,颯颯而入,摟著劉霽明的胳膊說: “父王,霖兒妹妹瞞著陛下來到滄州,隻這一點,誠意就已經擺在眼前了,你何必再顧首顧尾,埋汰人家心意”

劉霽明有些惱,可架不住女兒的撒嬌,他重新坐下來,當著秦玟的麵,不太好意思說: “讓你見笑了,秦先生。”

秦玟淡淡一笑, “您言重了。”

劉蕊: “父王!”

劉霽明佯怒道: “叫什麼叫眼裡心裡隻顧著你的‘霖兒妹妹’,那是帝君之女,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有了她你就忘當爹的,真是胳膊往外拐的東西!”

說著,劉霽明掐了下劉蕊的胳膊,劉蕊“啊”道: “父王!您說什麼呢!什麼‘高攀’不‘高攀’!女兒是為了您著想!眼下您對公主有恩,來日公主成為女帝,定不會忘了您的恩情!霖兒妹妹和秦先生都是何其正派的人物,您難道還信不過他們”

劉霽明: “是是是,這些道理本王都不懂,需要你來教!既然如此,你若是這麼有本事,乾脆彆當什麼王女,這滄州王給你來當好了!”

“父王何苦這般取笑女兒女兒若是連為您分憂的資格都沒有,那父王便是白養我了!”

劉蕊說出這話,氣惱地雙手抱胸,一副泫而欲泣的模樣,劉霽明給擔心壞了,忙哄著說: “好好,為父不過是逗你玩,你彆當真……”

劉霽明膝下有三子一女,他對其他幾個兒子並不上心,唯獨在女兒麵前什麼話都好說。

見此情形,秦玟起身打算離開,劉霽明生怕秦玟信不過自己,拉著他,著重交代了一句: “秦先生,你放心,本王不會辜負公主殿下遠道而來的心意。”

看樣子,最終影響滄州王做出判斷的,竟然是王女劉蕊的幾句撒嬌般的話。秦玟拱手,簡短道: “多謝。”

正值院子裡紅梅盛開,秦玟望著梅枝,想起晏霖黯然失魂的模樣,便折了幾句前去探望她。正要叩門,聽到裡頭晏霖的聲音說: “秦先生,直接進來吧。”

秦玟捧著花枝,推門而入,見晏霖坐在裡屋窗邊,望著東邊的海水發呆,孤單的背影被黑暗吞沒,他心裡很不是滋味,開口說: “殿下修為又增進了,隔那麼遠你都知道我過來了。”

晏霖說: “若非陛下封印我的修為,我本應該在戰場上出一份力。”

“殿下是九州帝位的繼承人,屬於你的戰場在朝堂之上,而非四野。”秦玟說著,將紅梅插入墨綠琉璃花瓶中,隨手擺弄兩下,花枝便呈現出極好看的形狀。

晏霖回過身看他,語氣平淡: “先生的插花每回都令人眼前一亮,隻這幾枝,就比院中滿樹芳菲還好看。”

“你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你隻看到了眼前的花枝,而不曾留意院中的梅樹,如果不是我將花瓶擺到你麵前,讓你多看了兩眼,它與院中其他梅枝有什麼區彆”

晏霖“嗯”一聲,將目光從花枝上移開,看向遠處的怒濤。

這個季節的海水冰冷刺骨,遠看呈淡淡的綠色,在雪霧天氣時更渾濁,在潮汐的作用下,徒勞地將浪花拍向岸邊的石崖。

秦玟是晏霖的少傅,他主張“兼愛”的思想,兼愛的核心便是“一視同仁”,這一點類似於劍宗之中的“無情道”,俗話說“道是無情卻有情”,當一個人拋下了“父母”, “親人”, “愛人”這些觀念,對待自己的子女和他人的子女一視同仁,客觀理智對待世間一切生靈,才能在執政過程中不出任何差錯,便是秦玟所提倡的“帝王境界”。

直白地說,秦玟不希望晏霖被當下發生的事情影響。

晏霖很聰明,猜到了秦玟接下來想說的話,她扭過頭去不當回事,果然秦玟接著說: “林仙長的事,陛下一直深陷其中,如今她昭告天下,得到的卻是民怨沸騰,換做是你,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晏霖垂眸,心下茫然, “身居高位者,難道真的要拋棄七情六欲”

秦玟走過來,直視晏霖的雙眼,他說: “至少不該為情所亂,晏霖,在這一點上,你應該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晏霖的眼神非常柔和,可是在對上秦玟的目光之後,她忽然像是被觸動到,她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但秦玟的反應像是被嚇了一跳,他神情一僵,猛地轉過身去,劇烈地喘了口氣,臉色變得蒼白。

“為什麼”秦玟心神不定,不敢看晏霖的眼,他心有餘悸地說, “是不是林仙長身殞後,就開始這樣了”

“我不確定,這是妖術嗎”晏霖迷茫地說。

秦玟道: “所謂妖術,其實就是妖類長期積累和探索琢磨出的法術,人也能學會,你天生強大,在法術方麵能無師自通,可若無人約束和管製,往往容易遭其反噬,誤入歧途,陛下封印你的修為,也是希望你能在心性定下來之後再走修煉之路,觀前朝修煉者,英年殞命者不在少數,尤其是姬氏一族。”

晏霖道: “先生剛才是什麼感覺”

秦玟額上冷汗涔涔,他道: “秦玟恨不得立刻為殿下而死。”

晏霖有些驚訝,見他雙目赤紅,仿佛隱忍著什麼,這才說: “對不起,剛才不是故意的。”

“殿下有著操控人心的能力,許是我剛才太著急勸說你,激起了你的反感,故而遭你控製,”秦玟釋然一笑, “是我不該太著急,何況殿下如今不再是小孩子了,你應該自己做出選擇,我不該乾涉你的決定。”

晏霖垂下眼瞼,思索後說: “我想改變這一切,改變所有發生的一切。”

秦玟驚道: “殿……殿下”

“不瞞先生,其實剛才發生你身上的事情,我已經對王女做過一次,隻是她沒有察覺出來,,”晏霖頓了頓, “我想要滄州鎮海之寶啟承鏡,所以我利用了王女……”

話未說完,秦玟忙伸出手攔在晏霖麵前,他壓低聲音說: “殿下,慎言……”

“你放心,沒有人偷聽。”晏霖垂著臉,表現得滿不在乎,但秦玟知道,小公主內心十分自責,她用卑鄙的手段對待重視她的人,她現在的感受一定相當差。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像剛才那樣,”秦玟溫聲說, “你缺少一位能指導你的老師,我已經不能夠勝任了,陛下也無法指導你,如果林鶴還活著,她也許能幫到你什麼。”

聽秦玟提起林鶴,晏霖的眸光亮了亮。秦玟也似乎慢慢地改變了主意,他失笑道: “對啊,如果林仙長還活著,哪有我什麼事”

晏霖道: “先生平時從來不會提起林鶴,我以為你討厭她。”

秦玟笑道: “林仙長那樣的天才,隻會讓我們這樣的同輩自慚形穢,我不提她,隻是怕你傷心,更何況,我與林仙長隻是點頭之交,她為人如何,性情如何,想必沒有人比陛下更了解,我所知不多,也不知該如何與你談及林仙長。”

“陛下也從來不跟我說,她困在自己的方寸之地,也許她心中根本沒有我,是她害死了林鶴,對嗎”晏霖抬眸看過來,那雙眼晶瑩無暇,讓人騰升出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秦玟怔了一會說: “林仙長的死是因為世間不容,她的存在威脅晏氏王朝的穩定,儘管她本人並不會這麼想,可世人愛戴她勝過女帝陛下,陛下唯有冷落她,打壓她存在感,換做是你,又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我不知道,也許應該封她為後”晏霖搖頭, “也許她根本看不上帝後之位……也許她想要的是……”

秦玟: “……帝君之位”

晏霖搖頭,她說出一個讓秦玟備感意外的答案: “她想要的,也許隻是尋常夫妻那般,普通平淡的生活。”

這話從晏霖口中說出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秦玟不禁莞爾,他想起記憶中林鶴那副超脫的模樣,那位仙人的英姿與如今的晏霖幾乎重疊,他有些唏噓道: “也許正是如此。”

