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沒什麼起伏,平靜一如往常。
推門進去,宋柏坐在書桌後麵,旁邊的電腦屏保閃著淡淡藍光。他手裡拿著人口器官販賣一案的卷宗,各類資料鋪了滿桌子。
四條躊躇了片刻,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在宋柏的目光下硬著頭皮找出個理由:“師父你記得吃晚飯。”
宋柏用“就為了這種事打擾我”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嗯,你也是。”
言罷,看四條還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又問,“還有事?”
各種醞釀好的安慰話一齊衝倒唇邊,四條清了清嗓子,說出口的卻是:“你也早點回家。”
宋柏極快地恍惚了一瞬,“嗯”了一聲,低頭繼續看卷宗。
樓裡的燈光一盞盞暗下去,他合上文件夾,疲倦地靠在椅子上。電腦也陷入休眠,重複播放著光怪陸離的屏保動畫。
手機依舊是靜靜的,收件箱裡除了垃圾短信就是工作信息,手指不受控製地向下按,落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
最後一條信息還停留在他們吵架那晚,她說,快回家陪我吃飯。
回家。那時候他真的以為,會和她一起有個家。
心臟像是被什麼人狠狠攥住又擠壓,他突然生出狠勁,點進照片薄,一張接一張刪去那些五顏六色的照片。
他不愛拍照,可是朱槿卻很喜歡,有時候出門懶得拿自己的手機,就用他的手機拍。久而久之,宋柏的手機裡被貓貓狗狗、奇怪的雲和奶茶裝滿。
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她占據了生活中那麼多微不足道的縫隙,像是陣雨後磚縫中春草。
而現在,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他越刪越快,按鍵仿佛荊棘叢,每一次觸碰都帶來某種難以承受的刺痛。
驀然間,手指停滯在半空。
屏幕上是女人笑意盈盈的側顏,她坐在沙發上擺弄著他放在桌上的象棋,長發垂落肩頭,眼角小痣如晨星。
宋柏記得這張照片,那時他在廚房,看見她這樣的笑,鬼使神差地舉起手機偷偷拍下,心跳聲幾乎蓋過沸騰的湯鍋。
他用儘全身的氣力按下刪除鍵,將手機丟回桌上,仿佛虛脫了一般,覺出饑餓來。
這個時間,也沒處吃飯了。泡麵已經吃光,常備的速食餅乾不見蹤影,宋柏歎了口氣,壓下饑餓順手拉開抽屜,想要最後再趕一份報告。
抽屜裡,不知何時放進一盒巧克力,某個進口牌子,堅果夾心,不必思考就知道是何人所為。
宋柏幾乎能看見她躡手躡腳地進來,趁自己不注意將巧克力放進來的狡黠樣子。
他砰地甩上抽屜,起身開始穿外套。
或許今天的確工作得太晚了。
車開得心不在焉,宋柏在樓下的晚集買了些果蔬,照例檢查信箱。
裡麵有個郵寄包裹,寄件人是朱槿。
他的眉頭狠狠皺起,沒有去拿,視若無睹地上樓。
擰動鎖頭,開門。屋裡一片漆黑,一段時間沒人住過,空氣中散發著乾燥的粉塵氣息。
宋柏打開燈,被強光刺得眯起雙眼,睜開的瞬間仿佛看到了沙發那裡映出模糊的人影,眨了眨眼又消失不見了。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明明還是原來的物品,陳設一應未變,隻是少了那些女人用的瓶瓶罐罐,他卻覺得好像被人洗劫過般,滿地徒然的孤寂。
原來一個人真可以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半點痕跡都不留下,做得真乾淨,做得真絕。
心底翻湧起冰冷怒氣,前二十多年不是也一樣過?就當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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