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2 / 2)

黎興倒了倒煙盒,倒出最後一根煙,在唇邊輾轉停留片刻,終究沒點燃:“不用提醒,我知道自己不遭人待見。彆急,占不了你多長時間。”

這話倒在餃子上都不用放醋,朱槿冷眼相對:“你受了氣,該找誰找誰,彆拿我紮筏子。”

黎興自嘲地笑笑,搖晃著站起來,可惜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索性不起來了,惡狠狠抓下草葉摔向遠處,不曉得和誰賭氣。

朱槿還是看著,沒去扶,就那麼讓他坐在地上,對著湖麵發呆。

風一縷涼過一縷,殘荷的抖動聲,蓮蓬的碰撞聲,魚尾激起的水聲一起飄過來,卷起淺灘根莖的腥氣。月亮投下濕淋淋波光,洗去他臉上無往不利的玩世不恭。

“實話實說,我這人是不是真的很差勁?”黎興突然開口,很平靜。

“為什麼會這麼想?”

“生我養我的人都看不上我,還能怎麼想?”話一出口,黎興馬上後悔了。

朱槿看似八麵玲瓏,其實邊界感極強,她給自己和所有人的關係劃下道來,然後不肯越雷池一步。他們並不算朋友,這樣的剖白太過草率了。

果然,他聽見了一聲輕笑。

“你想笑就笑吧,我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黎興破罐子破摔,一臉的漠然。

“不是笑你,是想起以前的事。”身邊的草叢被壓倒,朱槿坐下來。

她的手背不經意與他相撞,玉白手指抽出他手中剛剛亮起來的香煙,毫不留情按滅。聞到熟悉的白檀香氣,黎興沒來由地想到“軟玉溫香”這個詞。

“和家裡吵架?”她的口氣活像勸導離家出走小朋友。

“算不上,我是個多餘的人,想吵架也沒人搭理。”黎興想起熱熱鬨鬨的家庭聚會,想起母親看向弟弟驕傲的眼神,無趣地笑。

是啊,他們才是陰差陽錯得以相聚的一家人,狗血八點檔裡分分合合happyending。他?他不過是母親找回真愛前的試驗品、拖油瓶,感天動地愛情故事中的反派角色。

她和父親的結合是個錯誤,好不容易和真愛破鏡重圓,喜得麟兒,不需要一個肖似前夫的兒子時時添堵。無論怎麼做,怎麼證明自己是個優秀的兒子,她也永遠看不到。

也是,一塊汙點再怎麼勾描,也還是汙點啊。

“那你比我強。我那時年輕氣盛,和家裡大吵一架,鬨得很難看。”朱槿像聊起什麼有趣的事,語調中甚至有點快活。

“你?”黎興沒想到她會主動自揭傷疤。

但朱槿說的並不是原主,而是自己,又或者這兩者並沒有太大區彆。

她想起自己忍無可忍的爆發,時過境遷,當初的怨憤不解早已煙消雲散。彼時她賺下靚宅美服,生活體麵舒適。那兩個歡天喜地新家庭又迎來新一輪雞飛狗跳,他們罵她沒心肝,隻會作壁上觀。

她笑說當初不是你們拿我當黑鍋,婚姻出問題從不反省,全部推在我頭上?他們訥訥,啃不動她這塊硬骨頭,隻好重新投入互相撕咬的惡戰。

人長大後會明白很多事,比如緣分有深淺,比如努力與被愛殊無關聯,比如……學會放下。

所以他們忙著偏愛,忙著怨恨,忙著攻訐,而她輕舟已過萬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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