秦玟再想說些什麼,晏霖朝他比了個“噓”,靜了一會後,外麵傳來腳步聲,隨著兩聲禮貌的敲門,劉蕊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霖兒妹妹,你在裡麵嗎”

秦玟再次感到詫異,如今晏霖的修為正被封印著,便有著強大的感知能力,等到解封之後,她的修為深厚簡直不敢想象。雖然神龍血脈資質超凡,但也很少有晏霖這般潛力,恐怕即便是當年的林鶴也望塵莫及。

他一麵怔仲地想著,一麵去給劉蕊開門。

劉蕊見開門的不是晏霖,笑容立刻落寞幾分,她道: “秦先生,公主殿下在嗎”

秦玟溫聲道: “殿下有些傷神,你進去與她說話吧。”

劉蕊斂了笑容,麵上表現出更多的關心,她進了屋朝晏霖那走去,晏霖衝她溫柔一笑,指了下旁邊的椅子,說: “坐吧。”

“霖兒妹妹,我父王答應借啟承鏡了,隻不過他有一個條件。”劉蕊挨著晏霖坐下來,拉起了晏霖的手。

和林鶴一樣,晏霖生來就是位女乾離,她對於肢體方麵的接觸比較敏感,劉蕊牽著她的手時,她會感覺很不自在。儘管如此,晏霖並沒有表現出來,她看著劉蕊,不太確定地說: “……什麼條件”

劉蕊笑了出聲,她勾手指碰了碰晏霖的鼻子,打趣說: “瞧你嚇得!你以為是什麼父王隻是不放心讓你一個人拿著啟承鏡離開,他讓我和哥哥送你一程,等用完啟承鏡,再送回來。”

聽到這話,不光是晏霖,就連身後的秦玟都暗暗地鬆了口氣。

晏霖現在最大的政治條件就是她尚未定親,但劉霽明並不糊塗,以借啟承鏡為條件逼晏霖娶劉家的人,反而會遭來晏霖的反感,不如給機會讓他們年輕人相處著,能不能產生感情全憑緣分。從這一點上來看,劉霽明的確是個愛護子女的好父親。

“滄州王很慷慨,”晏霖淡笑著, “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們期望。”

*

同一時間的鳳陽,牧遙因為找不到晏霖而驚慌失措,她盤問晏霖留在宮裡用以掩人耳目的替身,可對方堅決隻說了三個字: “不知道!”

“你再說不知道,信不信我殺了你!”牧遙怒不可遏。

但對方也不是吃素的,她本就是晏浮生從離族人花期那邊橫奪過來,被迫與親人分離,早已習慣了被挾持,受幽禁,被審問,她一不做二不休,坐在晏霖的床榻上,撿起一本秦玟的著作《帝政》胡亂翻看,絲毫不把牧遙當一回事。

那輕蔑的神情,簡直就是在說“有本事你殺了我,看你如何跟女帝交差”

牧遙從憤怒中冷靜下來,她改變口吻,溫聲說: “如果不能找到公主,我隻能拿你去跟陛下複命,到時候你知道你的結局是什麼嗎”

鴨蛋公主徐徐降下書本,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她不愛開口說話,打扮又土氣,在宮裡根本結交不到朋友,隻有晏霖真心待她,憐惜她被迫與族人分離……不管怎麼樣,鴨蛋願意為晏霖保守秘密。

“聽說神龍血脈能治百病,解百毒,即便是瀕死之人,喝了你們的血也能起死回生,”牧遙的語氣充滿了危險,她打量著鴨蛋說, “你知道陛下為什麼要見公主殿下嗎”

鴨蛋搖頭,對於外麵發生的事情,她什麼都不知道,她隻想要她娘親早點來救她。

“陛下深愛之人死了,就是解救了你們的林鶴,陛下愛她深入骨髓,為她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此刻她或許是把你給忘了,沒能想起來你的利用價值,所以她讓本司帶晏霖過去,晏霖公主畢竟是她親生女兒,所謂虎毒不食子,陛下不會對晏霖做出什麼事,但如果本司找不到晏霖,帶了你回去複命,你知道陛下會如何待你嗎”

頓了頓,牧遙咬牙說: “她會抽乾你身上每一滴血,哪怕林鶴已經死了,哪怕是換血,她也一定會去試!到時候本司幫不了你,任何人都幫不了你,本司隻能眼睜睜看著你血儘人亡!”

鴨蛋嚇得手裡的書都掉了,牧遙沉了口氣,望著她說: “你還不告訴本司,晏霖到底在哪裡”

鴨蛋臉色蒼白地說: “我……不知道……”

牧遙氣打不從一處出來,她隻能領著這丫頭去複命了,隻希望陛下能冷靜下來,對她開恩。

*

閒雲陵裡,不分白晝,紅燭高燒,照著新人蒼白的臉龐,燭光為其添上了一層紅暈,加上一層靈氣的籠罩,便是死人也如回光返照,變為少年時的模樣。

林鶴坐在床前,微闔雙眸,神情淡然,唇角微微上揚,她身上就連每一根頭發都被晏浮生細心打理過,輕盈蓬鬆,從前額的漩自然地往兩邊分,在發尾用一根紅色發帶束起來。

那發帶是許多年前她們還住在寒香殿的時候,晏浮生贈予林鶴的。那年林鶴出走,孑然一身,什麼都沒帶走。

晏浮生送給她的每一樣東西,都被她留在這寢殿裡,直到閒雲陵建成,晏浮生才將那些舊物移過來。

紅色發帶很襯林鶴,無論她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都能配上這條紅色發帶。正是這抹點睛之色,仿佛在無意中提醒著人們——林鶴不是尋常能為權貴折腰的人,她血脈高貴,資質超凡,不會永遠受困於桎梏之下。

大婚將至,晏浮生還在忙著準備,她又去了兩次冥界,但都無功而返。

林鶴的魂力越來越弱,晏浮生仔細觀察過,那幾縷單薄的魂魄變得越來越透明,如輕煙般縹緲,仿佛輕易就會散開,前往一門之隔的冥界。晏浮生於是從天機閣裡翻出幾件蓄養魂力的法器,還有一件是前朝帝君的陪葬品,折騰了一番,才勉強穩住她的魂力。

陵墓中有一處是地下祭壇,牧遙將鴨蛋帶到這裡,但她不敢輕易離開,手持陌刀守在一旁。如果晏浮生打算放乾鴨蛋的血,牧遙也要親眼看著,因為是她一手促成了這個結果。

築仙門的弟子正在費心布置陵墓,給死人的寢宮鋪上張揚的紅色綢緞,點上紅燭,掛上燈籠,讓這裡看起來像一座神仙的宮殿。可不管怎麼布置,始終改變不了這裡是地下陵墓的事實。

第一位到訪的賓客是冥界的蘭若神君,她從地宮深處門後出來,幻化出實體,一襲紅衣貌若天仙,她自顧自來到寒香殿,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留在人界的血脈,不禁說道: “我的阿鶴,果然和我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可是這絕世容顏,怎麼就要香消玉殞”

姬蘭若伸手去觸碰林鶴的魂魄,被晏浮生使了個訣擋開,她亦換上了新裝,正紅色錦緞光亮奪目,衣襟袖口以金線細密地繪著龍鳳呈祥,寶藍色雲肩上重工繡著鴛鴦戲水,兩邊各綴上一排排紫色淡水珍珠,她打扮得一絲不茍,鳳披霞冠,璀璨端莊,這讓姬蘭若見了不停地嘖嘖稱奇。

她打量著晏浮生,打趣道: “你是帝君,隻有娶妻的道理,怎麼鳳披霞冠,原來是要嫁給我家阿鶴,給她當賢妻良婦”

晏浮生不搭理她,在她看來,是嫁是娶都無妨,但如果林鶴有的選,她一定更希望娶妻而非嫁人。

“喲,又不搭理人,”姬蘭若手賤地摸了摸晏浮生的臉, “真是張冷若冰霜的臉,想我阿鶴成日裡看著你這副模樣,早晚擔驚受怕,真是可憐我家阿鶴了!”

晏浮生道: “蘭若仙君,請您自重。”

“我自重啥呀,我死的時候才十九歲,人世間的樂趣都沒有機會享受,便是像你這樣的美人我也沒機會見,摸一下你怎麼了你既是嫁人,自然要明白敬愛婆婆的道理,怎麼,害怕我欺負你了”姬蘭若半開玩笑地說。

晏浮生垂下眼瞼,想著事情,又不搭理姬蘭若。

姬蘭若隻是想調戲調戲這個便宜兒媳,隻看她臉不紅心不跳,跟冰雕的人似得,索性作罷了。既達不成目的,姬蘭若隻好從她袖中拿出一樣東西,笑眯眯說: “乖兒媳,這是我送你的賀禮。”

那是隻瓷瓶子裝的東西,姬蘭若拿在手裡搖得咚咚響,裡麵似乎裝的是藥丸一類的,看她笑得神秘兮兮,臉上幾乎寫著“快問我這裡麵是什麼”,晏浮生不為所動,接過瓶子,木然說: “謝謝。”

“你得問我裡麵是什麼啊,乖兒媳!”姬蘭若一個沒留神瓶子就到了晏浮生手裡,她著急得很。

晏浮生靜靜地看著她,一雙冰魄雙眸美得驚心,她什麼話都沒說,卻令姬蘭若毫無辦法。

誰讓她是阿鶴在意的人呢

姬蘭若無語聳肩,攤手說: “好吧,這個叫黯然銷魂丸,其實跟人界的合歡散,逍遙丸是同一種東西,但這個可厲害了,它能讓人鬼殊途的雙方能正常交歡,這在冥界可是一顆難求,畢竟誰不想著偷偷流出去私會人界的情人呢我給你攢了八顆,你不夠再來問我要。”

晏浮生腦海裡閃過許多古怪的念頭——

有了這藥丸,也許她和林鶴之間還有很多可能,至少八次。

她麵上雖然波瀾不驚,捏著藥瓶的手卻微微用力,她默默藏起藥瓶,不再看姬蘭若的臉色,低聲說: “謝謝。”

這次姬蘭若看得真切,她的便宜兒媳總算是有所動搖,眼神都開始躲閃了。

————————

新年快樂寶貝們

☆52.第52章

第 52 章

52。

鳳陽城外閒雲陵。

卞三娘被人攔在陵地之外,陸小幽亮出飛刀,厲聲道: “叛徒卞芳!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自己送上門來!”

卞三娘溫柔一笑,雙手攏在袖中,微微欠身,朝陸小幽說: “乖侄女,你去通報陛下,陛下一定願意見我。”

“陛下非殺了你不可!”陸小幽手裡的飛刀打了個旋,明媚少女擺出凶神惡煞的模樣,色厲內荏地說, “便是陛下不殺你,我也要殺了你!你看看你製造了多少禍害!你的靈火箭弩害死了多少人!”

“都是徐翦逼我的,”卞三娘眼睛眯著笑,語氣溫和, “我發誓,我從未殺過任何一個人。”

“我的同伴就是死在你的靈火箭弩之下!你休要狡辯!”陸小幽雙目通紅, “你以為不拿刀親手殺人就不算殺人嗎林鶴也是你害死的!陛下一定恨極了你!”

卞三娘歎了口氣,轉移話題道: “我要見陛下。”

“不!可!能!”陸小幽飛刀離手,白刃朝著卞三娘飛去,卻見她不慌不忙,移步閃開,輕巧地躲開了陸小幽的攻擊!

“好侄女,憑你的本事,倒傷不了我分毫,不如讓開身,我不與你計較這些。”卞三娘像隻笑麵狐狸,她語氣越是軟綿綿,越是讓人惱火。

陸小幽分不出心神和她辯論,她擺出招架姿勢,祭出另一把飛刀,同時引來雷電挾著飛刀高速旋轉,一時四周飛沙走石,旁的築仙門弟子見狀,也要協助陸小幽一臂之力。

“夠了!”卞三娘罕見地有了怒色,她徒手彈出一道五色神光,神光先將飛刀挫飛,再擊中陸小幽,令她離地飛出去,倒在地上咳了口血。

牧遙聽到動靜匆忙趕出來,立刻扶起陸小幽,給她喂了顆止血的丹藥,扭頭跟卞三娘說: “你來做什麼”

“我為陛下辦事,事情辦完了,現在來複命,”卞三娘正色道, “你這侄女是怎麼回事,不管我說什麼,她都油鹽不進,非得逼我動手!”

“小幽年輕氣盛,眼睛裡容不了沙子,”牧遙站起身,聲音低沉如擊缶之音,她盯著卞三娘,緩緩說, “你說你為陛下效命,證據是什麼可有陛下賜的函件”

“你去稟告陛下,陛下自會見我,”卞三娘語氣溫和下來,含笑道, “牧姐,既是陛下的安排,你最好不要過問,否則壞了陛下的好事,你也擔當不起。”

“卞芳,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你不要拿陛下來威脅我,”牧遙拿著陌刀,一身正氣不怒自威,她盯著卞三娘的眼睛,字字清晰地說, “你沒有立場,沒有原則,你也見不得人過得好,你自己失去的東西,你也不想彆人得到,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我知道林仙長的死和你一定脫不了乾係,她本來可以殺了那女孩,你當時就在旁邊,可你什麼都沒做,隻憑這一點,你就已經辜負了陛下。”

卞三娘垂眸歎息, “你對我成見太大,無非因為我是庶出,靠自己的本事爬上來,你看不起我罷了。”

“這跟你是不是庶出沒關係,”牧遙道, “你有才華,可是你急功近利,不擇手段,陛下信任你,可我不信任你,你這樣的人就是陰暗裡的毒蛇,早晚有一天會害了陛下。”

卞三娘: “按你的說法,我是毒蛇,那陛下是什麼”

“身為臣子,豈敢妄議帝君”牧遙皺起眉說。

“區區毒蛇,陛下不會放在眼裡,”卞三娘溫和地笑了笑, “牧遙,你陪在陛下身邊這麼多年,她可曾正眼看過你一眼”

牧遙微怔。

卞三娘輕笑: “林鶴就算死了,她也會記她一輩子,你為陛下付出這麼多年,她可曾知道你的心意”

牧遙默了一會,說: “她知不知道有什麼區彆身為臣子,我的命都是她的,你呢你還記得那位姓玄的姑娘長什麼模樣嗎”

卞三娘麵上笑容消逝,她看了牧遙一眼,似有不悅,輕輕哼出一聲鼻息。

牧遙嗤笑一聲, “那姑娘為了你敢於衝破世俗枷鎖,可惜你連她長什麼模樣都記不清了,卞芳,我太清楚你這樣的人了,你偽裝得跟正常人一樣,但事實上你藏得很深,你薄情寡義,你想讓陛下變得和你一樣麻木不仁你害怕陛下重新得到林鶴,害怕她變成另一個完整的人,你以為陛下和你是同一類人,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卞芳的臉色變得很青一塊白一塊,神情難看地瞪著牧遙,說了句: “你不過是陛下的一條狗,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牧遙笑了笑,仿佛贏了一場勝仗般揚眉吐氣,卞芳無非就想揭露她的難堪,沒想到反而被牧遙指出了痛點,這嘴上功夫,一旁的陸小幽聽了都不得不服。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通報陛下,如果她願意見你,我馬上將你綁過去。”牧遙手握長刀,說罷,颯颯離開。

片刻功夫,牧遙折返回來,她臉色鐵青,身後則是一襲紅裝的晏浮生。

卞芳下跪行禮,同時朝牧遙挑眉以示挑釁:看見沒,陛下親自來迎我了。

晏浮生麵色淡淡,伸手示意卞芳起身,言簡意賅地說: “阿鶴身體抱恙,朕替她迎客。”

卞芳: “陛下親自來迎,臣等無上榮幸,臣恭賀陛下新婚大吉,千秋萬歲。”

晏浮生頷首,雖然她話很少,但舉止之中都透露著對這場婚禮的無比重視,仿佛今日這場婚事真如她想象中那般喜慶。

牧遙眉頭緊鎖,默默注視著女帝陛下的背影。陸小幽一臉不悅,小聲嘀咕: “搞什麼……”

卞芳看了她一眼,起身後繼續跟女帝客氣了一番,說完呈上自己的賀禮: “陛下,此乃臣獻給您的新婚賀禮,乃臣前往南海荒地尋來的寶物,疑是千年前引發九州動蕩,人人爭奪的永生花,還望您笑納。”

她雙手捧著一株藍色仙草,其莖上開了數朵細小的花瓣,若以靈力分辨,可以看到仙草的根部正源源不斷地汲取天地間的靈氣,再從花和葉的部位吐納出來。

好比人在修煉時吐納天地靈氣,經過反複刻苦的試驗才能將精華之氣灌入經脈,日夜積累方能提升修為,這仙草卻直接將精華吐出來,若將仙草攜帶在身邊,即便整日無所事事,喝水睡覺也能修為大漲。以草擬人,堪比雙修的功效。

“這的確是永生花,是難得之物,千年前驚羽仙君飛升渡劫時便是以此護體,後來不知所蹤,原來落入了南海荒地。朕想起來,那驚羽仙君飛升之後不久,她那位留在九州的道侶便儘了陽壽,一世蹉跎,最終也沒能長相廝守,不知道那位飛升上界的驚羽仙君,此後想起她的道侶,有沒有過後悔。”晏浮生聲調平穩,音色極好聽,吐詞時彆有韻味,如琴音嫋嫋,待她說完,餘音仿佛仍在耳畔,令人不禁回想。

牧遙認真聽著女帝陛下說話,一臉滿足,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卞芳笑道: “陛下難道不好奇上界究竟是什麼模樣”

“世人莫不好奇,故而爭相修煉為了早日飛升,可我有阿鶴,一世相守便已知足。”晏浮生淡淡道。

“陛下若是飛升上界,法力通天,自然也就能尋到救林鶴仙長的法子,”卞芳道, “若連飛升之人都無法另一個人死而複生,那世上根本沒有救活她的法子。”

晏浮生怔怔地看著卞芳,有種大夢初醒的恍惚感,她喃喃道: “你提醒我了……”

……原來阿鶴已經死了,這場所謂的婚禮,隻是晏浮生一廂情願的操辦。她和阿鶴生死兩彆,到頭來也沒有一起拜堂成親。

晏浮生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可今天明明是她大好的日子,是她和阿鶴成親的日子。阿鶴回來找她了,她們終於能像一家人一樣團聚,她的霖兒終於能和阿鶴相認,她不想當什麼九州女帝,隻想成為阿鶴身邊賢淑溫柔的妻子……這一切,就算隻是晏浮生的幻想,那也該讓她停留在幻想中,多一刻也好。

很快,晏浮生忘了難過的事,她重拾心情,令卞芳進入陵墓,這時閒雲陵外又有賓客趕來,一位盲眼的老嫗經人攙扶著到達了此地。

老嫗出現時,周圍的守衛暗暗吃驚。

首先他們看到了老婦人蒼白的臉上有兩個駭人的窟窿,接著留意到她隻是一名毫無修為的凡人。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什麼來頭

隨著她緩步走近,晏浮生的目光也逐漸拉近,她盯著老嫗看了許久,麵色平靜極了,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位陰晴不定的女帝到底在想什麼。

老婦人皮膚皺巴巴的,嘴唇也皺得如同用針線縫過,她弓著背,仰著臉,蒼老的嗓音說: “我親愛的妹妹,你在這嗎”

眾人環顧四周,一度以為老嫗迷了路,但是他們接下來聽到晏浮生說: “我在呢,沒想到你還能活著。”

“真美啊……你的聲音,妹妹,我現在站在這裡,就能想象出來你成親的時候會有多美,”老婦人窟窿裡流不出眼淚,但她語調滄桑地說, “可惜我看不到……”

晏浮生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好聽極了,引得人遐想翩翩。

“我的眼睛……你該還給我了,”老婦人伸出蒼老的,瘦骨嶙峋的手,顫抖著說, “林鶴死了,把我的眼睛還給我……”

“林鶴的眼睛是她自己好的,我剜了你的眼,根本沒派上用場,早就扔出去喂了狗!”晏浮生厲聲道。

老嫗渾身發抖,哭著在晏浮生麵前跪了下來, “妹妹……我不想做鬼也是一個瞎子,你欠我的,該還給我了……”

“朕不欠你任何東西,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晏浮生拂袖,字字清晰地說, “晏流光,你知道冥界是什麼樣子嗎”

老嫗抬起臉,嘴唇翕動,神情中帶著強烈的乞求。她是晏浮生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曾經被給予無限厚望的長公主,可最終在權力鬥爭中敗下陣來,將帝位拱手給了晏浮生。

這些年晏浮生沒有殺她,目的隻是為了折磨她,她曾被晏浮生配給了一名農夫,農夫死後又嫁給了侏儒,可即便如此,晏流光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身邊還有子女侍奉,足以見其意誌驚人。

如果當年晏浮生沒有登上帝位,她的下場也不過如此,根本談不上修道長生之路。

如今晏浮生大喜之日,晏流光蹣跚而來向她“討債”,可她能討到什麼好處呢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希望晏浮生對她動惻隱之心,憐憫她行將就比,給她一個好處罷了。

被晏浮生折磨了這麼多年,她從前無比渴望去死,可現在卻害怕死後也要當一個瞎子。冥界到底是什麼樣子呢也許晏浮生能給出一個答案。

果然,晏浮生還是憐憫她,開口說: “你記我的話,到了冥界就跟著人走,一直走,不要回頭,人流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一路上有高樓林立,金碧輝煌,燈火璀璨,歌聲曼妙,美人如玉,即便你看不見,這些景象也會出現在你腦海裡,你隻需忽視這些景象,一直走,直到投身熔爐粉身碎骨,便可直達來世。”

聞言,晏流光感激涕流,再三跪拜道謝,最終才被她的子女們攙扶著離開。

老嫗之後,陸續又來了賓客,皆被請入地宮,等沈盈盈來的時候,守衛大驚失色,晏浮生則抬手示意他們收起武器,望著沈盈盈以及她手裡提著的人頭,唇角上勾。

“等你很久了。”晏浮生說。

“沈盈盈”神色十分僵硬,她將玄青的頭扔在一邊,瘦得脫相的臉抬起來,看著晏浮生,嘴皮子動了動,半晌沒說出一句話。

晏浮生示意她進地宮,兩人沒有多餘的交流。

這注定是一場非同尋常的婚禮。

除了活著的人,死去的人也在場觀禮。沈煜鋒見到“沈盈盈”的一刹那,便認出了住在那副年輕軀殼裡的沈碧雲,即便沈將軍是已死之人,多年來深居冥界已經讓他忘了人界的恩怨,可見到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鳩占鵲巢奪舍他人,他的怒火達到了頂峰,再也無法容忍。

沈碧雲自知理虧,她沒想到晏浮生居然從冥界請來了自己的父親!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躲閃,孰料沈煜鋒追了上來,聲音如洪鐘: “跪下!”

台上的人繼續拜堂行禮,台下已經亂做了一團。

劍聖李儒玉也出現在這裡,他看到沈碧雲帶來的賀禮,一時極度震撼,待聽到卞芳說的那句: “沈碧雲奪舍的軀體,是萍兒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李儒玉立刻崩潰了。

混亂之時,陵墓外守衛遭到攻擊,狸奴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招呼著給外麵的人帶路,伴隨著一陣刀光劍影,靈光四射,花期帶著族人殺到了!

地宮祭壇內混亂無比,有些人拔劍自保,有些為了往日恩怨互相仇殺,沈碧雲在混亂之中捅死了李儒玉的魂魄,瞬間令他魂飛魄散,立刻有人為了給劍聖報仇而拔劍,地上倒了一大片,花期也身受重傷,正與牧遙對峙。晏浮生掀開蓋頭,冷漠地看著這一切,聽卞芳的聲音在耳邊說: “看吧,他們都是給林鶴陪葬的,這下你滿意了吧”

慘烈的修羅場不斷持續,晏霖趕來時,看到的正是人們互相仇殺的場麵。

她怔怔地望著台上的兩位新人,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不曾察覺一旁落下的砍刀。

“當心!”陸小幽飛撲過來,身手敏捷地抱著她躲閃,臉上卻被刀刃劃出了一道血痕,花季少女當時便破了相。

晏霖抽了口涼氣,陸小幽隻是笑了笑,摸了下臉,朝她說: “我不礙事,你快離開這裡!”

————————

這個段落有點密,不知道你們看得還習慣不,這個月會努力多更,爭取年前寫完。

☆53.第53章

第 53 章

53。

混亂是把梯子,是小人得誌的渠道。看著人們在晏浮生的婚禮上互相殘殺,被仇恨徹底蒙蔽了雙眼,卞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

她這一輩子都在茍且中度過,即便憑借努力當上了天機閣閣主,還是逃不過命運對庶女的審判,被他人以各色各樣的目光指摘。她沒能成婚,也無法娶妻,在卞家那樣一個封建大家庭之中,從來沒有人真正看得起她。

少年時期唯一的愛人遠嫁他鄉,落了個香消玉損的結局,她的庶母跟著她顛沛流離,從未享受過生為主母被兒媳孫兒伺候的滋味,對她而言,這個世界實在是……沒一點意思。

沒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事物,每個人在她眼裡都是愚蠢可笑的,看著這些愚人為世俗利益殺來殺去,對她而言反而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女帝的婚禮,九州各地的權貴都奔赴而來,他們之中根本沒有人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晏浮生也沒有想到,她那麼愛林鶴,心中所願隻不過是和林鶴長相廝守,和她一起拜堂成親,接受世人的祝福。但眼下隻有刀劍相殺,隻有血與詛咒。

“為什麼……”晏浮生喃喃說, “阿鶴不喜歡這樣……”

“林鶴已經死了,你是真的認不清楚現實嗎”卞芳拉起晏浮生的手,抬起頭注視著她,語氣溫柔地說, “林鶴死了,這世間再也沒有林鶴這個人,你不必再惦記她了。”

晏浮生抬起一張過分漂亮的臉,怔怔地看著卞芳,她仍有些恍惚,分不清楚真實和幻想。

在她的想象中,林鶴已經和她拜堂成親了。

她仿佛能看到活生生的林鶴站在她麵前,一襲紅衣,背著劍朝她說話,她笑起來時,兩個酒窩甜得醉人,她說: “等宴席結束,我帶你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你看著我,女帝陛下,”卞芳抓住晏浮生的手臂,強迫她轉過身注視自己,不要走神,她的眼睛像狐狸一樣眯著笑,在晏浮生耳邊說, “十五年前,林鶴剔骨換血,挖去金丹,廢去修為,她不要的那些東西,後來被我撿拾,在我的體內。”

晏浮生心力交瘁,神情恍惚,反反複複隻聽到了“林鶴”兩個字。

林鶴。

……林鶴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沒有嗬退卞芳的無禮,她腦中一片混亂,胡亂想著事情,隻任由卞芳抓著她的手臂,從袖中捉住她冰冷的手掌。

肌膚相觸,晏浮生有些迷茫,怔怔地看著卞芳。

卞芳牽著她的手,將她掌心放在自己心口,她溫柔地笑著說: “我這裡有林鶴的金丹,我體內流著的一大半都是林鶴的血,算下來我也是半個神龍血脈。”

……林鶴。

……她是林鶴

晏浮生心神受到劇烈刺激,雙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些什麼,可下一瞬間,卞芳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動作——

她抓著晏浮生的手,逼著她身體往前傾,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俯身吻住了晏浮生的唇。

那個動作甚至無法稱之為“吻”,它更多地帶有強迫的意味,像野獸般粗暴,像捕獵時的撕咬,卞芳身軀並不高大,可她的動作無比野蠻,眼神中充滿野心,是下位者對九州女帝權威的挑釁,帶著羞辱的意味,毫無愛意可言,讓目睹到這一幕的人血脈噴張,難以忍受。

人群中的混亂因為眼前這一幕而暫時停了下來,牧遙倒抽一口冷氣,瞬間怒不可遏,她舉著刀回過身,分神時卻被花期一掌劈中後背,登時吐出一大口血!

“姨媽!”陸小幽心急如焚,她放下晏霖,想去協助牧遙,卻聽到牧遙朝她大吼: “保護你該保護你的人!不要管我!”

她甚至沒有說出晏霖的身份,害怕讓這混亂的場麵徹底不可收拾。

陸小幽眼眶泛紅,看著晏霖幾乎要哭出來,晏霖抿了下唇說: “我能自保,你去幫她。”

“不,我必須保護你!”陸小幽牽起晏霖的手,拉著她往外走,同時應付四周的敵人。

她肩膀受了傷,血液順著手臂流到手腕,不斷地往下滴血,而她並沒有察覺出來,仍用受傷的手牽著晏霖,直到一部分血流到兩人手掌心,陸小幽這才慌忙縮回手,用乾淨的袖子給晏霖擦拭。

晏霖抬起一隻手,捏了個法訣,食指中指合並編織出一道靈力注入陸小幽的傷口,血登時止住了。

陸小幽大驚: “你會法術!”

晏霖點頭, “我修為比你想象的高很多。”

陸小幽顯得十分尷尬,她看晏霖一直在關心女帝陛下那邊的動靜,於是她回頭去看,和所有人一樣,陸小幽簡直驚掉了下巴。

這些年以來,九州大陸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當前天下第一的人乃是九州女帝晏浮生,她二十五歲步入元嬰,三十歲步入大乘之境,九州之內根本沒有敵手。

雖然這兩年已有傳言說晏浮生的修為已經倒退了,但再怎麼她也是大乘期的大能,仗著九州女帝的身份從天下間搜刮資源……再怎麼著也不至於被一個普通的金丹期修士給欺負了

但事實上,卞芳就是在乾一件令人發指的事情。

她不知用什麼手段控製住了晏浮生,將她抱起來放在一張椅子上,接著開始一件一件地撕開晏浮生身上的衣物。首先是頭上的蓋頭,然後是她身上蓋的雲肩,最外層的大紅袍婚服,金碧色的裡衣,還有她的鞋子,卞芳將它們一件件撕開,將碎片扔在地上,她就像在給野獸剝皮一樣,表現得興致盎然,樂在其中。

卞芳的動作很慢,撕開她衣領時,便禁不住誘。惑親吻上去,摟著晏浮生的脖子,酣暢淋漓地享受。

堂堂九州女帝,豈能在公眾之下遭受此等羞辱

在她剛開始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有人不顧一切衝上去護駕,可即便是元嬰期的牧遙,她舉刀砍過去時,也被一道真氣擊飛,在空中嘔出一口血,傷得擊中。

“她到底要做什麼!陛下為什麼不反抗!”陸小幽人都麻了,她不敢看晏霖的神情,心知她已經遭受了打擊,接下來該如何承受

同時她也很擔心牧遙,再回過身時,牧遙又一次衝向卞芳,她在空中怒吼道: “放開她!”

“該死的東西,你也給我去死!”卞芳顯然被掃興了,她起身朝牧遙胸口猛擊一掌,那一掌威力極大,餘波震得所有人晃蕩不穩,就連相隔甚遠的陸小幽也無法承受,一陣頭暈耳鳴,嘴角溢出血來。

可是陸小幽不敢眨眼,她呼吸停滯,嘴唇張開,眼睜睜地看著牧遙被震碎掉一隻手臂,如殘破的人偶一般往遠處飛去。

“姨媽!”陸小幽聲嘶力竭地喊,她再也顧不上彆的,飛奔向牧遙墜落的方向,伴隨一聲巨響,牧遙摔向地宮宮牆高處,接著往地麵墜落。

所有人都被卞芳這一掌的威力嚇到了,有人惶惶跪下來,劍尖抵著地麵,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就連曾經是大乘期修為的沈碧雲,也有些被震懾到了,她如今的主人成了晏浮生,可晏浮生受卞芳挾持,也就是說——她也許有機會擺脫晏浮生的控製,正在想辦法脫身時,沈煜鋒還是纏上來了。

“孽障!你害死了你恩師,奪舍他的血脈,如今竟連他的魂魄都打碎了,”沈煜鋒雙目血紅,滴下血淚,身經百戰的他此時雙手發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聲音顫抖著說, “我和阿蘭怎麼會生養你這樣一個孽障……”

沈碧雲極不耐煩, “你若是早點去投胎,根本不用麵對這些事情,李儒玉也是一樣,他追著要殺我,我有什麼辦法”

“但凡你還有一點良心,就應該就地伏法,彆再害人,”沈煜鋒咬牙切齒,羞憤交加, “你若有一點點良心,便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沈碧雲眼神慌張,不欲與他對峙,隻想早點逃離這裡,沈煜鋒步步緊逼, “不如你把我也殺了,既然我治不了你,就讓我在你手上魂飛魄散,反正我也無顏麵對我的兄長們……”

沈碧雲轉身想逃,可此時一道亂射的靈氣飛來,不偏不倚地擊中了沈煜鋒的魂體。

“……爹”沈碧雲聲音輕不可聞,直到親眼看著那脆弱的魂體消散,她才扯開嗓子大聲哭喊: “爹!爹!爹,女兒對不起你……”

那靈氣的來源便是卞芳,她站在台上,撥動法器,朝四周隨意發射靈光,用那睥睨萬物的眼神看著苦不堪言的眾人,冷笑著道: “你們繼續殘殺彼此,不準停下來,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會成為我的護法,和我一起享用女帝陛下。”

這話令局勢徹底失控了,人們暴怒,廝殺,血流成河。

牧遙用一口真氣護著心脈,才堪堪沒死在那一掌的威力之下,聽到卞芳的話,她急火攻心,差點昏死過去。

“姨媽,姨媽,”陸小幽扶著她,慌張地說, “你彆死……你不要死……”

卞芳帶著笑看著她說: “好侄女,你應該擔心你自己的安危。”

陸小幽臉色煞白,狠狠瞪著卞芳,祭出飛刀,卻被牧遙攔住。

牧遙用僅剩的力氣抓著她的手腕,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動手。

陸小幽淚如雨下,她隻是一個剛剛築基的修士,和那些金丹,元嬰相差太遠,牧遙屬於鳳毛麟角類的元嬰修士,可即便如此也挨不了卞芳一掌,所以她猜測卞芳如今的修為恐怕在大乘期了。

一個築基期的修士,如何比得過大乘期的大能就連女帝陛下,不也逃不出卞芳的控製嗎

這一刻陸小幽心裡隻剩下害怕,她的飛刀墜在地上,脆弱地如一隻螻蟻。

其他人的刀劍並不會放過一隻螻蟻,有了卞芳放出的承諾,就連一些築仙門的弟子都化身成了惡魔,揮刀朝毫無防備的陸小幽砍去!

一道黑衣魅影出現,將揮刀者撕成了碎片,魅影化作人形,儼然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她看了眼牧遙,帶著譏笑說: “你怎麼成這樣了”

牧遙徐徐吐了口氣,闔著眼說: “你怎麼才來”

“我的職責是保護公主,你才是負責保護陛下的,看樣子你失責了。”黑衣魅影一閃而過,刹那間解決了幾個發瘋的修士,又回到牧遙麵前,扔給她一瓶藥, “你先保住性命離開這裡,我能做的有限,如果救不了陛下,你替我保護好公主。”

牧遙點頭: “韋菁,珍重。”

韋菁輕笑,下一瞬又沒了人影,如她出現時的方式一樣神不知鬼不覺。

“韋菁我的老朋友,既然你出現在這裡,說明晏霖也在這,我猜的對嗎”卞芳摟著晏浮生坐下來,一隻手撫摸她白玉般的臉龐,優哉遊哉地說, “可惜我有許多年沒見過那孩子了,也不知道她是這其中的哪一個,也不知她看到我這般對待她的生母,到底該作何感想,怕是躲在暗處哭都不敢哭吧”

說著,卞芳扳著晏浮生的臉,強迫性地親吻她,還將手伸到她的衣領裡。

晏浮生的瞳孔在顫動,可她無法解除卞芳的束縛,自她修煉鬼道之後,修為逐漸降到了元嬰,如今的她根本不是卞芳的對手。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晏浮生忽視了卞芳的野心,忽視了她這些年的變化,所以掉以輕心受製於人。

卞芳注視著這張足以令世人驚羨的臉,越發肆無忌憚,她的手在薄薄的衣裳裡將她捏疼,她要的就是這種踐踏權貴的快樂。

曾經晏浮生提攜過她,幫了她很多忙,所以卞芳並不恨她,相反她很感激晏浮生。但得到之後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她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玩味地打量她,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要做什麼”

“我已經是大乘期了,我在南海荒地渡了劫,在我麵前的隻有一條路。”

“我對這個世界完全沒有興趣,我隻想儘快飛升,可我已經是大乘期了,接下來隻有一個辦法增長修為。” “當世最強的法修隻剩下你一個,所以我想儘辦法得到你,我要和你雙修,直到你修為耗儘,助我飛升上界。”

☆54.第54章

第 54 章

54。

以爐鼎修煉增長修為方麵,沈碧雲可以說有絕對的經驗。

她從築基到金丹花了七年,從金丹到元嬰卻隻花了半年,但是這半年間她用掉了上百個爐鼎,這些爐鼎也大多是一些築基期的廢物,好一些的有金丹期的才俊,他們最後的結局無非就是被榨乾修為,淪為廢人。

許多被抓去做爐鼎的修士都無法忍受不堪的過往,選擇自戕身亡。

晏浮生是什麼人曾經的大乘期高手,如今至少也是元嬰後期,化神期的大能,以她作為爐鼎……嘖嘖,沈碧雲連想都不敢想,這該是有多美。

可惜林鶴死了,如果她看到這一幕,究竟會作何反應

卞芳。

沈碧雲分出心神仔細打量著這名女子,仍感到咋舌。

她的相貌放在普通人之中算得上出眾,但在美女如雲的女修之中隻能算中下水平,她身量苗條,個頭比晏浮生還略矮了半寸,可架不住她的野心勃勃,實力超群。

從前沈碧雲根本沒有留意過這個人,隻知道她是一名器修,受到徐翦的重用。

誰能想到這樣的人竟然能將至高無上的晏浮生拖下馬,就像徐翦會死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後生手裡一樣,許多事情都是一開始無法預料的。

倏忽間,沈碧雲想起來,十八年前卞老被殺的那晚,曾有人來提醒過她。

那晚沈碧雲一夜未眠,見到了原本應該囚禁宮中的林鶴。

她從沈家追出去,可林鶴始終沒有回頭。

對於沈碧雲波瀾壯闊的一生來說,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然而就是這一件事,在沈碧雲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那時候她開始意識到,林鶴不再屬於她了,也不再屬於沈家了。

林鶴開始為晏浮生殺人,成為晏浮生手裡一把稱心如意的利刃。

許多年來,沈碧雲經常會去想,那晚到底是誰提醒了她,讓她陰差陽錯發現了林鶴的秘密

以前她以為是晏浮生,現在仔細想想,或許這背後另外有人。

刀光劍影不長眼,陸陸續續有人倒下,沈碧雲很清楚,她必須得走了。她現在占據著沈盈盈的軀體,功力修為隻有築基期,很難在混戰中生存下來。

但這時候卞芳注意到了她,朝她招手: “沈掌門,到這兒來。”

沈碧雲無法,隻得越過一眾屍體,跪在卞芳麵前,恭敬地稱呼她: “尊主。”

聽到這個稱呼,卞芳禁不住笑了,她說: “我非魔道中人,如何擔得起這個稱呼”

沈碧雲忍著強烈的厭惡,拍馬屁說: “中原九州為晏氏王朝掌管,對於其他門派和散修一概不認,汙蔑其為‘魔道’,但事實上正是這些‘魔道’,修煉方式比朝廷掌管下的門派高效得多,尊主如今是天下第一,隻憑您的能力就能滅掉晏氏王朝,重振魔道門派,您何樂而不為呢”

一席話捧得卞三娘輕飄飄的,她將晏浮生忘在一旁,居高臨下瞅著沈碧雲道: “我若重振魔道,給你謀個什麼差事合適呢”

沈碧雲低頭說: “屬下不敢,尊主願留我一命,便是屬下的榮幸。”她已經識趣地自稱“屬下”了,諂媚之態令人無不厭惡。

卞芳高高興興地說: “沈掌門自謙了,當年沈家遭變,沈掌門能從那樣的環境中活下來,足以證明沈掌門有一番特殊的本領,本尊一直以來都很欣賞你,自然不會害你。”

說著,她伸手摸了摸沈碧雲的頭,像一位長者關愛晚輩一樣,慈愛而溫柔。這個動作足以令沈碧雲心驚肉跳,她將頭垂得更低,直到感受到卞芳的手從她發絲上離開。

卞芳輕飄飄道: “你這副軀體用是的萍兒的骨肉,每每看著你的眉眼,本尊都會想起萍兒曾經的樣子,這樣子,你既拜在本尊膝下,不如認我做娘,從此以後,我與你母子相稱,九州天下,沒有人敢欺負你。”

“來,沈掌門,喚我一聲‘娘’,這裡麵活著的人,你都可以挑去做爐鼎。”

沈碧雲撐在地上的手在發抖,她不敢抬臉,怕被卞芳看到她因憤怒而赤紅的眼睛。旁人的譏笑更是讓她臉上火辣辣的,可為了活命,沈碧雲沒有更好的辦法,她聲音低低地喊了一句: “娘。”

“嗯”卞芳側頭, “你喊了嗎我可沒聽見。”

“娘!娘!”沈碧雲臊得滿臉通紅,她往前爬了幾步,抱著卞芳的腿, “娘,我不想死……”

幸好沈煜鋒的魂體已經消散,否則看到這一幕又要氣得嘔血。

卞芳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她的頭,抬眸看了眼台下互相廝殺的眾人,隻一個眼神便令他們再次使出全力廝殺。

負傷者十有八九,還在奮力廝殺的隻剩下十幾個人,有從九州其他地方趕來奔赴婚宴的,還有晏浮生手下的人,花期的族人幾乎全部覆滅,隻剩她護著鴨蛋和狸奴,被逼得節節敗退。

陸小幽心力交瘁,支著斷臂的牧遙往外走,可出口已經被堵死了,她來到晏霖麵前,擦乾眼淚說: “公主,我們都會死在這裡,對嗎”

晏霖有些錯愕,她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目睹一幕幕人間慘劇,隻不過卞三娘出手太快,讓她不知所措。

“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晏霖冰魄般的眸子注視著她,接著視線緩緩移到台上兩位新人旁。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林鶴,她傳聞中的另一位母親。晏霖注視著她,心中產生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相對於女帝陛下此時的遭遇,晏霖更在意林鶴,她觀察著林鶴周圍徘徊的三魂七魄,試圖用微弱的靈力喚醒它們。

她不想引起卞芳的注意,但她還是拿出了啟承鏡——滄州王交給她的法寶。

此時秦玟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殿下!彆急!時辰未到,地下靈泉未到潮汐之時,此時施法還不足以擊敗一位大乘期的修士!”

“我想試試能不能喚醒林鶴的魂魄。”晏霖喃喃說。

“連女帝陛下都無法做到的事情,臣以為你很難辦到,”秦玟冷靜地說, “殿下,你回想一下,我們借來啟承鏡的初衷是什麼”

晏霖: “扣押女帝陛下,發動政變。”

秦玟: “雖然被彆人橫插了一腳,但我們的計劃不變,先穩定局勢再說。”

晏霖似乎歎了口氣, “秦玟,你不知道,這裡死了好多人……”

“政變必須伴隨著流血,那些人不是你殺的,也並非因你而死,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秦玟深吸了口氣,穩住情緒,安撫道, “殿下,得道之路注定是萬千艱難的,做你該做的事情,韋菁會在暗中保護你。”

晏霖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她緩慢地回過頭去看女帝,用一道微弱的法術將她裙擺擺正——原本卞芳將她裙擺撕開,露出了一雙白皙如玉的腿。

隻是那一抹風光,就足以令人瘋狂。

儘管晏霖心裡麵並不想麵對母親,她覺得母親落到這個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咎由自取。可如果有人想要踩著母親來上位,晏霖絕不容許。

她編織的靈力細微,像一道不可察覺的風,輕輕地吹動晏浮生的裙擺。與此同時,卞芳正迷失在權力帶給她的無限滿足之中,已經忽視了晏浮生這邊的變化。

晏浮生抬了下眼眸,將神識注入晏霖的腦海。

那一瞬間,母女兩人心意相接,晏浮生的神識對她說: “霖兒,地宮後麵有一道門,我有辦法將卞芳拖入冥界,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晏霖: “我也有辦法降服卞芳,你隻需要好好看著。”

晏浮生: “……”

晏霖又說: “我知道你的計劃,你想在此地殉道,化為修羅厲鬼將她拖入冥界纏鬥,韋菁說你在冥界無人匹敵,可那又怎麼樣我不允許你離我而去,你既然把我帶到這個世間,就不該讓我孤苦一人,你封印我多年,也應該給我補償,教我法術,授我帝君之位,看著我加冕,看我娶妻,我不許你殉道,我寧可看著你在人前受辱。”

神識的溝通往往比言語的交流更直接有效,晏霖的話發自內心,她絲毫不忌諱說出對母親的恨,這令晏浮生感到震驚。

但晏霖想要表達的遠遠不止於此,她知道母親疼愛她,母親將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她:在她很小的時候給她找來玩伴,讓她童年過得快樂無憂,給她請最好的太傅,時刻關心著她,將最好的護衛送給她,鳳陽淪陷時母親不顧一切殺回來保護她,封印她的修為也是為了保護她……

可晏霖想要的並不是這些,她想要母親好好活著,和她一起經營九州大陸,像普通人一樣好好陪伴她,而不是將她扔給秦玟,韋菁他們,甚至連她偷偷跑去滄州都不知情,更無從得知晏霖和秦玟準備聯合逼宮她。

這方麵來講,晏霖會覺得母親有些可憐,她已經失去了一切,接下來該如何承受晏霖的背叛

隔著人群,晏霖與母親遙遙相望。

晏霖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從她的眼神中她看到了擔憂和關心。

在她落入卞芳手裡的時候,她眼神裡並無半點害怕,可是當她看到晏霖出現在這裡,晏浮生開始提心吊膽,時時留心著她的動向。

晏霖將一切看在眼裡,得到秦玟的指示之後,她拿出啟承鏡準備施法。

韋菁在她身旁現身,開始為她護法,擊退試圖來乾擾晏霖的人。

晏霖站在血泊上,遺世獨立,舉止神態仿佛並非這個世間的人,她一手舉起啟承鏡,另一隻手捏訣,引動地宮之下的磅礴靈氣——

“當心!”有人喊出聲,餘人慌忙躲避。

台上卞芳站起身,看著晏霖,如臨大敵。

地麵開始猛烈顫動,仿佛他們所踩的石板之下藏著巨型猛獸,正準備朝他們蓄勢而出。這時候,除了大乘期的卞芳,其他人都有些站立不穩,沈碧雲也預感不妙,忙躲到卞芳身後,仔細打量著施法的晏霖。

“孩子,你手裡拿的,可是滄海明珠啟承鏡”卞芳浮在空中,俯視著晏霖。她聲音依舊溫和,像個慈祥的大嬸,可她的目光始終死死盯著晏霖的法器,那眼神像一個惦記他人財產的小偷。

晏霖抬起臉,啟承鏡散發的神光映著她漂亮且略顯稚嫩的臉龐,她看著卞芳,緩緩說: “你偷走了我娘的神龍血脈,你身上有我娘的氣息,但你不是我娘親。”

卞三娘溫柔一笑: “好侄兒,你也可以認我做乾娘。”

晏霖有些厭倦地垂下眼瞼,隨著她持續施法,啟承鏡引來的靈力衝天,幾乎要將小小的地宮吞沒。

她挾持著這道能吞山填海的靈力,目光冷冷地看著卞芳。

“還有什麼遺言嗎”

晏霖的身軀也逐漸離地,但地宮馬上要承受不住,天花板,石牆壁上都開始簌簌落灰。

“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有神器嗎”卞三娘說著,從懷裡拿出之前先給晏浮生的永生花,她笑著道, “鏡有了,花也有了,不知水月在哪裡,晏霖,你聽說過鏡花水月的傳說嗎”

晏霖持續發力,耳邊秦玟也在囑咐她: “殿下,不要被她擾了心神,她知道不是你的對手,開始拖延時間想辦法逃走。”

一旁重傷的牧遙也朝晏霖傳音: “殿下!她在拖延時間,這是她的一貫策略!”

鏡花水月,一個美好的傳說。

傳說世間一切都是虛幻,是上界神祇為世人編織的一個夢。

在夢境之中,死人能夠複生,時間能夠倒流,人能在大千世界中穿梭,所有未能實現的遺憾都能在夢境之中圓滿。

如果傳說是真的,她能讓林鶴複生嗎

晏霖眼中隱隱有淚光,但她並未停止施法,一旦她釋放靈力,閒雲陵將會化成廢墟,所有人都會死。

但晏霖有一個能救其他人的法子——她會在釋放靈力之前將其他人拽入啟承鏡中,而她自己則會帶著啟承鏡衝向母親說的那道門。

看她並無動搖,卞芳開始有些慌張,她手上固然也有神器永生花,但晏霖動作快她一步,幾乎快把靈泉的靈氣抽光了!

“你想殺了這裡所有人”卞芳額上開始冒汗。

晏霖不說話。趁著卞芳分神,此時有一道虛影衝到晏浮生身邊,摟起她翩躚飛起,用寬大的衣袍蓋著她的肩,大咧咧地笑: “好兒媳,本仙君來救你了。”

卞芳要追,晏霖喝道: “你往哪看!”

姬蘭若在空中回眸給晏霖眨了下眼,索性就帶著晏浮生衝向地宮最深處,一晃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裡。

晏霖不再猶豫,轉動手中啟承鏡,將林鶴及其魂魄,牧遙,陸小幽,花期一乾人,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都卷入鏡中,接著一個飛旋調整方位,朝卞芳釋放靈氣,同時用啟承鏡噴出的磅礴靈氣反推著到達地宮深處——

————————

☆55.第55章

第 55 章

55。

啟承鏡在一瞬間釋放的靈泉幾乎將閒雲陵炸穿,地麵騰升出巨大的蘑菇雲,澎湃的靈氣如火山噴發,輻射四野,即便到了中州和平州的交界地帶,都能感受到空氣中水霧般細密的靈氣,可謂是天地劇變,震驚四方。

九州各地的修士趕來時,他們隻看到原本閒雲陵的位置,如今隻剩下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坑。

沒有人知道閒雲陵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從裡麵活著走出來,外界的人隻能認為,包括女帝在內的所有人,他們全都死在那場災難中。

晏霖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山坡上,周圍還有羊在吃草,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卷毛小羊拿頭拱了拱她的身體,晏霖這才醒過來坐在山坡上,迷茫極了。

天空蔚藍如洗,空氣裡散發著陽光曬著青草的味道,她身前有一棵古老的鬆樹,身後是一片茶園,像灌木林一樣排成排,是一個適合玩捉迷藏的地方。

晏霖: “”

我怎麼會想到玩遊戲了

我這是在哪裡母親呢這裡是冥界嗎

晏霖站起身,太陽照著她的影子,她盯著地麵看,覺得有些不對勁——影子好像變短了於是她用手擋著眼睛去看太陽,分明是黃昏時候,是影子最長的時候,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影子那麼短

“霖兒!你在發什麼呆啊”

“就是,霖兒妹妹,你怎麼不過來啊”

晏霖聽到熟悉的聲音,忙張著腦袋望過去,見趙嫣爬在一棵樹上,抱著樹乾正奇怪地打量她,趙嫣說: “你該不會是睡著了吧”

晏霖同樣滿臉奇怪地看著趙嫣,她覺得奇怪的地方在於——趙嫣分明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姑娘了,可在樹上卻像個小孩。

看晏霖不作出反應,趙嫣開始擔心起來,她從樹上跳下來,儼然是個小孩,她走到晏霖麵前時,個頭比晏霖還高,她摸了摸晏霖的額頭,擔心道: “你該不會生病了吧”

晏霖呆呆地看著她,無法理解現在發生的事情。

趙璞從藏身的茶樹叢裡竄出來,關心道: “發生什麼了”

“霖兒傻了,”趙嫣噗嗤一笑, “你看她,都不會說話了。”

“哈哈,”趙璞紅著臉看了眼晏霖, “我剛才找了個藏身的好地方,等的快睡著了……霖兒妹妹,你怎麼了”

晏霖沒有理他,她突然想起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像丟了魂一般,開始在山坡上來回走,低著頭尋找什麼東西。

“霖兒”趙嫣追上來, “你在找什麼”

“鏡子,鏡子不見了……”

見晏霖極其重視,趙嫣立刻說: “我們幫你一起找,是什麼樣的鏡子多大”

晏霖比劃了一下,她現在變成一個小孩了,於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比劃得更大一些。

姐弟兩人立刻開始分頭尋找,晏霖跟上趙嫣,連草堆裡都仔細扒拉看看。

前往地宮那道門之前,她把其他人包括林鶴都裝在啟承鏡之中了,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變成了小孩為什麼和趙嫣,趙璞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捉迷藏那些被她裝在啟承鏡中的人此時在哪裡

晏霖一邊找,一邊仔細回想當時發生的事情。

她衝向地宮那道門的時候,當時似乎有人抓住了她……是卞芳嗎她此時正在何處

“霖兒,你剛才根本沒去過那邊,不可能掉那裡的。”趙嫣朝她說。

晏霖放棄扒拉一棵茶樹,跟著趙嫣繼續尋找。

“我找到了!霖兒妹妹!這是不是你的鏡子”趙璞說著,氣喘籲籲地朝兩個小姑娘跑過來。

他手裡拿著一柄花紋古樸的鏡子,那正是晏霖借來的啟承鏡!

晏霖接過,拿在手裡仔細查看。她試著運氣靈力催動啟承鏡,可體內像一具空殼,根本使不出靈力!

還是說,她現在的修為也變成小時候了!

晏霖滿臉焦急,幾次嘗試都失敗了。

“怎麼會掉那邊”趙嫣嘀咕道, “剛才霖兒根本沒去過那裡……”

“不知道,”趙璞憨憨地笑, “我看到有東西反著光,沒想到真是霖兒妹妹弄丟的鏡子。”

趙嫣看晏霖並沒有因為找到鏡子而高興,隻是拿著鏡子仔細打量,手裡還做奇怪的手勢。

“霖兒,你中邪了嗎”趙嫣身為三個人裡麵最大的,平時也是拿主意的一個,她雙手放在晏霖肩上,和她對視著說, “霖兒,你看著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郡主姐姐”晏霖輕聲說。

“噗嗤,”趙嫣和趙璞同時笑了出來,趙嫣抹了下虛汗, “什麼郡主啊我爹是趙百戶,我和趙璞住你家隔壁,你有兩個天仙般的娘親,你想不起來啦”

“……娘”晏霖怔怔地看著她。

“你連你娘也想不起來了嗎”趙嫣說, “你娘是這裡遠近聞名的大美人……”

趙璞插嘴道: “你兩個娘都是大美人。”

晏霖: “……”

“哈哈,咱們還是回去吧,天快黑了,一會你娘要來找你,找不到你,你娘親會著急的。”趙嫣說著,拉著晏霖的手,帶著她下山。

趙璞附和著,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兩人後麵。

晏霖懷裡抱著那麵鏡子,如今啟承鏡在她手裡不再是什麼神器了,隻是一麵可以梳妝用的普通鏡子。

她一路忐忑地跟著趙嫣,沿小路下山之後就是村子的茶園,路邊有村舍,有村民端著碗在路邊吃飯,見到他們三小隻便親切地招呼:

“吃飯了沒來俺家吃飯吧!”

“今天又玩了一天吧俺家胖虎去找你們沒找到。”

“晏霖又長個子了,跟她娘一樣漂亮,長大了絕對是個大美人。”

“那可不,兩個娘親都那麼漂亮,生出來的能不好看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